箜篌隱隱覺得桓宗有些不對勁,她觀察著桓宗的麵色,近幾日與她開始天地雙修以後,桓宗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連林前輩都說,或許再過一段時間,桓宗就能恢複以往八成修為了。

    現在的桓宗修為已是深不可測,沒想到竟隻是他六成功力,待找迴靈草桓宗心魔除盡時,不知又會是何等風采?

    世上有一種人,在看到他第一眼時,就會覺得這樣的人應該站在高處,不該平庸委屈的活著。在箜篌眼裏,桓宗就是這樣的人。亦師亦友亦是兄長,但凡有一絲恢複的希望,她都不想桓宗放棄。

    看著少女神情恍惚,疑惑不解的模樣,桓宗表情恢複如常:“這兩日你一直陪著我修行,此處風景優美,先在這裏歇一日,再去聽風穀底。”

    “好。”箜篌猶疑不定,但這裏確實風景如畫,難怪桓宗都喜歡這裏。

    走到水潭邊盤腿而坐,靈氣在體內運轉時,箜篌腦子裏浮現了心經秘法的內容。在秘境中,她被秘境之靈要求必須把心經背下來,當時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現在才發現,這部心法的內容就像是刻在了她心裏,怎麽都不敢忘記。

    發現身體潛意識裏想要照著心法裏說的方法修煉,箜篌連忙控製好心神,抱元守神,運轉起身體裏的靈氣。

    “她天生適合修煉。”林斛看著水潭邊,已經快速入定,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箜篌,摸了摸馬兒的頭,給它喂了幾根靈草,眼中帶著驚歎。

    “這個世間,無論是誰,都帶著天分出生。隻是每個人的天分不同,多少不同而已。”桓宗看林斛,“你不必自卑。”

    林斛失笑,公子可真會開玩笑,他這把年紀的人,哪會因為後輩的天賦心生嫉妒或是自卑。

    知道公子是在說笑,林斛道:“與你共勉。”

    “嗯。”桓宗點頭,“都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公子你錯了,凡塵界這句話的意思是長得難看是做牛做馬,長得好看才能以身相許。”

    “我很好看,箜篌也很好看。”

    林斛沉默許久:“公子,你是在與我說笑?”

    桓宗反問:“我何時與你說笑了?”

    林斛麵無表情:“很多時候。”

    “那你這次可以放心,我是認真的。”

    林斛嘴唇顫了顫,扭過頭沒有說話。他解開馬兒身上的韁繩,讓它

    們自己去覓食飲水。四處跑動的馬兒,就像是他無處安放的情緒,肆意奔跑著,但還沒有瘋。

    “求求你,救救我們。”

    “仙女公主,求你顯靈,看看我們吧。”

    “過往種種皆是本宮不是,求你顯靈拯救蒼生,本宮願折壽十年。”

    箜篌從入定中醒來,額間冒出細細密密的汗,臉色煞白。她睜開眼,花好景美,哪有人在說話?

    “箜篌,怎麽了?”桓宗見箜篌滿臉是汗,麵色蒼白,擔心她修煉出了岔子,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探她的靈脈。

    一切如常,並沒有出現靈氣混亂的狀況。

    “桓宗,我沒事。”還沒有從那一聲聲痛苦又絕望的祈求聲中迴神,箜篌怔怔地看著前方,“方才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桓宗的臉色更為奇怪,若是有修士向箜篌下咒,他離箜篌這麽近,不可能察覺不到半點異樣。那這些聲音,是怎麽來的?

    “嗯。”有桓宗陪著,箜篌情緒漸漸平複下來:“這些聲音有老又少,有男有女,他們在求我救他們。有一個聲音還特別熟悉,像是我在凡塵界生活時,皇後的聲音。”她對皇後的印象十分模糊,隱約記得是個嚴肅的女人,不受景洪帝喜愛,但卻很受他尊重。

    她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後宮中的標誌,命婦女眷們的表率。那時候的箜篌隻會注意景洪帝的那些女人,如何爭奇鬥豔,根本就注意不到皇後。現在忽然聽到很像皇後的聲音,才會讓她格外怪異。

    就算是她在修煉時出了問題,也不該聽到皇後的聲音,她們兩人之間,除了麵上客氣外,就沒有其他交流,更談不上有什麽隔閡或是心魔。

    搶了姬家天下的人是景洪帝,不是那個麵無表情看著後宮妃嬪爭寵的皇後。

    聽箜篌提到凡塵界的皇後,桓宗略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有人為你建了廟立了碑,受凡人香火。”

    “建廟立碑?”箜篌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又不是神仙,給我建廟立碑幹什麽?”說完這話,她想起凡塵界那些有關神仙的傳言,沉默了。

    凡塵界有不少與神仙有關的故事,但是見到神仙的人又有幾何?對於凡塵界的人而言,神仙是代號,是心靈的寄托,但神仙更像是縹緲無蹤的存在,他們敬神卻不依賴神。

    當年她當著景洪帝與眾多官員的麵,與師父一起飛走,在那些人眼裏,她就是“成仙”

    了。景洪帝是個謹慎又善於謀劃的男人,他見自己“飛升成仙”,肯定會借此機會穩固地位。

    要知道,她在名義上,還是景洪帝的義女。他的義女“飛升成仙”,建廟立碑受萬民香火,那便是天經地義的事。而百姓聽到自己國家有人成仙,隻會覺得高興,哪有不願的?

    神仙裏有自己人,給百姓帶來的安全感太強烈了。

    想明白這一切,箜篌擦幹額頭上的汗:“桓宗,那麽多的祈求聲傳來,是不是他們出了事?”

    桓宗沒有說是還是不是,反而道:“對於我們修士而言,香火毫無用處。那隻是普通人類懦弱無能時,需求庇護的方法。在你踏上修行路時,前塵往事已與你無關。就算整個凡塵界的人都給你焚香祭拜,你也不欠他們因果。”

    “我知道。”箜篌點頭。

    “你再休息一會兒。”桓宗站起身,把安靜送給了箜篌。

    箜篌看著桓宗的背影,歎口氣抱膝而坐,沉思起來。

    凡塵界皇宮裏,皇後從蒲團上起身,把手上的香插1入香爐中,看著神龕上的仙女像,怔怔出神。

    “娘娘,您已經一晚上未睡,先去休息一會兒吧。”女官擔心她的身體,扶住她的手臂,“您何必如此,陛下最寵愛的貴妃昨日還讓殿中省送最好的胭脂過去,您卻在這個小屋子裏替陛下跪拜神仙,連膝蓋都青了。”

    做這麽多,陛下就能念著她的好麽?這話太過難聽,跟在皇後身邊二十餘年的女官,到底不敢說出來。

    當年陛下還不是陛下時,與娘娘也是琴瑟和鳴,山盟海誓,如今得到了天下,擁有了無數美麗的女人,往日的誓言也就淡忘了。

    男人就是怎樣,山盟海誓時是真的,疼愛的心是真的,見異思遷的心,也是真的。可憐娘娘陪伴陛下打天下,生兒育女,到頭來卻看著陛下與其他嬌俏的女人打情罵俏。

    可那又如何,千百年後的史書上,也隻會記載陛下的偉大,娘娘隻是陛下身邊的點綴。所有文人學子,翻到有關皇後的記錄,大概都會衷心誇一句賢惠。

    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

    現在的史書便是如此記錄以往各朝的開國帝後,千百年後的史書,亦會這般記錄陛下與娘娘。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天下萬民。”皇後搖頭,語氣淡淡,她心中的夫君早已經死了,現在的陛下喜歡誰,寵愛誰,與她又

    有什麽關係?

    “疫病爆發,無數百姓被痛苦折磨,求他神無用,能求的隻有箜篌了。”皇後自嘲一笑,當年被她漠視的那個前朝公主,誰能想到會有仙人帶她離開?

    “娘娘,您可不能直唿仙女娘娘的名諱。”女官朝神像行了一禮,“仙女會聽見的。”

    “當年我待她並不好,她若是記恨,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叫了她名諱。”皇後歎口氣,“陛下奪走了屬於她父親的天下,我們還讓她在後宮中受了幾年的欺淩與冷遇,你說她會擯棄前嫌顯靈嗎?”

    女官默默搖頭:“奴婢不知。”

    “你哪裏是不知,你是不敢說實話。”皇後神情一肅,又是往日那個威壓的皇後,“傳令下去,讓長公主為箜篌仙子抄經祈福,還有那幾位與箜篌仙子同齡的公主、郡主,必須每日給仙子上三炷香,你派人親自去盯著。”

    “長公主那裏……”女官擔憂道,“她會不會違抗您的命令,吵到陛下那裏去?”

    “涉及天下百姓生死,她就算吵到天王老子那裏也沒用。”皇後冷聲道,“天下女眷都歸本宮管,陛下若是想替長公主出頭,就先廢了本宮。”

    成千上百萬的百姓連命都快保不住了,她哪裏還顧得上一個潑婦是高興還是生氣,慣的她!

    “奴婢領命。”女官領了鳳命退下。

    屋子裏再度恢複安靜,皇後轉身看著女神像:“我可以給你所有的交待,甚至是我的命,隻要你願意救下百姓。”

    煙霧嫋嫋,神像的臉仍舊冰涼。

    “陛下,皇後娘娘連下幾道鳳令,讓長公主、諸位公主郡主向箜篌仙子祈福,長公主與皇後的人鬧起來了。”

    聽到侍衛的傳報,連續幾日沒有好好睡覺的景洪帝沉默片刻:“皇後是萬民之母,她的命令便是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景洪帝又沉默了一會兒:“傳令給欽天監,讓他們在觀星台設祭壇,朕要率眾皇室男女,向……箜篌仙子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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