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記不清楚,卻知道此刻這淚無比陌生而又無比真實。


    淚水漸漸幹在指尖,她怔然半晌,收拾起最後一點力氣,想去搬開這具屍體挪出下麵的寧弈,在沒確定寧弈是否真的身亡之前,她不想浪費時間哭泣。


    如果確定他身亡,她也不會浪費時間哭泣,他,淳於,還有死去的幾百衛士,那些人命——她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手剛伸出去,突有人聲音嘶啞的懶懶道:“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來摸我?”


    鳳知微手僵在半空,反應過來時,頓時攥成拳,不輕不重的落在身下的胸膛。


    一聲“哎喲”,寧弈的語氣裏有幾分笑意,道:“真是個惡毒婆娘。”


    又問:“你剛才發那半天呆在做什麽?”


    鳳知微抿唇不語,摸到他身下那具身體已經冰涼,想必寧弈在落下時已經弄死了對方,拿對方做了肉墊,心下一鬆,問:“你沒受傷?”


    “沒事。”寧弈道,“好像隻是扭了腳。”


    “沒摔壞腦子?”


    寧弈詫異的瞟她一眼,心想這女人自己有點像摔壞腦子的模樣,想要損她,突然想著她剛才帶著顫音唿喚自己的語氣,心中一軟,老老實實答:“是。”


    “那好。”鳳知微笑笑,一頭栽倒在他懷裏,“我終於可以暈了……”


    鳳知微醒來時,隻覺得渾身酸痛,仿佛經曆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長途跋涉,又或者剛在夢裏和一萬個人大打一場。


    她有些恍惚,睡在那裏呆呆的,又覺得身上溫暖,低頭一看寧弈的外袍蓋在她身上。


    上麵的太陽已經升起,射到崖下卻隻剩下淡薄朦朧的光線,寧弈坐在她對麵,隻穿了中衣,正閉目調息,乳白色的煙氣裏,看起來眉目殊麗。


    鳳知微轉目四顧,感覺和昨晚呆的地方已經不同,身下草墊柔軟,不遠處流水潺潺,也不知道寧弈傷了腳,是怎麽將她這大好少女給弄到這裏的。


    不會是抓著腳拖過來的吧?鳳知微趕緊四處檢查自己的身體,害怕會多上無數擦痕。


    她在那裏細細碎碎的忙出許多聲音,對麵的寧弈已經被驚醒,睜開眼睛,聽著對麵女人那些緊緊張張的小動作,忍不住莞爾,心想女人就是女人,很矛盾的人種,可以心誌強大處變不驚,卻也隨時不會忘記關切一些最瑣碎最無用的小事。


    他微微的笑著,注視她的眼波,帶著幾分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


    他想著先前她清醒冷靜的問完那兩句話,確定了他沒事,才肯暈在他懷裏,讓人哭笑不得,卻也泛起淡淡心疼——這麽一個堅忍的女子!


    想著她暈去時那般輕而柔軟的在自己懷中,完全卸下平日的溫柔表麵底拒人千裏之外的冷,一瓣桃花般輕弱而嬌俏,有種縱橫朝堂時再不能有的特別風致,他一時忍不住便……


    寧弈的臉,有一瞬間微微那麽一紅。


    偏巧被抬起頭的鳳知微看見,道:“你醒了?咦,你的臉色有點奇怪。”


    寧弈摸摸臉,一摸之間便已恢複正常,笑道:“有嗎?”


    鳳知微佩服的望著楚王殿下的臉,心想這種人都不需要麵具的,想臉紅就臉紅,想不紅就不紅。


    “我們這是在哪裏?”她幽幽的道,“話本子裏,主人翁落崖後醒來都應該在山洞裏,然後躍動著熊熊的火光。”


    “不是所有的崖下都有洞,不是所有的人都那麽巧帶著火折子。”寧弈忍俊不禁,“尤其當別人還在搜尋你,你點火,傻了麽?”


    鳳知微笑笑,坐起身來,道:“腳傷得嚴重麽?”


    “沒事。”


    鳳知微卻已過去,幫他脫了靴,道:“還是要處理一下,不然走不得路更不好。”


    她小心的按著寧弈腫起的腳踝,手勢輕柔用力恰到好處,寧弈倚靠著山石,半闔著眼睛似乎很舒服,突然道:“你好像學過?比我府裏幾個手法還好。”


    鳳知微笑了笑,道:“娘早年征戰沙場,一身舊傷舊病,陰雨天就會發作,所以我自小便學了這個。”


    寧弈不說話,半晌道:“鳳夫人很不容易。”


    他似乎不願就著這個話題多說,懶懶半躺著,感覺那手指輕巧,暖洋洋熨帖著,心便似泡在了溫水裏,舒暢徜徉,正陶醉著,忽聽那女人道:“好了。”忍不住睜開眼,詫道:“這麽快?”


    鳳知微巧笑嫣然,“很抱歉區區沒有殿下府中那幾位體貼溫柔細致會按摩還有時間有耐心要按多久就按多久想怎麽按就怎麽按。”


    寧弈偏頭“看”她,一瞬間渙散的眼神都似亮了亮,神情有點古怪,似在忍著笑,問:“你在吃醋?”


    鳳知微“啊”的一聲,摸摸臉,天崩地裂的想——我在吃醋我在吃醋我在吃醋?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出身富貴的人是永遠不會懂得在貧寒中掙紮的小子對天生貴族的仇恨心理的。”半晌她憂傷的答,覺得這個道理再正確不過。


    寧弈還是古怪的瞅著她,半晌慢吞吞、心情很好的道:“我剛才沒說完,我府中的幾個……婆子。”


    一瞬間沉默後鳳知微笑顏如花的答:“哎呀殿下天好亮了咱們該想辦法離開了。”


    這段詭異的對答之後,寧弈一直心情很好的樣子,嘴角掛著詭詭的笑,鳳知微看他這副神情就覺得鬱悶,趕緊岔話題:“上麵人都走了?”一邊將他的衣服遞還他,注意到衣服帶子有崩斷痕跡,似乎是硬脫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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