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守衛全部被吸引到入口,她向後而行,這是最紛亂的一瞬間,前莊守衛心無旁騖奔向入口,後莊守衛還沒有得到消息,她在這個夾縫中穿行,不需要再太過小心的躲守衛,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碧照廳方向。


    奔到離碧照廳還有兩個院子的時候,她沉思了一下,停住腳步,伏下身子。


    果然,她身子剛剛低下去,頭頂上就傳來衣袂帶風聲,來者銀色衣袍在藏青蒼穹裏劃出硬朗的弧線,遠遠的也像一抹冷月光,自頭頂一拋而過。


    金羽衛指揮使。


    鳳知微無聲舒了口氣,她驚動門口守衛,一方麵是提醒在山莊之外潛伏等待接應的寧澄,一方麵是吸引暗哨好讓自己快速返迴山莊內,還有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這個金羽衛指揮使給引出碧照廳。


    這人像一條潛伏在夜色草叢裏的銀環蛇,讓她不安,想到要在這樣的人目光底下再次潛入碧照廳,她直覺危險,讓寧弈呆在這人身邊和二皇子應對,她也不安,以她對這位指揮使職業的了解,隻要他知道前院入口有異動,肯定會親身前往查看。


    果然對方中了她調虎離山之計。


    鳳知微心裏一口氣還沒舒完,半空中金羽衛指揮使突然迴頭。


    他明明已經掠出很遠,再無可能發現鳳知微的蹤跡,偏偏就在那麽遙遠的距離,驀然迴首。


    月光照著他的臉,僵木而無表情,也像戴了麵具,眉目都隱在光源深處,像幾個深不見底的洞。


    鳳知微一動不動,並沒有刻意抑製唿吸試圖躲藏,而是將自己的氣息收斂意念放空,渾然在這山風凜冽的春夜裏。


    她不相信是自己蹤跡被發現。


    她知道這隻是指揮使多年生涯練就的直覺。


    有一種人因為潛行黑暗,特別敏銳,聽得見他人內心的聲音。


    朦朧月色下金羽衛指揮使一動不動立在樹梢,在細細的梢尖載沉載浮,月光被樹枝割成千萬條,疏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良久之後,他慢慢掠了掠衣袍,眼神裏掠過一絲疑問,隨即轉身掉頭而去。


    他的身影如流星一擲千裏瞬間消逝。


    鳳知微還是沒動,連鬆口氣都沒有。


    不過刹那間。


    風聲又一響。


    方才還遠遠離開的指揮使,突然再次在路的盡頭出現。


    他這迴在花間小徑上站下,鷹隼般的眼睛四處梭巡,發現還是毫無動靜,才默然離去。


    鳳知微又等了一會,從地上爬起。


    剛才和金羽衛指揮使一場關於耐性和定力的較量,好歹沒輸。


    她一旦起身再不猶豫,順著路奔了幾步,眼看前方有人過來,一閃身躲到一株樹後。


    這一躲,她突然發現樹後便是深穀,這山莊依山勢而建,處處有絕崖,如果此刻沿這樹爬下去,過一條窄穀,對麵就是碧照廳。


    碧照廳那種設計和位置,是別想從崖下爬上去的,但是給客人安排的客房,在碧照廳上方突出的橫崖之上,連接著這邊一道山梁,可以爬上去,也可以攀援而下偷聽。


    那裏無法布置守衛,而且峭壁嶙峋,山崖濕滑,兩山之間山風猛烈,稍不注意便會被吹下去,一旦被發現,對方動動手指便可以將人置之死地。


    而且在靠近碧照廳附近的崖壁上,都有燈,誰要被接近,一眼就能看見。


    鳳知微也隻猶豫了一瞬間。


    隨即她輕若鴻羽一般,從樹上飄了下去,哧溜一下滑到底,身已在懸崖之上。


    一手攀住崖壁,一手從發髻裏拔出一個菱形翡翠壓發,手指用力,外麵那層假翡翠裂開,露出精光熠熠的小匕首。


    她叼著匕首一路下行,下到一半時停住,那裏是個山隙,約有丈許距離,縱過去,便可從崖後翻到山莊用來休息的客房,她剛才便是從那裏偷偷溜走的。


    隻是這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崖壁上一盞燈在風中滴溜溜轉著,有人守在燈前。


    鳳知微沉思了一會,滅燈容易,但是必然驚動守衛,怎樣做才最妥帖?


    山崖下忽然起了一陣風。


    鳳知微立刻一抬手,一截樹枝破空而上,撞在燈籠鏈條上,並沒有打斷鏈條,卻有一股巧勁,使燈籠猛烈搖晃旋轉,燭火顫然欲熄。


    兩個守燈侍衛今晚得了命令,燈一刻也不得熄,看見燈顫得厲害,急忙上來護住,一人笑道:“今晚這風好大,平日裏這燈吹不動的。”另一人道:“怕是要熄,先吊上來護住。”


    兩人探身將吊在崖壁上的燈拽上來。


    身子一錯燈光一暗之時。


    鳳知微一拽崖上藤條,身子一蕩,衣袂在鐵黑的崖壁上劃破浮遊的濕雲,如電光一閃,橫空渡越。


    不過是燈光一暗又明。


    她已經貼在對麵崖壁。


    崖上兩名守衛擎著燈,等這陣風過去,其中一人突然往崖下探了探,“咦”了一聲道:“剛才好像看見什麽影子一閃?”


    “你眼花了吧?”另一人笑道,“誰找死,敢從這裏爬上來?”


    “我。”


    清清淡淡的迴答驚得兩人一顫,愕然迴身,卻什麽都沒看見。


    兩人的腦海裏瞬間掠過“山精鬼魅!”之類的字眼,這個念頭還沒完全閃現,突然覺得喉嚨一緊,一涼。


    像冬日裏一把雪突兀的塞在了咽喉。


    帶走了一生裏所有的熱氣。


    兩人捂著咽喉,發出格格的聲音,站在他們身後的鳳知微,漠然的鬆開勒住他們脖子的胳臂,小心的拎著他們的後衣領,不讓屍體落地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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