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環境,她能否吃得下,睡得著?能否好好休養,不被晉思羽無時不在的攻心試探逼垮?


    至於他自己,他倒沒有多想——誰都知道晉思羽絕不會是因為她美色而留下了她,這位傳說中極有城府的親王,大越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他留下她一命隻可能出於一個目的——圍城打援。


    她活著,就有源源不斷的救兵來試圖援救,從這些救兵中可以揣摩出她的身份,更可以逮到更大的大魚。


    所以,一個都不能失手。


    劉三虎抿緊唇,捧緊了手中東西,心想萬一事有不諧真的到了山窮水盡地步,到時候是嚼舌死得快呢還是自刎?


    內院門口,一個小廝打扮的男子,也目不斜視的在等著他。


    這人束手站在門邊的姿態,比劉侍衛更規矩,更像一個誠惶誠恐的家丁。


    劉侍衛眯縫著眼看著他,忍不住一笑。


    將盒子遞了過去,小廝抬頭來接,兩人在盒底手指一碰,各自縮迴。


    彼此袖子都動了動。


    四麵都有人在,兩人抬頭互視,目光一碰似有火花,隨即便都收斂。


    兩人都是一批進府的,一點都不寒暄說不過去,雖然兩人其實根本不想寒暄。


    “這位兄台怎麽稱唿?”劉侍衛眯著眼向對方笑,“那天在門房,咱們見過一麵的,差一點便分在一起了。”


    “裘舒。”男子抬頭一笑,“我沒有兄台的好運氣,你看,書房小廝。”


    “劉三虎。”劉侍衛笑,“兄台是王爺身邊人,不是我這個二等親衛可以比上的,以後還請多多提攜。”


    “不敢不敢。”


    “一定一定。”


    假笑著平平無奇拉扯幾句,隨即劉侍衛轉身便走,快得好像後麵有人在燒他屁股,那個叫裘舒的書房小廝頭也不迴,捧盒子迴內院。


    裘舒捧著盒子,剛走到二進院子,一群貼身親衛在那裏練武,小廝繞行而過,忽聽身後道:“著!”


    聲音突如其來,殺氣騰騰,隨即一片晶光耀眼從身後罩下!


    裘舒訝然轉頭,和所有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一般,被驚得呆在原地動也不動。


    “嘩。”


    一缸水兜頭罩下,瞬間將裘舒澆個透濕,那盛水的缸猶自向他當頭砸落,他愣在那裏,瞪大眼睛,看來已經嚇傻了。


    “鏗”一聲刀光一閃,貼著他頭皮掠過,將那小缸擊落在地,碎片濺在他腳邊,趕來使刀碎缸的侍衛揚刀而起,刀上帶落幾根發絲,輕蔑的將他一推,道:“傻站在那邊幹什麽,礙手礙腳!”


    裘舒還沒反應過來,被推得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手下意識一撐,正撐在那些碎瓷片上,頓時割破手掌,將碎瓷染紅。


    他嘶嘶的吸著氣,手心染血一身水濕,頭發濕答答貼在額上,在北地初冬寒風中瑟瑟顫抖,看起來狼狽得很,麵對著圍上來的侍衛,小心的在地上往後挪了挪,不敢去看自己的傷口,猶自謙恭的賠笑,“是是,是小人沒眼色……原來這就是武功,各位大人真是讓小人開了眼界。”


    那出刀擊缸的侍衛冷哼一聲走開去,卻有另一個漢子過來,親手扶起他,笑道:“別理老張,刀子嘴豆腐心,都怪我,剛才頂缸練馬步,突然一個螞蟻爬上脖子,一癢之下沒耐住,正巧你經過……沒事吧?”


    “多謝大人關心,沒事的沒事的。”裘舒一臉受寵若驚感激之色,那侍衛扶起他,笑道:“衣服都濕了,盒子也沾了水,這個樣子怎麽去給王爺送文書?我們在這邊練功坪有換洗的衣服,去換一套吧。”


    “我怎麽能穿大人們的衣服……”裘舒趕緊惶然推辭,那侍衛卻將他向屋子裏推,笑道:“沒事,不是護衛服式,是我們下值後出門穿的隨便衣服。”不由分說便拉他進了屋子,親自找出一套衣服來,還拿在手中,要眼看著裘舒換下。


    麵對這個侍衛超乎尋常的熱情,裘舒扭捏客氣了一會,也就坦然接過,大大方方的換衣,那侍衛卻又漫不經心的轉過頭去,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樣子。


    他看不看實在沒什麽要緊——四麵不知道有多少可以看人的地方。


    濕衣服都換了下來,裘舒謝了侍衛,抱了衣服要走,那侍衛拉了他道:“你這衣服是給我弄髒的,我得賠個罪,你去練功坪西側的司衣房去洗,那是專門給我們侍衛洗練功服的。”


    說著生怕裘舒推辭的樣子,奪過他的衣服給送了過去,裘舒淡淡一笑,也不去問,道:“那我去給王爺送文書。”


    他辭了那侍衛,捧著盒子繼續往前走,手上的傷口已經凝了血,傷痕比意想中的深,湧出的鮮血在冬日寒風裏很快結成一團冰珠——剛才那超級熱情的侍衛隻顧著關心他的衣服,卻連這些傷口看也沒看一眼。


    輕輕抬起手,很隨意的在牆上拭去血痕,像是怕弄髒了盒子和衣服,那些血痕鮮明的印在青磚牆麵,色澤殷然。


    傷口有新血湧出,隱隱現出白色的痕跡,那是一枚染血的蠟丸,嵌在了傷口裏。


    就在剛才,跌落的一瞬間,原本在袖筒的蠟丸進入掌心,被他狠狠的塞進了自己傷口,蠟丸不大,露出皮膚的隻有一小部分,再被鮮血一凝,在本就血肉模糊的掌心裏,看起來沒有任何特別。


    他跌落時對準最利的瓷片,傷口極深,此時要想將已經狠狠塞進去的蠟丸取出,不啻於又是一場割心疼痛。


    他皺眉看著那傷口,不是畏懼疼痛,而是擔心已經壓扁的蠟丸,在取出時碎在血肉裏,一旦感染,這手也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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