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說到何霑行走在海麵,如倒行在天空裏,想起王小波的話,如果何不穿衣服,豈不是什麽會倒吊下來,經讀者提醒我才想起來,他是太監啊……想了半天想不到合適的章節名,真是苦惱,就這麽樣吧。)


    ……


    ……


    山風吹入廟裏,有些微涼。


    秦皇看著身前的井九,臉色蒼白至極,這時候他已經冷靜了些,但還是想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


    楚國被滅三十餘年,皇宮裏的那場火甚至已經被世人遺忘,誰能想到,這個人還活著,而且居然躲在不周山的廟裏!


    小廟是神使的居所,除了他這個有資格問鼎的天下共主,沒有任何人能夠跨過那道門檻。


    他盯著井九的眼睛,滿臉荒謬問道:“你憑什麽在這裏!”


    井九說道:“我一直都在這裏。”


    秦皇憤怒至極,說道:“不可能!這些年我派了無數死士過來,沒有一個能迴鹹陽,神使憑什麽對你網開一麵!”


    井九這才知道那些不時前來打擾自己修行與清靜的家夥來自何處,說道:“他們是被我殺的。”


    秦皇再次怔住,看著他的眼睛不確定說道:“是你殺的?那神使呢?”


    井九說道:“這裏沒有神使。”


    秦皇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望向小廟四處,卻確實什麽都沒看到。


    ……


    ……


    那年井九在皇宮裏放了一把火,趁亂離開楚國都城,便來到了不周山。


    別的問道者或者還需要通過傳說,或者某些線索,來尋找傳說中的青銅鼎在哪裏,他有青鳥幫助,自然不需要。


    在這裏,他看到了青銅鼎,卻沒有看到神使。


    時機未到,這隻是一個普通的青銅鼎,不管對它做什麽,都沒有什麽反應。


    井九確認後,沒有再理會它,但也沒有離開,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按照青鳥的說法,這裏應該是禁地,那麽青鳥找不到他的蹤影,對外界也有了一個很好的解釋。


    他在這裏住了很多年,準確來說是躺了很多年。


    他砍了些竹子做了個竹椅,尋常日子便躺在廟外的空地上,落雨的時候便會搬進廟裏,當然不會忘記把廟門開著。


    春天的時候,滿山青翠,秋天的時候,滿山紅葉,冬雪落下時,又換了白衣,盛夏之時,還有溪水可以清心。


    不管雨雪天氣,還是晴空萬裏,不管是躺在竹椅上,還是把腳泡在溪水裏,他都在修行。


    就這樣,他在這裏過了幾十年,就像在神末峰一樣,很是簡單甚至枯燥。


    隻是最近這些年,隔段時間便會有人來到廟前,然後被他殺死。


    神使依然沒有出現。


    鼎還是那個鼎。


    他明白了些什麽。


    那年秦皇坑殺齊國書生的時候,他就在崖畔看著鹹陽城。


    以他當時的境界實力,想要殺死秦皇,有些困難,但並不是完全做不到。


    可是他沒有去鹹陽,哪怕現在境界更強,他還是沒有離開這裏的意思,隻是靜靜等著秦皇自己出現。


    昨日不周山下傳來動靜,他知道時間到了。


    秦皇在山腳下沐浴更衣、焚香清心的時候,他也在做著類似的事情。


    他去溪邊洗了個澡,用手抹掉了長須,換了件新衣裳。


    作為一名天生的修道者,他對很多事情都很淡然,但畢竟在這個世界生活了數十年,即將離開的時候,還是表現出來了難得的認真。


    ……


    ……


    “你真的很聰明,居然躲在這個地方。”


    秦皇盯著他的眼睛,聲音很是陰沉憤怒:“但神使怎麽可能允許你這樣做!”


    “我說過這裏沒有神使。”井九說道:“我隻是在等你。”


    秦皇的聲音更加冷厲:“等著殺我?”


    “不止於此。”


    井九的手握住了劍柄。


    那把劍很短小,劍鞘居然是木頭做的,難道劍身也是同樣的材料?


    秦皇眼瞳驟縮,厲聲喝道:“護駕!”


    出聲之前,他的腳已經重重蹬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碎響。


    石板碎裂。


    巨大的反震力讓他的身體彈向廟外。


    就像狂風卷落葉一般。


    廟外的秦國強者早已做好了準備,一部分攔在了秦皇身前,另一部分向著井九殺了過去。


    無數道強大的氣息籠罩了峰頂,淩厲而可怕。


    那些迸射的石礫與煙塵忽然靜止在了空中。


    那些輕輕晃動的樹梢也靜止在了風中。


    那些強大的氣息仿佛也變成了冰柱靜止在了時間裏。


    數十道虛影出現在峰頂,看著就像是同時出現,又似乎有某種先後順序,隻是無法分清。


    那些虛影都是井九。


    苦修數十年的他實在是太過強大。


    在青天鑒幻境裏問道者是神魂狀態,幽冥仙劍的速度可以達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靜止的空間與時間恢複了正常。


    山風乍起,先響起的是無數道清楚至極、無比密集的劍斬聲。


    擦擦擦擦!


    那些秦國強者保持著防禦或是進攻的姿態,身上平空出現了很多道筆直的劍痕。


    下一刻,那些秦國強者變成了方正的肉塊,散落在地麵。


    井九站在原地,手握著劍柄,仿佛沒有動過,實則已經出了無數劍。


    他的劍實在太快,血水都還來不及從那些秦國強者的身體裏噴出,直至落到地上,才濺出來了些。


    當年在楚國皇宮,他提劍殺死陳大學士與那些武將、高手時還費了些力氣,現在則是如此輕描淡寫。


    秦皇臉色蒼白,想要禦空而走,忽然左腿上出現一道血線,齊膝而斷。


    曾經救過他性命的那件珍貴軟甲,這一次沒能起到任何作用,直接崩裂開來。


    井九的劍在他的身上劃開一道極長的血口,從肩一直斜伸到腰間。


    無數鮮血噴射而出,變成霧般,把廟裏的白牆噴紅。


    青銅鼎上也落了些血珠。


    井九白衣勝雪,沒有沾上一滴。


    秦皇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井九第一次真正抽劍。


    他的動作很緩慢,劍身與鞘發出清楚的摩擦聲。


    這劍居然真的是木頭做的。


    木劍極輕,如紙一般。


    隻有這樣,才能配合幽冥仙劍的速度。


    井九握著木劍擱在秦皇頸邊,隻需要微微用力,便能砍斷他的頭顱。


    哪怕是木劍,隔得如此之近,還是會很冷。


    秦皇顧不得斷腿處湧來的痛苦,聲音微顫說道:“不要殺我。”


    井九靜靜看著他,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神使一直沒有出現,是因為你沒能成為天下共主,沒有資格問鼎。”


    秦皇臉色蒼白說道:“隻有朕才有這個資格。”


    井九平靜說道:“是的。”


    秦皇眼裏生出決然的神色,說道:“讓朕活著,待朕拿到仙籙,與你共同感悟,仙氣也分你一半!”


    青銅鼎上的那些血珠忽然滾動起來,然後開始生起細泡,就像是沸騰一般。


    沒用多長時間,那些血珠便幹了,留下的斑駁痕跡很像是用朱砂寫成的某種怪字。


    血珠滲進鼎裏,青銅鼎表麵的紋路如水波一般流動起來,生出數道青煙,青煙裏有個小人若隱若現。


    那個小人高約兩尺,手裏拿著筆與紙,穿著史官的衣服。


    “神使!”


    秦皇蒼白的臉上生起興奮的紅暈,厲聲喝道:“看到沒有!朕才是天命所歸,隻有朕的血才能請出神使!”


    井九沒有理他,看著青煙裏的那個小人,心想你終於出現了。


    他就是在等這件事發生,不然早就一劍殺了秦皇。


    現在神使已經出現,那還等什麽呢?


    秦皇看著井九的側臉,感受著頸間木劍傳來的寒意,猜到了他的想法,臉色再次蒼白。


    “你就算殺了朕,依然無法得到神使的認可。”秦皇眼裏出現一抹狠色,說道:“殺了我,誰都得不到仙籙,你好不容易藏到了今天,難道要冒這種險嗎?放了我,我給你三分之一的仙氣!”


    井九依然沒有理他,隻是看著青煙裏的那個小人兒,也就是所謂的神使。


    神使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麽,感應到他的目光,抬起頭來說道:“是的,他說的沒有錯。”


    井九說道:“原因。”


    “天下共主才能問鼎,你隻是個廢帝,有什麽資格讓我認可?


    神使麵無表情說道:“你在這裏幾十年,我都沒有出來見你,你心裏應該有數才是。”


    井九說道:“我現在可以殺了他。”


    神使說道:“你就算殺了他也沒用,史書上那些刺駕成功的人們又有幾個成為新的皇帝?”


    聽著這番對話,秦皇的眼神越來越自信,看著井九說道:“如果你再不答應朕的條件,朕便隻能給你四分之一。”


    井九還是不理他,看著神使說道:“你隻是個死物,有什麽資格判斷問道的勝負。”


    “我是青天鑒的規則,沒有生死,我的判斷便是最後的決定,你隻能接受。”


    神使把手裏的紙翻轉過來,說道:“而且我相信沒有人會質疑我的公平,因為一切有據。”


    那張紙上寫著無數個字,記載的是問道者們進入幻境後的經曆與事跡。


    井九沒有去看那些東西和那個榜單,靜靜想著某些事情。


    不遠處的樹枝上,青鳥靈動的眼眸裏有滿地血水、舊廟銅鼎,還有擔心。


    她曾經對井九說過——她是鑒靈,並非規則。


    井九沒有忘記這句話。


    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做成那件事情,無法得到她的幫助,隻能自己去麵對。


    直麵規則。


    “我知道你對自己排名如此之低肯定不服,但你生而為帝王,卻自我放逐,無論政績、民生、民望都是一塌糊塗。”


    神使指著紙上的記載點評道:“看看你做的這些事,不服也不行。”


    井九忽然收迴木劍。


    秦皇頸間一輕,以為他準備答應自己的條件,眼神微變。


    他想著如何爭取更多好處,卻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井九提著劍走到青銅鼎前,看著神使說道:“按照你們中州派的標準或許有道理,但我是青山弟子。”


    神使說道:“既然參加問道,那麽青山弟子也應該……”


    井九沒有讓他把話說完。


    “我在這座山裏等了你幾十年,不是為了等你說這些廢話,而是等你把鼎交給我。”


    秦皇扶著廟門站起身來,聽著井九的話,臉上露出荒謬至極的神色,心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神使靜靜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如果我沒有聽錯,你似乎是在威脅我?”


    井九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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