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試劍如往年一樣,在天光峰的劍林舉行。


    平詠佳沒有劍,自然無法馭劍,隻能用跑。


    一道塵龍帶著草屑離開洗劍溪,很快便來到天光峰下,然後被人攔了下來。


    那名天光峰弟子抹掉臉上的草屑,又往地上啐了幾口,看著平詠佳惱火問道:“你是哪座峰的?”


    平詠佳沒有說話,十餘道劍弦自指間生出,織成一道無形的劍網。


    那名天光峰弟子怔了怔,說道:“原來是清容峰的師姐,請進。”


    天光峰是青山主峰,但現在已經是沒娘的孩子,並不敢太過得罪其餘諸峰,更何況這位是清容峰的師姐。


    整座青山都知道,南忘峰主號稱閉關,喝的酒卻比往年更多,明顯心情非常不好,而且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


    ……


    劍林由數百道石柱組成,每根石柱都高逾百丈,看著細長如劍,半入雲裏,殺機十足。


    在劍林對麵的崖壁間有九座石台,那是九峰長老的座位,至於普通青山弟子則是散布在劍林四周。


    平詠佳低著頭走到清容峰師姐們的身後,後麵不遠處便是適越峰的弟子,如果他退一步便會被人認為是適越峰弟子,進一步便會被認為是清容峰的弟子,真可謂是進退隨意。


    至於為何那名天光峰弟子與別的人會把他錯認為女子,則是因為他在劍峰睡了幾年,又在洞府裏閉關一年,滴水未進,身材瘦小,而且還戴著笠帽的緣故。


    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極妙,正在得意的時候,忽然發現一雙腳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下,同時一道平靜而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在這裏做什麽?”


    那聲音他有些年沒聽到了,卻很容易便聽了出來是清容峰的梅裏師叔。


    他不由暗自叫苦,心想您不在石台上坐著,來我們這些普通弟子的地方做什麽?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自己是適越峰弟子的時候,忽然聽著梅裏說道:“既然來看就好好看。”


    說完這句話,梅裏從他的身前離開,卻也沒有去高台上,而是站在了清容峰弟子們的前方。


    平詠佳怔了怔,也沒有多想,因為這時候試劍大會已經開始了。


    ……


    ……


    一道極其冷厲的劍光,在雲霧之中穿過,追擊著前方的那道飛劍。


    那道飛劍威勢不弱,所過之處驚雷陣陣,卻拿後麵那道劍光沒有任何辦法。


    數次擦身之後,兩道飛劍終於在石林上空相遇,隻聽得哢嚓一聲,仿佛有閃電生出。


    雲霧裏的石柱被照亮,看著極其可怕。


    一道身影從數裏外的一根石柱上跌落下來,被師長接住,鮮血連噴,明顯受傷極重。


    “雷一驚師兄這些年境界提升頗快,居然不是對方的一劍之敵?”


    “你也不看看他的對手是誰,短短幾年時間,便把飛劍養好,這等天賦……隻怕將來的兩忘峰便要以其為首了。”


    聽著那些青山弟子的議論聲,平詠佳才知道那位敗者是雷一驚。


    這個名字他記得很清楚,顧清專門對他和元曲解說過青山各峰弟子對師父的態度,雷一驚、幺鬆杉、林英良這都是師父的堅定支持者。


    雷一驚渾身是血,被同峰師弟扶著,看著雲霧上方,眼裏滿是不甘的情緒。


    雲霧漸散,一道劍光落在石林下方。


    簡如雲收起飛劍,走到雷一驚的身前。


    當年他便是兩忘峰最強的弟子之一,這幾年他在雲行峰苦心修行,不止修好了被卓如歲斬壞的飛劍,也修複了體內的傷勢,更是一舉破境,現在已經是遊野中境的弟子。


    有青山弟子甚至在議論,他與過南山究竟誰更強些。


    簡如雲看著雷一驚冷漠說道:“每年去磕頭,有用嗎?”


    這說的是從第二年開始,雷一驚等青山弟子每年都會去景園給井九磕頭的事。


    雷一驚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與對方爭吵隻是自取其辱,甚至會讓景園難看,沉默不語地擦掉身上的血水,沒有說一句話。


    他沒有說話,他的師父則是有些不悅,心想簡如雲你的境界實力遠在我徒兒之上,為何還要出手如此之重,沉聲說道:“修行不是一時事,隻要劍在心間,總會有用。”


    簡如雲搖了搖頭,麵無表情說道:“你們想奉劍妖為正朔,那便是走上了邪路,越修隻會越糟糕,能有什麽用呢?難道你們還真以為世間有什麽先天無形劍體?”


    劍林四周的青山弟子聽到這句話都沉默了。


    平詠佳抬起頭來,微微掀起笠帽,看了此人一眼。


    ……


    ……


    雷一驚被扶了下去,幺鬆杉,包括那些心向景園的年輕弟子都自認不是簡如雲的對手,隻能沉默。


    簡如雲也沒有再說什麽,收劍走迴雲行峰。


    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他沒有去兩忘峰弟子所在的高台。


    現在心向景園的年輕青山弟子越來越多,但在青山九峰裏卻是沒有人提起此事,因為這可能會涉及到青山分庭,而這是所有青山弟子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看著雷一驚與簡如雲沒有繼續對峙下去,很多人包括那些長老在內都鬆了口氣,沒想到一道有些傲然、有些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簡師兄所言甚是。”


    一名神情冷傲的年輕弟子走到場間,眾人知道他叫做方星外,是昔來峰弟子,據說是方家的子弟,天賦頗佳,入門時間不是很長,卻已經是無彰上境,破境入遊野有望。


    方星外環視那些青山弟子,說道:“歪門邪道是行不通的,誰來戰我?”


    就算他真的是方景天的什麽人,也不可能嚇住所有的青山弟子。更何況他的這句話,明顯是在嘲弄雷一驚與那些心向景園的弟子,場間嘩然一片,好些人準備出場。


    幺鬆杉本想著自己參加過梅會,不準備再落場,但聽著這話哪裏忍得住。


    但他卻忘了先前雷一驚也是相同的局麵被逼出來的。


    平詠佳聽著清容峰師姐們的議論,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望向他的眼光便變得有些不善。


    去年從雲行峰下來的時候,他聽那幾名同門說過掌門大典上發生的事情,知道昔來峰主方景天已經通天,而且此人是把師父等人囚禁在神末峰……不,逐出青山的元兇!


    這個人是昔來峰弟子,更是方家子弟,他當然想要出去把對方弄一頓,而且他想借著參加梅會的名義離開青山,不管先後,總是要找機會出手的。


    問題是他……沒有劍,而且沒有打過架,根本不知道怎麽打架,真的有些心虛。


    就在平詠佳猶豫不決的時候,幺鬆杉等十餘名弟子都已經站了出來,準備挑戰方星外。


    看著這幕畫麵,方星外非但不懼,雙眉反而挑得更高,顯得極其自信。


    就在這個時候,梅裏忽然說道:“這一局就讓給我們清容峰吧。”


    梅裏是清容峰長老,幾十年來一直在洗劍閣裏教導新入門的弟子,與林無知一樣,很受同門尊敬,見到是她說話,幺鬆杉等人不敢相爭,紛紛退了迴去,隻是有些意外。


    無數道視線落在梅裏身上的那些清容峰女弟子身上,猜測接下來出戰的會是誰?


    梅裏轉身望向人群最後方那個戴著笠帽的弟子,說道:“那個誰……就你吧。”


    ……


    ……


    平詠佳緊張極了。


    他真的從來沒有打過架,更不要說用飛劍戰鬥,而且他也沒劍啊!


    站在高高的石柱頂端,看著遠處的對手,他覺得嘴唇有些發幹,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方星外看這位師妹手中無劍,知道對方已經晉入無彰境界,隻是看來沒有什麽經驗,而且嚇得不輕,不由心生憐意,說道:“師妹,你先出劍吧。”


    平詠佳心想我他麽就沒劍,怎麽出,隻好搖了搖頭。


    方星外心情微異,卻也沒有多想,說道:“那就得罪了,”


    話音落處,一道明亮的劍光照亮石柱上方的薄霧,伴著淒厲的破空聲,飛劍瞬間越過百餘丈的距離,來到平詠佳的身前,向著他的笠帽斬去。


    青山弟子再如何講究風度,劍爭的時候也絕不會相讓,這是對自己與對手的尊重,方星外也是如此,出手便是七梅劍訣裏最難防禦的一式劍法,隻是落劍處的選擇明顯仁慈了些。


    飛劍去勢極疾,劍路卻是詭異難測,昔來峰的高台上,方景天沉默不語,其餘幾位長老則是麵露微笑,頗為滿意,不遠處的雲行峰高台上,伏望更是稱讚了一聲。


    平詠佳哪裏反應得過來,稍一愣神,便發現對方的飛劍來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沒有被嚇得從石柱上跌落,這還要歸功於在神末峰時的經曆,那時候他已經頂替了元曲的角色,守在那條溪邊,一麵與老馬說話,一麵等著趙臘月出劍斬石。


    那道血色的劍光他不知看了多少次。


    和弗思劍比起來,方星外的這一劍簡直就是米粒之珠,不,米粒。


    但平詠佳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一劍,無端劍法他早已學會了,問題是他沒有劍啊!


    他忽然想起顧清師兄曾經說過的一段往事,下意識裏舉起雙手便向那把飛劍抓了過去。


    看著這幕畫麵,很多人以為他是亂了分寸,忘了出劍,不由發出一陣驚唿,以為下一刻便會看到斷手飄血的畫麵,那些清容峰師姐更是擔心地喊出聲來。


    誰也沒有想到,隨著平詠佳看似慌亂地伸出雙手,方星外的飛劍停在了笠帽之前,再沒辦法向前進一寸,就連明亮的劍光都變得黯淡了很多!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平詠佳的手指間散發出來的劍意。


    “鎖清秋?”


    一名昔來峰長老吃驚地站了起來,看著石柱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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