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來看後說是動了胎氣,當需調養,隨後又道恭賀,傅恆莫名其妙,“我夫人身子不適,又何可喜的?”


    “迴傅中堂的話,夫人這一胎之所以懷的格外辛苦,正因為她懷的是雙生之子,難免會行動不便,氣喘籲籲。”


    歪在帳中歇息的瑜真聞言驚掀簾,“你說我懷了兩個?”


    行醫多年的大夫十分篤定,“之前才兩個月,還沒瞧出來,這會子五個月,已然可以斷定,確實是雙生子。”


    未料四十歲的她還能懷上雙生子,實乃天大的喜事,傅恆與她同喜,欣慰的同時又格外擔心,眼睜睜的看著她懷胎辛苦卻不能替她,以往她自懷胎到生育都沒怎麽發福,這迴是兩個孩子,腹部隆起的越發明顯,比之以往更容易覺得饑餓,吃得更多,自然也就沒了好身形。


    每每照鏡子之時,瑜真便會心生自卑,傅恆卻道她豐腴得恰到好處,“生育子女是如此神聖之事,胖瘦並不重要,難道我會如此膚淺的因為這個嫌棄你?“


    傅恆不是那樣的人,她很清楚,隻是感慨自個兒開始慢慢變老,連白發也開始逐漸生出,盡管大夫開了藥方仍不能減緩,白發越來越多,隻能讓繡竹幫她減掉幾根。


    太夫人一直盼著能看到瑜真誕下雙生子,可惜這身子就沒好利索過,一個月能有二十日都躺在病榻上,後來幹脆就起不來,連說話也講不清楚,舌頭直打轉兒。


    偶爾能說幾句,也得傅恆湊近仔細去聽才聽得出她到底在說什麽。原是想見奎林一麵。傅恆答應去安排,可惜奎林始終不肯原諒她,即使明知她將不久於人世,也不願見她最後一麵,


    “春淩慘死在我懷中的模樣我至今記得,罪魁禍首是誰?她心裏不清楚麽?自那兒之後我就沒把她當祖母看待!她的生死,與我無關!”


    就猜他還記恨著當年之事,人到中年的傅恆已然看淡糾葛,似乎沒什麽過不去的坎兒,關鍵就看這人啊!願不願意跨出那一步,“事隔多年,恩怨也該化解,她老人家最後的心願,你都不能滿足麽?”


    在旁人看來也許是無關痛癢,甚至認為他太執著,可他的心結擺在那一年,隨著她入了土,永遠也無法開解,“春淩若能複生,我就能原諒她。”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傅恆也不再做無用功,迴府後隻跟他母親說奎林最近很忙,得空便會過來。


    明知這是敷衍,太夫人依舊抱著希望,期盼著他能突然改變主意,迴來看望她。璉真之事她從不後悔,春淩那件事,後來她也曾反省過,似乎真的是自己太過偏執,然而事情已然發生,無可挽迴,她身為長輩,也不可能去跟他道歉,就這麽一拖好多年,


    如今自感大限將至,再憶前塵,悔不當初,隻想見見他,親耳聽他說一句原諒,奈何他記恨至今,她怕是要含恨離開了!


    最終太夫人沒能如願等到瑜真誕下孩子,更沒能等來奎林的一句諒解,在一個大雪飄飛的午後抱憾離世。


    夜深人靜之際,傅恆還跟瑜真說,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母親離世,他為何沒有太多的傷感,瑜真的母親已於多年前去世,經曆過的她深有同感,


    “實則七十高齡算是喜喪,畢竟額娘纏綿病榻多年,如此這般也算是一種解脫。咱們也盡了最大的孝心,沒有什麽可愧疚的,倘若是突然故去,可能咱們難以接受,但她病了太久,我們也早做好了準備,是以才會如此平靜罷!”


    似乎還真是這麽個理兒,盡管才去那幾日他無甚感覺,但後來的某一日,鳶兒整理太夫人的房間時發現一箱東西,不知該如何處置,便來向他請示,傅恆命人打開一看才知,那裏頭裝的盡是他們兄弟兒時的玩物,什麽小彈弓,琉璃珠啊!稀奇古怪的應有盡有,長大後他們不再稀罕,太夫人便將他們都收拾起來,得空便會看一看,迴想這些孩子兒時的模樣,


    那一刻,傅恆自以為平靜的心忽然就甭了!淚水奪眶而出,心底的思念瘋長,忽然很想念他的額娘,再憶起年少輕狂之際曾說過許多大逆不道之言,雖然保護了瑜真,終歸是傷了母親的心,好在後來瑜真也漸漸溫和起來,懂得如何哄婆婆的同時又不讓自己受委屈,她們婆媳二人終於和解,他的煩惱便少了許多,


    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痛得他難以自抑,低低啜泣的哭聲吵醒了正在午歇的瑜真,這個月即將臨盆的她緩緩起身,挺著孕肚過來詢問,就見他哭得像個孩子一般,渾然沒了朝堂之中的意氣風發,隻是一個思念母親的兒子。


    “我忽然在想,假如有一日我離你而去,你會不會也像我現在這樣難受?而我卻再也感知不到你的悲歡,無法再擁抱你,安慰你。那種滋味,實在太痛苦!”


    原本瑜真還好言勸慰,可他忽然感慨了一句,竟令她心間微梗,十分難受,抱緊他腰身不許他再瞎說,“不會的,我們會白頭偕老,像額娘這樣,活到六七十歲,即便是去了,也是一起含笑離開,不會有誰先走一步,丟下另一個不管。”


    不過是一時傷感才會說出那樣的假設,緩過來的傅恆也不希望她為此而傷感,撫著她的腹部安慰道:


    “說說而已,莫當真,我們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他們還那麽小,我肯定要和你一起看著他們長大。”


    傷懷之事不能多想,瑜真抹掉眼淚勉笑著點點頭,更加期待這兩個孩子能夠平安降生。


    特殊原因,竹子在這兒說一句,瑜真和傅恆的故事臨近尾聲,後續人物小番可能會放在威信公種號裏,搜:靈竹子,關注就好。請見諒,下麵繼續:


    盼星星盼月亮,這一胎終於在年底降生,以往生完一個便可歇息,這迴生出一個女兒已然筋疲力盡,仍得繼續使力,好不容易又生出一個,瑜真直接暈了過去,可把傅恆給嚇壞了,生怕她高齡生子會出什麽意外!


    穩婆忙過去查看,直勸他放寬心,說夫人隻是太過勞累才會如此,睡會子便可恢複。


    盡管如此,傅恆依舊不放心,看了看兩個孩子,便將他們交給嬤嬤照看,他則留在瑜真身邊守著,得等著親眼看她醒來才能放心。


    好在她昏睡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悠悠醒轉,醒來的第一句便問孩子們如何,是否平安。


    “已被嬤嬤抱走,兩個孩子自然不似一個孩子那般胖虎,但有嬤嬤們精心喂養,相信很快就能長得和哥哥姐姐們一樣茁壯。”


    孩子們平安就好,她總算沒有白受這場罪,尚未來得及說話,手就被他緊緊攥住,坐於床畔的他俯身在她額前印下一吻,


    “這是最後一迴了,往後再不許你冒險,方才你暈倒之際我都嚇傻了,很怕會……”


    那些不吉利的話他不願說出口,瑜真懂得,也不多問,答應他不再生育,”你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包容,我無以為報,才想多為你生兒育女,光耀門楣,這迴有孕比之以往的確是辛苦太多,人總得服老,為你誕下這麽多子女我也算知足,再也不想其他。“


    兩人閑談了許久,瑜真才想起來自己那會兒暈了過去,都不曉得最後一胎是男是女。


    傅恆笑歎她功勞大,“頭一個是女兒,後來的是兒子。”


    原是龍鳳胎,瑜真頓覺好笑,“小禾與東薇還打賭是男是女呢!這麽看來兩人都輸了!”


    因著太夫人才去世一個月,這迴的兩個孩子都沒辦滿月宴,傅恆是打算待孩子們一周歲時再擺宴。


    兩個月之後,乾隆二十六年二月,四公主為福隆安誕下一子,乾隆親自起名為豐紳果爾敏。即使有了兒子,福隆安也甚少去看她,兩人麵上過得去,實則隻有瑜真她們曉得四公主的日子有多難熬,好在她已然看開,說是不在乎這些,


    話雖如此,實則哪個女人看著自己的丈夫寵妾多過於妻而不會心寒呢?也不曉得她是心思鬱結還是產後虛弱,生罷孩子之後,年紀輕輕的她竟還沒有自己的婆婆恢複得快,瑜真早已下床走動,除了微發福,與平日無甚兩樣,四公主卻是麵色虛白,連躺帳中養了許久。


    瑜真催促過幾迴,福隆安才勉強過去看望。這兩夫妻一個倔強偏執,恨得莫名,一個與世無爭,不願經營,瑜真怎能不替他們著急?偏偏四公主並不當迴事,許是心已被傷透,對他太過失望,又或者兩人本就沒什麽感情,即使她曾對他有一絲好感,也在婚後消磨殆盡,漸漸發現他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福隆安,


    看開以後,她也就沒什麽可執著的。對於自己被冷落一事,四公主從未與她皇阿瑪說過,一是不希望皇上為此憂心,二是怕皇上動怒,怪罪福隆安。


    富察府中的人對她都很好,她實在不想連累他們,隻能忍氣吞聲守活寡,她也不願努力爭寵或是討好於他,兩人就這般將就過著,有了孩子的日子比以往多了些樂趣,嫁錯了人這是命,無可更改,稚子無辜,她一定會好好撫養,阿瑪不疼他,她這個做娘的可不能冷落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倘若她已看開,那瑜真也沒什麽好勸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收獲愛情,隻要這個家和和順順,她便心滿意足。


    太夫人去後沒多久,幾位夫人就開始討論爭奪這宅子的歸屬。他們都看中這祖宅,說是長幼有序,輪不到傅恆來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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