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有些沙啞,卻是經過真氣變音的,鳳知微隱約聽見一點東西搖晃的聲音,想起自己好容易奪迴的顧南衣那個金色的袋子,正在對方手中,似乎還在輕巧的晃啊晃。


    看樣子那個假太監迴頭來,也是為了要拿迴這東西。


    那假太監站住,沉默了一瞬,似乎輕輕笑了一下,隨即道:“哎呀,是呀,我丟了東西,謝謝你等著還給我。”


    兩人在這夜間偏僻宮室內,像真正的白日裏大街上失主和拾遺者一般,平淡而又詭異的對話了兩句,隨即鳳知微聽見那假太監比較輕盈特別的步子上前兩步,似乎要去接那個金色袋子。


    “砰。”


    “嘶。”


    兩聲低微卻沉悶的異響,腳步聲一錯,月光下兩道人影光影一亂,隨即聽見那假太監低低的笑聲,道:“好……好……你厲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蒙麵人悠然道:“閣下經手過的東西,當然厲害。”


    假太監沉默了一下,月光微亮,將她的影子照在對麵的牆上,她似乎掠了掠鬢發,隨即媚然笑道:“你是誰,怎麽這麽了解我?怎麽知道我把這個袋子已經下了毒?你怎麽卻沒中毒?”


    那人又是淡淡一笑,道:“既然知道你下毒,怎麽會中毒?”


    鳳知微心中一震——剛才那假太監將袋子擲迴來的時候,已經下了毒?她竟然一點都沒發現,當時追得那麽緊,那假太監還要應付她步步緊逼,抬手之間便下了毒,手法當真巧妙。


    換句話說,蒙麵人從她手中奪了袋子,還是救她一命?


    她這裏思緒如潮,那邊對話還在繼續,隱約間頭頂上短榻一響,似乎有人坐了下來,隨即聽見蒙麵人的笑聲響在上方,震得短榻微搖。


    鳳知微心中惱火——喂你坐在我頭上了!


    “你費盡心思接近那人,不就是為了要看看他那袋子裏裝的是什麽嗎?”坐在榻上的蒙麵人,指了指已經到了對方手中的金色袋子,“怎麽不打開來看看。”


    那假太監冷笑一聲,果然打開了袋子,接著便低低“咦”了一聲。


    月光倒映出她手中之物的影子,依稀是個如意形狀。


    鳳知微怔了怔,顧南衣那金色袋子裏是玉如意?不對吧,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顧南衣隻使用過一次的武器,那個雕著血紅色寶塔的短玉劍。


    很明顯,剛才蒙麵人奪去袋子的一瞬間,偷天換日了。


    隻是這個假太監是誰?為什麽對顧南衣身上的這件東西這麽感興趣?不惜冒險潛入他身邊盜取?而這蒙麵人是誰,似乎對這事來龍去脈很清楚,也似乎不想給這假太監知道這來龍去脈。


    鳳知微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隱隱約約覺得今晚自己這一番遭遇,似乎觸摸到了一些潛伏在暗處的隱秘,一些看起來和自己無關,其實關係千絲萬縷的隱秘。


    那假太監將玉如意握在手中,似乎有點發怔,半晌低低道:“難道……我猜錯了……”


    蒙麵人沉默不語,並不說什麽。


    “確實是似是而非……”假太監又低語一句,隨即一抬手,將玉如意又拋了迴去,道,“這東西我不要,你自己收著吧。”說著轉身就走。


    蒙麵人端坐不動,也不攔。


    那假太監走到門口,忽然迴身,雙手抱臂,上上下下看了蒙麵人一遍,蒙麵人沉默著,任她看。


    半晌假太監笑道:“其實你根本不必如此……我說,你何必呢……”


    她最後一句語氣忽轉柔媚,輕盈飄忽婉轉誘惑,像有人在用微絨柔軟的花瓣搔著掌心,簌簌癢癢,勾人。


    蒙麵人舒服的向後倚了倚,笑道:“哦?我不懂你的意思。”


    假太監沉默了一會,忽然又是一聲輕笑。


    “冤家……”她笑,慢悠悠走迴來,此刻步態再不同先前迅捷淩厲,優雅柔曼,步步搖曳生姿,月光照著那影子,腰肢似乎也沒怎麽扭,姿態似乎也沒怎麽故意擺,衣服還是太監直統統的青綢袍,不知怎的,那行走間細微的顫動幅度,便奇異的行出無限的風情來。


    真正的尤物,無需濃妝麗服,無需袒露勾引,無需搔首弄姿,一個眼神,一抹笑渦,一抬手的姿態,便是一段無可抵擋的風流香。


    這還隻是月光扭曲了的影子,可以想見,這樣的尤物麵對麵走來的時候,是對男人多大的考驗。


    短榻上蒙麵人沉默著,似為那般麗色風情所驚。


    “冤家……”她又笑,重複了一句,這一句微微卷舌,從舌尖半含輕吐,帶著媚而俏皮的尾音,讓人想起夏夜月下滴露半卷蓮葉,在風中搖曳將芳香暗送的芙蕖。


    她笑著,將雙手緩緩按在蒙麵人肩頭,蒙麵人不動,她笑著靠過去,手肘柔若無骨的撐在他肩上,嬌嗔的半偏了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吹著他耳垂。


    蒙麵人低低一笑,輕輕抬手,指尖拈住了她春蔥般的手指,尾指連挑,琺琅鑲寶石甲套在黑暗中閃著彩光跌落,隨即他以一種珍重的姿勢,捏住了她的指尖。


    月光照著那對男女的影子,她愛嬌的倚在他肩頭,吐氣如蘭,他半側頭,溫柔的輕拈她的手指,十指相扣,相視而笑,看起來柔情脈脈流動。


    鳳知微瞪著牆上那對幾乎重合的影子,思考著如果這對狗男女就在自己頭上顛鸞倒鳳,自己是立即衝破穴道掀翻這床呢,還是忍耐著趴在床底聽活春宮?


    眼看著那女子越靠越近,幾乎將整個身子壓了下來,牆上的影子隻看得見她起伏的身線,美妙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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