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侯爺,可要去黎山看看?”見過禮後陶龍欣直入主題,“黎山本身不大,就下官愚見,造行宮隻怕不夠地方,但是黎山腳下黎湖,卻是一方好去處,四麵開闊,登高可見渚清沙白,澄江似練,殿下侯爺若有興趣,下官給安排當地人做個向導。”


    兩人對視一眼,黎湖是通洛水的,必然要去看看,合適的話,便可在那裏匯合水軍直搗黃龍。


    當下便由陶龍欣安排了向導,寧弈象征性的帶了幾個工部官員到了黎山,打發他們上山看看地形,便和鳳知微登舟湖上,顧少爺扛著他家顧知曉,二話不說跟著。


    黎湖邊停著官船,十分鮮亮顯眼,鳳知微看著那規模不小的船,搖搖頭,指著前方岸邊一排停著的柳葉舟,笑道:“我倒覺得用那個遊湖,扁舟一葉,迎風逐浪,似乎更有風致。”


    “侯爺是無雙國士,風雅在骨,自然喜愛泛舟湖上的超逸。”陶龍欣笑道,“隻是那船太小,湖上風浪大,時常有翻船的事,下官肩負著殿下和侯爺的安全,可不敢讓兩位親自蹈險。”


    “陶大人很謹慎,便官船吧。”寧弈一錘定音,當先上船,陶龍欣親自陪著,鳳知微歎口氣跟著,陶龍欣卻是個會辦事的,船開後命人在船頭擺上席案,鋪上幹淨的蒲席,水晶盤裏盛著時新瓜果,沏上清芬四散的當地名茶“雲毫”,嫋嫋茶香習習清風裏悠然對坐,向湖光山色,品一天雲霞。


    對坐的自然是鳳知微和寧弈,顧南衣看寧弈一向不順眼,不揍他也是看在鳳知微不許揍的份上,才不會和他坐一起,他在鳳知微身側,和顧知曉釣魚,魚竿上不用釣餌,隻倒掛著兩隻金光閃閃的小猴,毛茸茸的爪子傻兮兮拍著水麵,抓上來的全是指甲大的小蝦子,顧少爺很滿意,慎重的交給下人要求做“鴿蛋飛龍禾蟲小蝦羹”。


    那邊洛縣官船的廚子抓耳撓腮思考著這道傳奇菜色如何做,這邊鳳知微舉杯一舀,如掬清風日色,笑吟吟遞過去,道:“殿下雖然玉堂金馬尊貴無倫,但是諸事纏身,隻怕也少有這般湖上宴飲自然之樂,便以清風半杯,霞光一盞,就這開闊疏朗黎湖之水,敬殿下。”


    寧弈含笑舉了舉杯,卻在她放下杯子時,淡淡道:“我一生是很少有這種悠閑時刻,但是至今覺得最為開闊和疏朗的水,卻是長熙十三年的安瀾峪,彼時夜過安瀾,潮起潮落生滅不休,聽起來空明而寂靜,船身起落搖晃得人微微發醉,至今每次想起,依舊如沉在那夜聽潮夢中。”


    他說到安瀾峪,鳳知微手已經是一頓,聽到中間那句,舉在口邊的茶杯又停了停。


    話聽來平常,卻不平常,其間有幾個句子,曾經一字不差的出現在某封信箋中。


    對麵那人安然端坐,眉目清雅靜好,笑意隱隱幾分沉涼,風吹起他衣袂,雲卷般鋪開,月白色隱暗銀紋衣色低調而華貴,在和風裏翻卷出一層層細碎的銀光,像是這個人,靜而微涼的存在著,一句話一個眼神便可以如隱形的巨杵,無聲無息搗過來。


    鳳知微垂下眼,一口口,將香茗喝出幾分苦澀來。


    隻有不知就裏的陶龍欣,麵帶向往的讚歎:“殿下真是雅人,寥寥幾句,便令下官也由衷傾慕南海風光,隻恨一直為官內陸,不能得見。”


    寧弈抬眼看他一眼,淡淡道:“陶大人如果真有興趣,本王不妨為你鼓吹一二,南海按察使衙門,正有出缺。”


    陶龍欣怔了怔,隨即有點尷尬的笑道:“殿下真是雷厲風行,真是雷厲風行……”


    寧弈笑著對他招了招手,取出一張圖,道:“這是工部那邊的洛縣黎湖地圖,本王瞧著和如今的黎湖有些不一樣的?陶大人可否來幫著看看?”


    陶龍欣又怔了怔,隨即連忙點頭,湊了過來。


    一邊鳳知微低頭端詳自己的茶水。


    另一邊顧南衣又“釣上來”一批小蝦米。


    陶龍欣湊過來,寧弈圖擱在膝上,他隻得垂頭斜身去看。


    寧弈突然手一抬。


    手中清茶,唰一下全潑在他臉上!


    陶龍欣“啊”的一聲,卻沒有抬袖抹臉,而是就勢手一伸,抓向寧弈心口!


    他伸出的手成虎爪之形,爪一出五指啪的一聲彈開,指甲竟然奇長,前端微卷,有星芒閃動,一看就知道指甲內還有暗器,隻要手指一彈,近在咫尺的寧弈便躲不過去。


    指甲剛彈開,陶龍欣後心突然一痛。


    他“嗷”的一聲,再顧不得殺寧弈,背心肌肉一縮,瞬間彈滑而過,身子一團,詭異的團成一團,在血雨中騰騰飛過,半空中他恨極迴首,一眼看見鳳知微正若無其事,將沾滿鮮血的匕首收迴,一邊順手還端開自己的茶杯,不讓血雨落到茶杯裏,笑道:“可別糟蹋了一杯好茶。”


    陶龍欣心中一嘔,半空中險些一口血吐出來,一咬牙,身子霍然一展,腳尖在桅杆上一勾身形一轉,如大旗獵獵騰然飛卷,便要對著鳳知微淩空撲下。


    卻有極細的白光一閃,尖利的穿透空氣,以快得眼都追不上的速度唿嘯而來,唰的一聲輕響。


    陶龍欣張牙舞爪撲下的身形頓住。


    定在桅杆上像個雕塑。


    會流汗的雕塑。


    不知何時,他的腰上已經纏上了一道魚線,透明堅韌,在風中瑟瑟抖動,魚線勒肉極緊,繃得筆直,可以想見,隻要魚線那頭有人大力一扯,他就會被淒慘腰斬。


    而一柄普通的尖頭青竹釣竿,正平靜而穩定的,指著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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