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姬平麵色平靜,四周百姓心中卻滿是寒意,便是那些原本還有異心的趙德爪牙,此時也絕不敢多想。


    一旁的張遼和荀棐眼裏卻閃過一絲亮色,他們原本一直認為姬平性格過於溫和,怕是在這亂世難以長久,如今卻放下了心。


    “大……大王饒命啊!趙德父子冒犯大王,與我等無關啊。”眾人中立時有不少人跪了下去,這些都是趙氏族人,他們看到被殺的趙德,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姬平前一句說的,誅全族。


    姬平笑了笑,沒理會他們,而是淡淡的道:“除卻趙氏族人和趙氏家兵,其餘人等先退到一旁,不過想蒙混過關的,就莫要怪我劍下無情!”


    看著眾人一陣混亂,中間餘下近半人,姬平皺了皺眉,又道:“家兵的家屬也退開吧。”


    那些被俘虜的家兵都鬆了口氣。


    最後隻剩下了六百多人,全是趙氏族人,都是神色驚恐的看著姬平。


    姬平默然看著這些趙氏族人,他倒是從來沒想過殺這些人,不過這些趙氏族人很可能是最不穩定的分子,他必須先震懾一下,先說誅全族,再放他們一馬,一嚴一鬆,就能打去他們不少其他的心思。


    不過,還是要處理一些人的,姬平看向退在四周的百姓,溫聲道:“如今趙德父子已死,餘下趙氏族人的生死,決定於你們之口,凡是平日裏為惡多的,欺壓你們的,隻要你們說出來,本王為你們做主。”


    趙德橫征暴斂,欺壓百姓,定然還有一批親信爪牙,必須剪除,否則要把母親、唐婉和姐姐劉菡她們搬到這裏,他可不放心。


    “文遠,這事就交給你了,我和荀叔去看看堡內的情況。”姬平交代張遼,他估計憑趙德那德行,估計一會訴冤的會很多,還是交給張遼去曆練一下。


    “文遠,罪不及父母妻兒,莫要過甚。”姬平臨走前又交代了一句。


    看著那些百姓眼裏又露出的感激之色,他淡淡的笑了笑,帶著荀棐向堡內走去。


    他如今早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平凡的圖書館管理員,這一世,不過五個月的生活,他卻仿佛經曆了一世。


    從剛開始的那個殺個人都要嘔吐做惡夢的少年,到現在的輕描淡寫奪人生死,他也在漸漸變得冷血,或者說是在成長。


    他殺趙德,固然是為了報仇,但也不全是為了自己的仇恨情緒發泄。


    治平者先仁義,治亂者先權謀。在亂世,對於趙德這種為惡一方的人,他若不殺,後果更嚴重,非但歸附的被壓迫百姓會忐忑不安,便是手下的張遼、荀棐怕也會離心。


    縱然張遼和荀棐等人剛開始追隨他是因為他是天子,但要在這亂世繼續走下去,他們自然要跟隨一個能活下去的、有前途的人,而不是一個連惡霸也心軟得不敢殺的主公。


    亂世須用重手段,才能拯救更多的人。姬平熟讀曆史,自然知道那些教訓,曆史上的劉表剛進入荊州、公孫度剛進入遼東,都是如此,雖然剛開始手段狠辣血腥,但在三國中期,其他地方混亂不堪,荊州和遼東反而成為許多士人和百姓的避難桃源。


    而後來,正是劉表年齡漸長,雄心盡消,手段柔和,固守一隅,才被曹操吞並了荊州。


    趙氏堡內地方不小,密密麻麻的建了一排排房屋,後麵還有個大糧倉,足足存有數十萬旦糧食,據領路的百姓說,這些都是趙德從東垣縣大倉裏搬運出來的,還有曆年來從百姓那裏盤剝過來的。


    看到這些糧食,姬平鬆了口氣,這些糧食足夠他們兩千多人吃個兩三年了,便是賑濟百姓流民,也能用很長時間了。


    最讓他高興的是,趙氏塢裏居然還有打造兵器的一整套器物,有六個大爐,還有精鐵兩千斤,如此一來,他手下那些精通打造的宦官們就不缺工具了。


    他自己也能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馬牛羊,馬匹不多,隻有二十多,耕牛有近五十頭,羊也不少,當然,這些都是趙德的私產,便是那些宗族,分的也不多,其餘佃戶百姓自然更沒份了。


    百姓依附貪婪的趙德,也是無可奈何,一方麵是有地種,更多是想在亂世中保一份安穩,如今趙德換成了姬平,也不趕他們出去,他們自然換作跟隨姬平了。


    轉了一圈,姬平看的連連感歎,趙德在地方豪強中實在不算大的,但也有如此家當,看來這大漢之亂,一大半也源於地方豪強的橫征暴斂和隱藏人口。


    趙氏塢並不是一個特例,也不算規模大的塢堡。


    強宗豪族建築塢堡,起於西漢末年王莽亂政時期,到了如今,特別是黃巾亂起,朝廷允許地方招募兵士之後,強宗豪族趁機大建塢堡,聚攏族人佃客附民,據守險隘,一些大的塢堡甚至有市場、農田、作坊等,形成自給自足的小型農莊經濟。關起塢堡,就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最重要的是這些隱藏的堡塢裏的人口是無法做戶口統計的,不會對中央納稅,而是被所屬的豪強剝削。


    史載曹操部將滿寵在汝南破塢堡二十,得戶兩萬,人口十萬,可見地方豪強的勢力之可怕,而中央所能收到的稅是很少的,又要用於賑災、發放俸祿等各項事務,常是入不敷出。


    因此東漢的滅亡,無論從政治還是經濟上,地方豪強都是一個很大的因素。


    當然,一些真正的大型塢堡,都是有著文化積澱的士人集團築建,其中不但有士人教化百姓,雖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剝削佃客和附民,但塢主和塢眾卻是一道參與勞動,均攤勞逸,互恤危難,是一個團結的共同體。


    而趙德父子則是欺壓盤剝塢眾,所以他這個塢堡,隻得其形不得其隨。與此相應的是,將來要想處置那些大型塢堡,更加複雜,也不能一味用強。


    姬平正在感慨,這時荀棐在一旁道:“公子,箕關在十裏之外,我等破塢隻在須臾之間,如今箕關必然還不知趙氏塢陷落的消息,須要趁機取之。”


    聽到荀棐提醒,姬平心中一驚,他沉浸在這塢堡之事,險些忘了奪取箕關一事,忙道:“荀叔有何妙計?”


    箕關關口地形狹窄,易守難攻,便是有千軍萬馬也無法擺開,因為地處東垣縣境內,如今有趙德的一百部曲在守著。如果能計取,姬平自然不願意去強攻犧牲將士的性命。


    荀棐沉吟道:“可以詐取、伏擊或逼降。詐取,可讓俘虜的趙氏部曲帶頭,去詐開關門,趁機奪取。伏擊,可令人假作趙德親信,說趙氏塢堡危在旦夕,去箕關求援,然後半路伏擊。逼降,末將認為趙德為了控製家兵,這些守關的家兵都有家屬在堡中,可以以他們的家屬去逼降。”


    姬平撫掌笑道:“如此,奪取箕關之事便交予荀叔了。”


    荀棐帶了三百人領命而去。


    荀棐走後,姬平便讓張遼把何後、唐婉等人接了過來,住進了趙德原本的房屋。


    堡塢裏的條件要比那個山穀好多了,他雖然對這些不是很在意,但總想讓家人住的舒適點。


    趙氏宗族,除卻趙德父子,其餘還有十三人平時為虎作倀的家夥被壓抑了仇恨的百姓活活打死。


    餘下的名聲好的一些留了下來,老者婦孺留了下來,還有一些名聲差但罪不至死的,被驅逐出去,不過姬平讓他們攜帶上了糧食和細軟家當。


    他終究不是那種無情狠辣的人,不過隻此一事,便讓眾百姓深感姬平為人的仁善,遠比以前的趙德要強百倍。


    第二天一早,眾將士便幫著那些宦官宮女搬進了塢堡,至於將士們,一部分依舊駐紮在原地,一部分移到塢堡四周駐紮。


    如今趙氏塢和箕關均已掌控,餘下四周都是一些零散居住的百姓,基本上姬平就掌控了這個邵亭方圓數十裏地。


    有了趙氏塢在手,姬平和眾將的家小總算有了安身之地。


    如今邵亭東部有箕關扼守,就不愈河內郡方麵的攻擊,如今唯一可慮的就是對於西麵東垣縣的防護了。


    隻是姬平現在雖然有一千七百兵力,加上收編的八百趙氏家兵,共計兩千五百人,但要分兵去駐守東垣縣,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因為他還要預留足夠的機動兵力,加強訓練,準備在明年開春的雒陽大亂中做一些事。


    所以,他暫時隻能先想著在邵亭西口的軹道上建立一個防禦的堡壘,五十多裏外的東垣縣實在是鞭長莫及了。


    雖然目前地盤很小,但暫時還是安全的,去了後顧之憂,姬平便開始謀劃下一步的雒陽之戰。


    雒陽之戰,他的主要目的不在於消滅董卓的軍隊,而是趁亂行事,多救一些百姓。


    但期間自然難免與董卓交兵,為今之計,最大的問題在於他的兵力太少,臨時招兵又根本來不及,何況以新兵與董卓的羌胡兵作戰隻是徒勞送死。


    他思索著,要是能再有數千久經沙場的士兵就好了。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自己也感到好笑,這應該算是天方夜譚、癡人做夢吧。


    大約黃昏時,荀棐來報,已經奪取箕關,駐兵把守。


    中午吃過飯,姬平正要去箕關看看,突然張遼來報,說是小平津關都尉,也就是唐婉的哥哥唐方差人送來一個消息。


    看著張遼滿臉喜色,姬平估摸著一定是個好消息。


    他心中有些納悶,這個時候還能有什麽好消息?難道董卓死了?或是袁紹被董卓殺死了?呂布被董卓殺死了?呂布殺死了董卓?


    唐方確實帶來一個好消息,董卓自然沒死,袁紹和呂布也沒事,但皇甫嵩卻派人來了。


    若不是唐方這個消息,姬平幾乎忘了他當初在宮中製作密詔向皇甫嵩求援一事。


    因為董卓進京後,掌控三萬精兵坐鎮三輔的皇甫嵩依舊如曆史上一般,並沒有任何動靜,姬平早絕了這條路子的心思。


    沒想到皇甫嵩終究還是行動了,雖然沒有帶著三萬精兵討伐董卓,但卻聯合京兆尹蓋勳,偷偷派來了五千精兵暗中支援。


    一聽到這個消息,姬平當即便笑得合不攏嘴了,這對此時的他而言,無意是雪中送炭,看來這蒼天還是很眷顧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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