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看,眼睛便直了。


    屋子裏眾人看見五雕在門口似乎磨蹭了一會,隨即轉身,一步步的走了迴來,很不甘願的樣子,都笑,道:“這樣子能看個什麽?還不趕緊迴來?”


    說話時五雕的腳已經邁進了屋內。


    他逆光進來,臉孔模糊不清,眾人都不在意,唯有一直閉目養神的赫連錚突然眼睛一睜。


    他眼睛睜開的同時。


    “啪。”


    五雕手裏的食盒突然掉落,飯菜潑灑了一地,坐在最前麵的二豹險些被燙著,趕緊跳起來一讓,笑罵:“你小子看見什麽了魂都飛了……”


    他的話被堵在了咽喉裏——飯盒落地的同時,五雕向前一栽,正栽在他懷裏,張開嘴荷荷幾聲,卻說不出話,隨即七竅都緩緩流出血來。


    黑色的血。


    鮮血流出的那一刻,赫連錚已經躍起,卻並沒有去接五雕,而是抬手一掌,劈在了牆上。


    轟然一聲整麵牆倒塌,煙塵彌漫裏牆後一個手拿著怪異吹筒的紅衣女子愕然抬起頭來。


    長刀如閃電一亮,直接刺入她因為驚愕而張開的嘴中!


    自口入,自頸後出!


    煙塵尚未散盡,血花已經噴開!


    幾道黑影撲了出來。


    一聲冷笑,赫連錚並沒有著急抽刀,直直拖刀向前一步,長刀生生穿裂那假新娘頭顱,橫拍向襲來的黑衣人們。


    他的刀橫拍若颶風海浪,兇猛唿嘯,穿過一人的軀體,必將再搗另一人的胸膛。


    他不管後背,後背有剩下的四人在亦步亦趨守護。


    煙塵緩緩散落又騰騰而起,被刀風劍光攪動如黃色紗幕,那層黃色紗幕裏不時有深紅血珠成扇成串掠過,潑辣辣灑開如桃花。


    自己和敵人的血,煙塵裏一場酣戰絕殺。


    當人數減少,煙塵將散的那一刻,赫連錚忽然發出一聲唿哨,沒有係韁繩散在院中的馬們立即撒蹄而來,赫連錚與四彪半空扭身落於馬上,毫不猶豫拍馬直奔院門。


    大門還關著,赫連錚那匹彪悍的坐騎抬蹄猛踹,轟然一聲大門倒塌,一陣亂塵裏五人再次長馳而去。


    黑影一閃,幾個黑衣人追了出來,臉色難看的看著一地屍體,半晌打頭的人跺跺腳,道:“我還不信這個邪,所有人繼續追!一定不能讓他迴到草原!”


    第六日。


    山北。


    “馬累了,先喂馬。”赫連錚停了馬,下來的時候晃了晃。


    兩雙手伸過來,將他扶住。


    手的主人對視一眼,眼神晦暗而苦澀。


    三隼和八獾。


    七彪,隻剩下了二彪。


    二豹死於長寧和隴北邊界的清風鎮,一枚冷箭葬送了他的性命,七鷹在赫連錚有次對戰失足時搶先墊在了他的身下,將自己的胸膛迎上了對方的劍。


    就連大王的馬,也在一次渡河時受傷,被赫連錚狠心推進了河裏。


    相伴多年的愛馬沉入河水中時,赫連錚連表情都沒有。


    和兄弟們死的時候一樣,他不浪費時間哀傷或收屍,他隻在殺人。


    到了現在,剩下的二彪對赫連錚也沒了怨氣,隻有他們最清楚,這一路大王何其艱難。


    他幾乎不吃不睡,一直在殺人殺人,大部分的敵人死在他手下,大部分的攻擊接在他手裏,這一路他的傷口比所有人更多,很多時候他們以為他會倒下,結果最後倒下的還是別人。


    追兵很明顯也被激得瘋狂或者說無奈了,一心想將他們留在內陸,但是無論怎樣的手段,暗殺、包圍、設陷、他都有辦法脫身而出,那是暗夜裏的雄獅黑山中的猛虎,平日裏不展露利爪,卻在最要緊的時刻,探出掌來,嚓一聲,五指中鋒芒一閃。


    “還有一天路程,就可以迴到草原。”麵前是一條河,赫連錚靠在馬身,低低道。


    二彪同時眯起眼睛,似乎看見一天路程之外的草原,燃起了熟悉的橘黃色燈火,牛油蠟燭散發著微微的膻味,帳篷裏親友們圍坐,掀開熱騰騰的湯鍋。


    三隼和八獾同時咽了口唾沫。


    兩人也同時轉身看向後麵,一隊破衣爛衫的黑衣人,步子拖遝的遠遠跟在後麵。


    看那模樣,也是精疲力盡,支著劍的身體搖搖欲墜,看起來不像是來追殺,倒像是來送行。


    追殺追成了這樣,很滑稽,但是當事雙方沒有誰覺得滑稽,也再沒有力氣去滑稽。到了這時候,也顧不得設陷圍殺,也顧不得掩藏行跡,就像一對拚死爛打的敵人,一個抱著對方的腿也要阻止他迴去,一個拖著腿也要拖迴自己家。


    “這群女人很有毅力,她們的組織也一定很嚴明。”赫連錚輕笑一聲,“到了這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畏怯離開,還是不折不扣的執行命令。”


    三隼八獾無力的笑笑,心想大王你不是希望這樣嗎?你不就是希望憑一己之力,將所有追兵都吸引在一起,然後消滅嗎。


    你要斬斷所有可能危及大妃的線索,就像她們想留住你在到草原之前的這條路上一樣,你也想把她們全部留在草原之前。


    隻有死人,才能保證大妃的安全。


    所以你並不拚命迴趕草原,所以你走走停停,你在以自己為餌,吸引對方傾巢出動,你一路灑下的血,隻為遮掩掉這條道路上留下的所有你和大妃的氣味。


    三隼八獾抬起眼,看看頭頂的星空,星子爛漫遙遠,不知可會照在草原兄弟們此刻的眼眸。


    他們都是孤兒,自幼被庫庫老王收養,和劄答闌一起長大,他是他們的王,他是他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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