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下——當真動不得殺不得麽?當真動不得殺不得,你根本就不會起這個念頭了。


    “兄弟不能殺。”她漫不經心翻著手上書,道,“不知好歹的舅舅卻是可以動的。”


    晉思羽一怔,迴頭看她,忽然噴的一笑,道:“胡言亂語,你不知我母家勢大,兒子們可以有選擇的放棄,兄弟們卻是維係家族興盛的骨幹,母後對家族十分維護,動了我舅舅,惹怒母後,連我自己根基也不穩。”


    她還是那個平平淡淡的樣子,道:“那簡單,讓你舅舅失愛於你母後不就得了?”


    晉思羽聽她這語氣,倒來了興趣,一個翻身麵對她,道:“你可有什麽好法子?”


    “法子是沒有的。”她懶懶的打著嗬欠,“大越皇宮是不是美人如雲啊?”


    “什麽美人如雲。”晉思羽笑起來,“父皇年邁,母後又……嚴謹,為免傷父皇龍體,宮中多年未選宮妃,現在多半都是老娘娘們了。”


    “是嘛。”她笑道,“宮中太清靜,皇後娘娘的心思難免就要多放在朝堂一點。”


    這句話隻說了一半,然而晉思羽何等聰明人,頓時明白了她的話意,恍然一拍手道:“還是你們女人了解女人,隻是……我舅父也斷然不肯去得罪母後啊。”


    “何來得罪?”她道,“既有大戰,兵部尚書定然要舉薦將領吧?兵部尚書舉薦的將領在前方戰事有勝,獻俘於帝,很正常吧?至於這個俘虜嘛……陛下願意怎麽處置是陛下的事,你說是吧?”


    晉思羽望著她,半晌眼底浮現笑意,道:“大越邊界,有幾個部族,女子是十分美貌並擅長內媚之術的……”


    她笑而不語。


    “隻是將來父皇若真的寵幸這些女子,逼得母後不得不將精力收迴後宮並懲戒舅舅,但是母後手段我很知曉,這些隻有容貌的女子是無法和她抗衡的,到時……”晉思羽沉吟。


    “到時你再做好人嘛。”她伸了個懶腰,“帝王專寵戰俘,說起來總是不太好聽的,王爺你忠心為國,發動禦史上書諫言也是應該的,到那時,皇帝想必也膩了新人,裏外壓力一來也會讓步,到最後,皇後娘娘想必還承你的情。”


    晉思羽望定她,目光灼灼,半晌忽然傾身,攬她入懷,道:“芍藥,我再想不到你竟然會幫我。”


    他這一刻語氣誠懇,一貫溫雅裏帶點疏離的感覺散去,頗有幾分欣喜與誠摯。


    她在他懷中,姿態慵懶氣息微微,含笑玩著他衣領金紐,低低道:“我為什麽不會幫你?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現在你對我還不錯,我那麽大罪,你也沒殺我,可見你還是眷念我的,那麽你煩惱,我自然也不願意見,隻是我都是女人想頭,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晉思羽低頭看著她長長羽睫,濃密的撲閃著,輕俏而乖巧,唇角不禁含了笑,輕輕撫著她長發,道:“不管對不對,有這份心,便是我莫大歡喜。”


    她抬頭看他,笑吟吟道:“那我以後天天給你出主意,出一堆餿主意。”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親昵的一捏她鼻尖,突然道:“芍藥,阮郎中說你腦傷淤血已散,記憶若是一時不能迴來,隻怕以後也難說什麽時候能想起,也許三五天,更有可能是很多年,你如今孑然一身,身體羸弱,還是讓我照顧你吧。”


    還是讓我照顧你吧。


    話說得宛轉,意思卻分明,她沉默著,唇角一抹淺淺笑意,道:“你願意相信我?”


    晉思羽一笑,道:“你也感覺到這浦園特別的壁壘森嚴了是吧?不要多心,不是針對你,我是堂堂皇子,天潢貴胄,我所在的地方,總是要步步防衛時時小心的,這也是要保護好你嘛。”


    她笑了笑,傾身的靠向他,不發一言,他攬著她,眼神裏綻出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軟。


    那般排山倒海的疑心,在日複一日的無數試探中漸漸被削薄,他的無數布置考驗在她麵前從來都落空,到得如今再要懷疑她都不容易。


    曾經疑過她是那個人,然而她沒有拚死救華瓊,沒有下手動克烈,甚至克烈還在一天天好轉,她的欣喜寫在眉間,她是真相信了他的話。


    而天盛那邊傳來的消息,已經為魏知舉行了葬禮,三軍致哀,聖旨慰撫,他派人去偷偷掘了墓,墓中屍首齊全,取了一截骨頭請巫師測骨,得出的年齡確實和魏知一樣。


    而傳聞中的魏知,和這溫柔輕俏女子,實在太多差異,那是個溫和在表淩厲在骨的少年,態度和藹疏離,行事卻如霹靂雷霆,千斤溝他與魏知匆匆一麵,留下的確實是這個印象。


    有時候他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想法太荒唐,這女子雖然出色,但和傳聞中那無雙國士少年英傑還相差甚遠。


    一個失去記憶和武功的天盛戰俘而已,納為懷中人天經地義。


    他從無如此刻這般,願意相信她。


    相信她,便可容納她。


    懷中女子幽香淡淡,溫暖柔和的香氣,他不禁一陣心猿意馬,卻想著還有事情要做,勉強推開她,下榻聽著風聲漸漸減輕,笑道:“我還是把窗戶稍開一點,這樣全部死死關著,又燃著火爐,小心給熏著。”


    他去開窗戶,順著牆邊走著,又去撥亮燭火。


    先前他所在的位置,一直都背對著書架,滿心裏煩心朝廷事務,又專注和她對談,也沒有注意到書架背後,如今他走去重新剪燭,眼看就要走到書架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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