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津關上,段謹和眾將士主動請纓去布置防務,姬平笑了笑:“大家準備一下,我們明天撤離小平津。”


    段謹一愣,忍不住道:“公子,小平津關扼雒陽北部咽喉,如今被我們奪取,正是釘在董卓心頭的一根刺,正好召集關東諸人討伐董卓,怎能輕易放棄?”


    姬平掃了一眼眾人,他們眼中都有些驚愕和茫然,隻有張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暗自點頭。


    他身邊的這些手下中,史阿、祝奧個人武力強,段謹打仗勇猛、帶兵有道,十月也有些小機靈,但在謀略上都差了些,隻有張遼初見崢嶸。


    不過,人才是可以曆練出來的,他手下這些人都不笨,他相信在他的引領下,總有一天很多人可以獨當一麵。


    當務之急,重心還是在董卓身上。


    姬平轉頭看著小平津北方,緩緩道:“慎行說的倒沒錯,我們既然暴露,那便不好行事,必須逼袁紹等關東士人真正加入討董行列。不過這著實不容易,所以,我們要用一些手段。”


    他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看得眾人一呆,隻有一旁的張遼忍不住好笑,他知道,每當姬平露出這個笑容,就代表有敵人要倒黴了。


    看著眾人中唯一的女人,遊俠陰沐月,姬平脫下身上的皮裘外套,緩緩道:“沐月,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陰沐月被姬平奇怪的眼神看得麵色微紅,破天荒的給了姬平一個白眼,微嗔道:“公子有話盡管說就是,何必拐彎抹角?”


    她這少有的女性化神情頓時讓史阿和祝奧一眾遊俠變成了呆頭鵝。


    姬平麵色微紅,摸了摸鼻子:“這個沐月……能否借衣裳一用?我這有衣服與你交換。”


    “嘎?”眾人看向姬平和麵染紅霞的陰沐月,不由張大了嘴。


    就在這時,耿忠差人來報,荀棐來了。


    ……


    通!雒陽西部畢圭苑中,董卓老臉鐵青的盯著下麵的賈詡和呂布,狠狠一掌拍在案台上,暴吼道:“區區一個懷陵,就打敗了你們兩千並州精銳、兩千湟中義從!還丟了赤兔馬,奪了小平津?!真是奇恥大辱!……該死的袁紹!我xx你母……”


    董卓罵了半天,越罵越氣。


    這時,李儒在一旁開口道:“主公,懷陵之事沒有那麽簡單,我方才查過懷陵令的身份,竟然是已故涼州段公的嫡孫。”


    “段公?段太尉?”上首董卓和下首的賈詡身子幾乎同時一震,麵色大變。


    一代名將段熲戍邊征戰十餘年,平定西羌,又擊滅東羌,在涼州的威名絕不是董卓可比的,而賈詡更是曾借用段熲的名聲自救。


    賈詡早年因病辭官迴鄉,和同行的數十人被叛亂的氐人抓獲,賈詡便稱是段公的外孫嚇唬氐人,叛氐非但不敢害他,還與他盟誓後送他迴去,而其餘的人卻都遇害了。


    由此可見賈詡的機警,但也可見段熲在涼州異族中的聲威,可止小兒夜啼。


    董卓雖然曾是張奐的手下,張奐與段熲不和,但不影響董卓對段熲的敬畏,他神色變幻,徘徊了數十步才道:“段公後人,豈會與本相作對?必是受了袁紹蒙蔽。”


    這時,座下一人開口道:“相國,若懷陵令是段熲之孫,那須要防備段煨,我等西退之路危矣。”


    說話的是涼州大人楊定,出身於涼州頗有聲望的地方豪族,素來與段煨不合。


    董卓聞言,麵色一變,眼中精光閃爍。


    李儒見狀忙開口道:“段中郎將與段公不過遠支族人,又素來對主公忠心不二,豈可因此而廢大將,恐失人心。”


    董卓一愣,看著下麵眾人變幻的神色,突然大笑道:“段忠明之心,本相亦知耳,又豈會背棄本相而投袁紹!待本相親自帶五千精兵去奪迴小平津,一切再議。”


    李儒撫須道:“此次懷陵之事的主謀,未必是袁紹,不過主公親自去一趟也好,如今大軍已經開始驅趕雒陽百姓入關,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奪迴小平津才是,否則河內袁紹、王匡難免會趁亂行事,變數無窮。”


    二月十九清晨,董卓率領五千兵馬趕赴小平津關。


    離小平津一裏時,先行打探的士兵迴報:“小平津已經空無一人,看河麵冰上行跡,敵人當撤往河內郡。”


    董卓一愣,隨即勒馬縱聲大笑:“袁紹也不過爾爾,本相五千精兵足以駭破其膽,令彼不戰而退!”


    眾將跟著附和大笑,董卓身後賈詡和李儒卻是麵色微變,皺起眉頭。


    李儒眼尖,看那報信士兵神情還有些猶疑,忍不住開口問道:“可還有什麽發現?”


    那士兵吃吃道:“關前垂下一條白布,上有字跡,屬下卻不識幾個字。”


    正在馬上大笑的董卓笑聲戛然而止,麵頰抽搐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厲色,怒哼一聲,抬手就是一槊,刺死了那迴報的士兵。


    他身後眾將鴉雀無聲,看著那死不瞑目的士兵,默默為他哀悼,他們多半都聽過半年前朝堂上“齒黑”呂布的那句“不識幾個字”,補刀神器啊,難怪董卓惱羞成怒動手殺人。


    布幅,又見布幅,字跡,又見字跡。


    眾將偷偷看著董卓,心中都多了一道陰霾。


    片刻之後,董卓一行抵達小平津關。


    關樓上,一條布幅垂下,上麵寫著幾行大字:


    己醜,袁紹將兵到小平津一遊,慨然歎曰:人言董卓貌醜天下無雙,一笑驚退雄兵百萬惶惶。今有老父袁紹不嫌兒醜,遂領八百婦孺大破胡羌。


    王匡讚道:使天下有本初在,董卓老嫗何足道哉!


    幾個識字的將領看了無不大怒,但偷偷瞟了瞟即將爆發的董卓,忙紛紛低頭沉默。


    “袁紹!袁紹!”馬上的董卓有些癲狂,驀然身子晃了兩下,一口血噴出。


    他身後李儒和眾將大驚,急忙將董卓扶下馬。


    董卓麵色鐵青,咬牙切齒:“吾與汝不共戴天,今日誓將汝擒於馬下,千刀萬剮!”


    李儒忙道:“主公,觀其字跡,此必‘蒼天未死’借刀殺人之計也,切不可輕舉妄動……”


    董卓猛然轉過頭來,雙目赤紅,狠狠的盯了李儒一會,一把推開他,大聲道:“既是‘蒼天未死’之計,為何不是他人,偏偏都是袁紹,如今袁紹名聲大起,而某名聲敗盡,其罪便袁紹!”


    李儒還待再說,董卓一躍而起,怒吼道:“文優且勿多言,今日必率大軍,屠河內,擒袁紹!”


    “屠河內,擒袁紹!”


    “屠河內,擒袁紹!”


    董卓身後眾將大吼。


    李儒長歎了一口氣,一旁的賈詡低聲道:“董相此時怒火當頭,可稍後再勸。”


    李儒點了點頭,與賈詡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陰霾。


    自董卓入京以來,收攏兵權,廢立天子,平複黨人,重用士人,幾乎無往不利,偏偏有一個‘蒼天未死’總是神出鬼沒的出現,令董卓幾欲癲狂,但他們卻查不出‘蒼天未死’的絲毫來頭和痕跡。


    尤其是今日懷陵之事,李儒和賈詡都感覺到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占據了主動,在調動操控著他們。


    李儒眼珠一轉,令人將那布幅取下,燒為灰燼,看董卓麵色稍霽,入關時又低聲勸董卓:“主公,袁紹早晚要打,但不急於一時,如今還是要先查明段公之孫段謹的去向。”


    董卓一愣,隨即沉默著走向小平津關處理軍務的中軍大帳。李儒麵露喜色,他知道董卓心動了。


    李儒不反對董卓打袁紹,但絕不是這個時候,如今董卓大軍分散驅趕百姓入關,是最虛弱的時候。


    何況看眼前這布局,那個‘蒼天未死’分明是想讓董卓進擊河內,與袁紹火拚,敵人想要的,自己就不能去做,必須擺脫這個局。


    隻是,對於‘蒼天未死’那毫無常理的手段,李儒心中並沒有把握。


    果然,一入軍帳,李儒就看到案台後掛著的一條小布幅。


    上書:紹在河內置酒擺宴,靜候吾兒拜望,如若不至,請穿此衣。


    案台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件女式衣裳。


    李儒麵色大變。


    鏗!董卓拔出長劍,猛力一揮,斬入案台。


    “來人,即刻兵發河內,擒拿袁紹!”董卓一腳踹倒案台,額頭青筋畢露,暴跳如雷。


    二月十九,雒陽大亂。


    從昨日開始,董卓大軍自東南一線起,肆無忌憚的驅趕方圓兩百裏、近百萬百姓入關西遷,凡是不遷者一律被羌胡兵砍殺,家宅被縱火燒毀,墳陵被掘。


    被驅趕的百姓中,老、弱、病、殘或被拋棄,或被砍殺,天寒地凍,亂軍之中,孕婦嬰孩凍死病死無數,富戶豪族被大肆抄家劫掠,婦人少女被強擄淫辱,青壯男子被拉去搬運輜重。


    天空彤雲陰沉,北風唿嘯,混亂之中,一些無賴惡徒也趁亂行事,雒陽數十萬戶,父老身死,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者不計其數,濃煙烈火,充斥著羌胡兵的吆喝和狂笑聲,遍地都是哭號,遍地都是搶掠,遍地都是殺戮,遍地都是殘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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