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少爺準許,那她就大著膽子說出自己的想法,“眾所周知,太夫人最寵九爺,四爺求不來的事,沒準兒九爺就能求來。”


    會意的奎林當即變臉,“讓我去求他?不可能的事,我絕不會向他低頭!”


    春淩當然知道他不願向九爺低聲下氣的說好話,又繼續說下去,“奴婢的意思是,少爺您與瑾林少爺是好兄弟,正好他也在家,你可以跟他說明情況,不必您開口去求,他定然願意主動幫你。隻要他去跟他阿瑪說幾句好話,想來九爺會看在他的麵子上答應娶找太夫人說情。”


    雖然麻煩了些,但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法子,毫無頭緒的奎林想試試,但又覺得這樣似乎有些利用福靈安的嫌疑,也不敢保證他是否願意幫忙,


    “畢竟前兩日我才跟他動過手,再去找他怕是會被奚落。”


    男人都要麵子,這點可以理解,春淩雖與福靈安接觸不多,但也時常聽旁人說他仁厚講義氣,“旁人也許會落井下石,瑾林少爺肯定不會,少爺您就放心罷!不試試又怎麽知道結果呢?


    事到如今,似乎也隻有這個辦法可以嚐試,他剛想起身,忽覺頭暈的厲害。春淩忙過去扶他,“哎------少爺小心,您喝得太醉,怕是連話也說不清的,還是先睡會子,等清醒之後再去罷!”


    他就是想走也沒力氣了,那會子愁緒滿懷,久喝不醉,自春淩說出這個主意,他總算暫時安了心,心弦一旦放鬆,很快就醉倒。春淩一個人根本扶不動他,隻得喊來長隨,兩人才勉強將他扶至帳中。


    待他渴醒已是日落時分。隱約記得睡前似乎有人跟他說了什麽,想了很久才想起春淩的原話,頭腦尚不清晰的他起身坐在喝了兩杯茶,又去沐浴更衣之後才打起了精神。


    去找福靈安卻發現他不在屋裏,珈瑤出來迎道:“下午你喝醉了,瑾林便代替你去應酬來往的客人,這會子應該還在靈堂那邊。”


    他對其那般不客氣,福靈安也未與他計較,依舊幫他處理瑣事,奎林頓感愧疚,就此告辭,直接去找福靈安。


    快步來到靈堂,果見頭綁孝布身著素衣的福靈安正在招唿客人,神態疲憊,但仍舊強打起精神,恍惚間,奎林想起有次他在軍營犯了軍規,被罰坐五十次深蹲,他不願意,想違抗軍令,福靈安勸他不要和上頭作對,照做是五十次,若然還嘴,估摸著要求一百個。


    為了不讓他一個人難堪,福靈安還主動提出要和他一起做,陪著他從頭做到尾,即使頂著日頭汗流浹背也無半句怨言。期間還對他側臉一笑,仿佛在安撫他的愧疚,意在表達他沒事,能捱得住。


    福靈安待他,的確像親兄弟那般,交心以待,而他就因為痛恨傅恆,連帶著對福靈安也生出怨念,著實糊塗啊!


    心虛的他走了神,絲毫沒注意到那邊的福靈安已然朝他走來。


    “你醒了?頭還痛麽?”福靈安記得奎林不勝酒力,每次勉強陪人多喝之後都會大唿難受,是以他經常替其擋酒,這迴睡了一下午,八成是又喝多了。


    “還好,已然醒酒。”他的麵色雖然沉重,但語態明顯和緩了很多,不再像前日那般冷硬,福靈安總算有所安慰。


    眼瞅著那邊暫時沒什麽客人,奎林示意他到竹林深處,“借一步說話。”


    什麽話這般神秘,還要避開人群?福靈安頓感詫異,不禁猜測著他不是又想動手罷?疑惑跟上前,到得一處僻靜之所,奎林才轉身停步,麵帶猶豫的看向他,欲言又止。


    打架不需要猶豫,他這般似乎是有難言之隱,福靈安主動開口,打消他的顧慮,“咱們兄弟間無需客套,有話不妨直說。”


    誠如春淩所言,不說就沒希望,說了還有一絲機會。打定主意後,奎林再不猶疑,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


    “祖母和阿瑪,還有你的父母,都說我額娘是壞人,有理有據,偏偏我額娘已經不在人世,死無對證,教我怎麽相信?


    沒人理解我的感受,都罵我糊塗,可你們是否想過,在我眼裏,她是我的親人,不管她是否做過錯事,她始終是我的母親!撞柱未亡,便是老天對她的仁慈,我多希望她能躲過這一劫,平平安安的活下來,能看到我成親生子,可惜事與願違,她竟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毒害!


    害死我額娘的人竟是我的親祖母!我能如何?殺了她給母親報仇?我做不到,你們都讓我以大局為重,不要鬧事,可額娘就這麽慘死我又覺得她好可憐!“


    奎林所言,福靈安能夠體會,不管是誰失去親人都會傷心難過,偏袒親人是人之常情,


    “我明白你的心情,她是否做過錯事對你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失去了對你有養育之恩的母親,你為之悲痛可以理解,但你是否想過,因果輪迴善惡有報,她的下場是早已注定的,你不該因此記恨我的父母。”


    實則他的心中已有一絲動搖,但仍不願輕易相信,“此事我還會再查證,現今最重要的是我額娘的喪禮。我本想將她的喪禮辦得風風光光,就當做是最後的孝敬,可祖母居然不許她入祖墳,這讓我情何以堪?


    她為阿瑪生兒育女,沒功勞也有苦勞,將來百年之後理該葬入祖墳,就因為祖母將她毒殺,她就失去了資格,你說這公平麽?“


    的確是有些有失公正,拋開大義不提,奎林的心願隻是一個兒子對母親的敬重,福靈安不忍拒絕,但又深知自己不是嫡孫,他的話在太夫人麵前沒有太重的分量,隻能求助於他阿瑪,


    “你別難過,此事我會跟我阿瑪提一提,爭取讓他幫你到祖母麵前說個情,好讓四伯娘能安葬在祖墳之中。”


    答應隻是為了讓奎林好過一點兒,實則福靈安自個兒心中也沒譜兒。畢竟這種自古流傳的老規矩難以更改,他們又是大家族,祖墳中葬著四代人,還有那麽多後輩,誰也不敢拿全族的運勢去冒險!


    但他堅信嚐試就有希望,也許真的可以找到破解之法呢?


    有了福靈安的保證,奎林稍稍心安,為那日的衝動向他致歉,福靈安渾不放在心上,拍拍他的肩膀一笑而過,“你也是無心之失,並不是有意針對我,我懂的,過去之事就莫再提了,好兄弟無需斤斤計較。”


    鄭重點頭,奎林心中感激,也不好意思多言,兩人明白就好。


    這幾日府中辦喪,晚膳都是大夥兒聚在一起用膳,福靈安沒機會與他阿瑪單獨說話。直等到人散後,他才帶著珈瑤去往昭華院。她陪著額娘一道逗弄福康安,福靈安則與他阿瑪坐於庭院中飲茶。


    此情此景,不禁令她想起才成親那幾年,一直因為各種原因而生不了孩子,那時的她十分自責,生怕自個兒無法為富察家開枝散葉,使傅恆為難。


    如今倒好,大兒子已然成親,有了自己的家室,小兒子尚不到兩歲,也許很快就能抱孫子,一想到這些,瑜真隻覺自己有些老了,偏她今年才三十五,腹中還懷著一個,傅恆這一脈也算是人丁興旺,她也不怕對不起祖宗了!


    初秋的夜風格外涼爽,大人倒是覺得愜意,就怕小孩子受不住,於是瑜真和珈瑤她們帶著福康安進屋去玩兒。


    一時間院中寂靜到隻有蟲鳴與細風聲,想著不能再耽誤,否則明日又是各自忙碌,福靈安借此機會開了口,


    “若不是祖母私自做主下毒,也許四伯已經將休書給四伯娘,她可能羞憤自盡,也有可能無奈接受,離開富察府,這樣還能繼續活下去,如今被毒殺,葬在地頭,著實可憐,阿瑪能否跟祖母求個情,讓她葬入祖墳?”


    這等閑事,福靈安不會主動去管,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輕撥茶盞,茶香隨風沁心,傅恆一派了然,“奎林讓你這麽說的罷?他為何不自個兒過來,偏讓你傳話?前幾日跟我動手時的膽氣哪兒去了?有求於你就跟你說好話,那日又為何當眾跟你鬥毆,不許你祭拜?”


    不管奎林對他是利用還是真心請求,福靈安都願意幫他一把,“大約正是怕阿瑪您拿那件事奚落他,這才不好親自過來罷!其實奎林本性並不壞,隻是一時被蒙蔽,兩方說法不一,他不知該信誰,才會一時衝動,辦出糊塗事,隻要有人引導,相信他很快就能踏迴正途。”


    年輕人誰不犯錯呢?迴想當初的自己,也曾一味的信任雲舒,惹瑜真生氣,好在最後迷途知返,也算幸事一樁。聯想到舊事,傅恆心生寬容,似乎真不該因為這一樁小事而跟後輩斤斤計較,想通之後,他也就不再為難兒子,但醜話還是說在前頭,


    “為父可以去說情,但你也知道你祖母的脾氣,能不能成事我不敢保證,但看天意罷!”


    能答應便是難得,欣喜的福靈安拱手笑謝,“多謝阿瑪成全他的一片孝心,有勞阿瑪!”


    隻是不忍拒絕兒子那期望的眼神,他才應下這樁事,應罷又後悔,隻因他深知此事十分棘手,希望渺茫,後來入帳時,瑜真還說他是自找麻煩,


    “額娘絕不會答應讓璉真入祖墳,我勸你還是不要去說,浪費唇舌不提,還會被數落一頓,何必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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