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後一陣沉默,半晌寧弈還是用那種聽不出喜怒的音調,淡淡答:“哦?”


    這語調別說一直滿含期待看著他的秋玉落臉色開始失去血色,連門後的鳳知微都開始恨起來了——這人這樣說話還叫人怎麽繼續呢?


    秋玉落卻向來是個執拗性子,她直直看著寧弈,臉上神色變幻,半晌淒然道:“那日江上……殿下酒醉……”


    寧弈忽然迴身,淡青微黃的竹葉底神容如雪,連看著秋玉落的眼光也是一片冰涼,秋玉落被這麽一看,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說到這裏本王也有些奇怪。”寧弈眼神奇特的看著她,“本王駐駕之處,哪怕那是空江孤舟,也容不得人隨意靠近,李夫人你一介大家主母,那麽半夜三更的,是怎麽會在那江上和本王‘邂逅’呢?”


    他最後邂逅兩字咬得很重,聽得秋玉落身子顫了一顫,忽然就跪了下去,伏在寧弈腳下,喃喃道:“殿下……殿下……我不知道……李家別業就在那岸邊,那夜我心神煩亂臨時起意泛舟水上,並沒有看見什麽人……殿下……殿下……您不能疑我……”


    寧弈不再說話,袍角一動,就要繞過她離開。


    “殿下!”秋玉落突然半直起腰,膝行一步,雙手抱上他的腿,“我不信您真的忘記了!”


    寧弈理也不理她,連低頭俯視都不曾,寧澄已經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竄出來,瞪著眼睛道:“喂你這個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不知道糾纏王駕其罪當死嗎?”


    秋玉落看也不看寧澄,隻仰頭看著巋然不動的寧弈,眼神裏慢慢湧現破釜沉舟的絕望和決然,突然放手,伸手往懷裏便去掏什麽東西。


    她手指慢慢抽出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手絹巾帕一角,鳳知微正在等她手全部抽出,卻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迴身一看,幾個留下的士紳正由錢彥陪同著往這個方向走來,看樣子是找她來拉關係套近乎的。


    此時她再站在這裏被人看見難免尷尬,鳳知微立即迴身,迎著那幾個人走去,笑道:“諸位,我這園子如何?其實西苑那邊景致更好些,北方運來的幾株三角梅大概也快開花了……”一邊說一邊便將人不著痕跡引向西苑,將竹林裏的人拋在身後。


    等到她陪人在西苑逛了一圈,接受了幾個人的示好,再迴到前院時發現寧弈已經離去,她立在山莊門口,看著寧弈的車駕一路遠去,親王儀仗後麵遙遙跟著那輛翠蓋寶頂車,一片煙塵裏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良久,慢慢的笑了下。


    她身後,宗宸也在看著那個方向,突然道:“剛才的話我也聽見了,總覺得有點不對,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鳳知微似在出神,良久唇角浮起一抹淡涼的笑意,道:“不必。”


    當晚鳳知微就趕迴江淮首府潼州,一進布政使衙門便道:“人手安排好了麽?”


    得到肯定迴答,她點點頭,直入書房,夜深風冷竹敲窗,她在書房裏獨坐對燈,麵前是攤開的一堆軍報文書。


    來自閩南、長寧、西涼和草原,有官方渠道消息也有她布下的暗線。


    華瓊的隊伍已經在逐漸壯大,再擴大下去難免引起當朝注意,她必須要想法子將華瓊勢力隱藏,這似乎是個不可能的命題,要麽脫離天盛鉗製自立,要麽在天盛麾下收縮隊伍,但是現在還沒到自立的時機,華瓊來信問她應該如何處理。


    長寧那邊兵精糧足,一路和天盛交戰敗少勝多,但向來以一地之力對一國之兵,時間耗久了難有勝算,看長寧王進攻路線,似乎隻想吞並閩南隴北,和天盛劃江自治。


    而西涼那邊,現在雖說算鳳知微半個自己人,但國家不能拿來兒戲,西涼能做的,也就是敲山震虎,圍而不攻,牽製天盛南方兵力。


    草原那邊是赫連錚直接來信,字裏行間很有些躍躍欲試的暗示,問她:萬事俱備,東風可起?


    鳳知微手指敲著書桌,沉思半晌,請來宗宸,笑道:“咱們這麽長時間的家業打理,向來是托付了你,也不知道現在我家產如何?”


    “養一家可用百輩,養一國頂多一年。”宗宸迴答得極其精煉到位。


    這個結果已經出乎鳳知微意料,她睜大眼睛,“哦?”了一聲,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麽有錢。


    “你進入仕途五年來,屢受封賞,數額不菲,我們都替你拿出去置產購田。”宗宸說得輕描淡寫,“組織裏本就有精於商事的高手,何況還有燕家一直鼎力相助,僅僅是江淮往南海一地販運絲綢瓷器的生意,就在京郊購了千畝地,這還不算全國各地都有的產業。”


    “而且……”他突然笑了笑,“其實錢這個東西,咱們還多的是。”


    “哦?難道你手中有前代末世皇朝留下的寶藏?那也太傳奇了吧?”


    鳳知微本來是開玩笑,不想宗宸竟然露出了“又給你猜中了”的表情,不由也怔了怔,宗宸已經笑道:“隻是有一點不對,不是末世皇朝留下的寶藏。”


    “那是誰……”


    “嚴格說來不算寶藏。”宗宸道,“是曆代大成皇朝積攢下來的錢物,固定存放在某處,隻有大成皇裔一脈在最危急時刻才可以動用,據說這是大成開國神瑛皇後傳下的規矩,要求每代帝王都必須在國力最充盈的年代,存放下一批錢物,以備後患,這一代代積攢下來,你算算,是個什麽數字?”


    “後患?”


    “皇後曾經打了個比方,說一家子有個媳婦特別會過日子,每天吃飯都從米缸裏舀出一碗米存放在一邊,久而久之積攢了幾壇子,等到有一年荒年,家家都缺糧餓死,這媳婦把存的米拿出來,幫全家渡過荒年,皇後說,她就要做那個媳婦,居安思危,有事沒事存碗米,省得國力強盛的時候,大手大腳這裏那裏漏一點的,浪費了也便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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