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很難被暗殺,因為他們對氣機的變化非常敏感。


    趙臘月擅長推演計算,而且劍心通明,自然更擅此道。但走進道觀的時候,她沒能發現任何問題。不是因為她想著要見到連三月的傳人而有些走神,而是因為這座陣法沒有任何殺機,淡然至極,與普通的山水融為一體,很難發現。


    能把改變天地氣息的陣法與天地再次融為一體,這種手段玄妙而且少見。


    隻有那些底蘊極深的玄門正宗才能夠做到。


    一聲劍鳴,破舊的道觀被照的一片火紅,就像是暮色提前來臨,點燃了山穀間的所有樹木。


    弗思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空中穿梭著,在她的身周斬出無數道筆直的線條,竟似仿佛要把空間斬開一般。


    那些繁密至極的線條,構成了一道屏障,把她護在了裏麵。


    趙臘月清楚敢對自己出手的必然不是普通的修道者,自己絕對不是對手。


    自信與驕傲不會影響她的判斷力。


    她根本沒有想過找到敵人然後攻擊,第一時間便施出了最強大的劍招自保。


    這不是九死劍訣裏的劍招,而是景陽真人根據水月庵的某種道法自創的劍招,據說與某種叫天蠶的異蟲有關。


    這是井九教她這招劍法的時候說的。


    “這就是景陽真人留下的弗思劍?果然完美。你的劍法與應對還有決斷力也都很完美。”


    如暮色般的紅光裏走出來一位黑衣人。


    這位黑衣人的氣息非常強大,臉上蒙著黑布,而且應該用某種功法改變了麵容。


    趙臘月隔著劍網看著對方,沒有說話。


    她對此人的真實身份有所猜測,應該在那個宗派裏地位不低,因為他背著手,顯得很自信,而且高傲。


    黑衣人說道:“不愧是傳說裏的趙臘月,可惜的是,這般威力的劍招以你現在的境界最多隻能支撐數十息時間,而且如此一來,你就沒有辦法以劍書求援同門,換句話說,你把自己陷進了死局,多活這麽一段時間又有什麽意義呢?”


    趙臘月知道黑衣人說的有道理,同時也是一種誘惑。


    南忘以及青山弟子還在朝歌城,距離此間不過兩百餘裏,以最快速度趕過來,用不了太長時間。


    問題在於,如果她以劍書求援,沒有飛劍在側的她又能支撐多長時間?甚至有可能會被瞬間殺死。


    趙臘月沒說話,因為沒有意義,拖時間也沒有意義。


    她的劍元正在高速地流失。


    暮色漸漸變濃,被籠罩其間的破舊道觀生出一種滄桑的美感。


    美景不是美事,因為這說明弗思劍的速度正在漸漸變慢,顏色才會更加鮮豔。


    也正是因為變慢,弗思劍開始生出劍嘯,帶起劍風。


    破舊的道觀牆壁被劍風拂過,簌簌落下灰塵。


    道觀裏供著的泥像被歲月風雨侵蝕的隻剩下半個頭顱,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低。


    泥沙落在地麵,就像是沙漏,時間向著盡頭走去。


    就在泥像的頭顱快要被全部磨平之前,趙臘月動了。


    她把右手伸到身前的空中。


    滿室暮色驟收,落在她的手間,仿佛變成一輪紅日。


    她握住弗思劍,身體帶起殘影,便向黑衣刺去。


    ——劍不離手,便不用擔心被對方的強大功法影響。


    當初在海州城外的海神廟,她就是用這一招殺死了那名不老林的管事。


    黑衣人很冷靜,應該是提前便知道她的這一招,輕易至極地避開了數道劍芒,然後一掌拍落下去。


    落下的是掌,飛起的卻是雙袖。


    可能是忌憚弗思劍的厲害,更可能是不想遺留下線索痕跡,他沒有動用法寶。


    即便如此,他也不是趙臘月能夠抵抗的。


    黑衣人雙袖卷飛而起,有若夜黑裏如墨般的浪。


    唿嘯的罡風隨袖而去,無比淩厲,氣息卻是那樣的磅礴,明顯應該是玄門正宗的功法,光明正大至極。


    轟的一聲響,趙臘月倒飛而去,重重地撞在道觀的牆壁上。


    她的身體隨著如雨般的碎磚落在地上,唇角溢出鮮血。


    黑衣人隨意翻袖,便破去了她的人劍如一。


    雙方之間的境界差距實在太大,憑道心、戰意與勇氣根本無法彌補。


    但她的神情還是那般漠然,臉上看不到任何懼意,因為這本來就是她早就算明白了的事情。


    就在她撞到牆壁的同時,如石頭般被震飛的弗思劍,忽然間像是重新獲得了生命力,破屋頂而出!


    嗖!


    弗思劍向天邊飛去,很快便消失無蹤,隻留下一道血色殘影。


    這是劍書傳訊。


    黑衣人沒有理會,因為這也是他早已算到的事情,或者說是他希望發生的事情。


    就算趙臘月比情報裏的境界更高,已經突破至無彰上境,能夠馭劍的距離也不過數裏。


    她如果想以劍書傳訊通知朝歌城裏的青山同門,便隻能動用那種法門,強行與弗思劍斷絕聯係,任其而去。


    這種做法會讓劍主受到反噬而重傷,而且事後若想重新與飛劍建立聯係,需要更長時間的養煉,非常不值得。


    青山弟子隻有麵臨極大危險、甚至是明知必死的時刻,才會做出這種選擇。


    當然,如果趙臘月今天能活下來,這種代價還是值得的。


    問題在於,當弗思劍遠去,她拿什麽來抵擋對方的進攻?還是說她已經確定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黑衣人認為是後者。


    他隔空一掌拍向趙臘月。


    空氣驟然變形,屋頂落下的光線被折射的亂七八糟。


    一道強大而連綿不斷的威勢,在道觀裏不停迴蕩,如群山般重重疊疊,向著前方碾壓而去。


    這道狂暴的力量卻沒有影響到道觀本身,那些破舊的牆上沒有出現裂口,連灰塵都沒有落下。


    如此精細的控製程度,證明了這位黑衣人可怕的境界還有別的一些事情。


    這種時刻還要刻意進行這種控製,是非常不智的事情。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黑衣人沒有刻意控製,一切都是自然而行。


    招式功法裏自然蘊著天地自然之道,趙臘月越發確認對方的來曆,眼睛越發明亮。


    黑衣人的手掌來到趙臘月身前時變成了一隻拳頭。


    萬重山凝結成了一塊石頭,可以想象有多麽沉重。


    就算是朝歌城的城牆,隻怕也要被這一拳打穿。


    青山弟子最不願意的事情便是被敵人近身,在那種情況下飛劍被迫防守,不能自如殺敵,等於被縛在自己手上。


    黑衣人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著趙臘月。


    你連劍都沒有,還能怎麽辦?


    趙臘月舉起雙手,迎向那個拳頭。


    啪的一聲輕響。


    她的手裏生出無數道劍意。


    那些劍意無比純淨,絕對鋒利。


    破舊的道觀牆壁與屋頂被盡數切碎,向著地麵垮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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