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是喜歡傷春悲秋的女人,心也曾經死過一迴,這次雖痛,卻不願長痛,倔強的告誡自己,這世上最難抓住的就是男人心,變心和冷落都是遲早的事,她得學著接受,學會不在乎。


    入夜後,瑜真不再等他,早早睡下,出乎意料的,他今日倒是迴來的很早,但是說出的話,令她原本已經平靜的心又生出悲忿!


    傅恆說,明日是冬月初五,太後的千秋節,宮中設大宴,她身子虛弱,不宜走動,不去為好。


    太後看她不順眼,她也沒想著要去湊什麽熱鬧,他若邀她同行,她婉言謝絕,那倒沒什麽,但他主動說出不讓她同行的話,在她聽來,總覺著不是滋味。


    擱在以往,她會認為傅恆是對她關懷體貼,才不讓她去,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說話又冷冷冰冰,混不似平日的輕鬆態度,導致她胡思亂想,認為他是不希望她入宮與乾隆碰麵,才會刻意找個由頭阻止。


    暗自揣測著他的心態,瑜真越想越氣,當即冷了臉,“避嫌的事,我自己懂得,不必你來提醒。”


    “其實我……”


    她倒是期待他能給個合理的解釋,然而他話說一半,卻沒了下文。


    堵得瑜真如鯁在喉,心好似被人緊緊揪住,生拉硬扯一般!他如今竟是連敷衍都懶得了!


    她不再說話,不再詢問,不再理他,不再期待!以往兩人鬧矛盾時,還會爭執,還會吵架,可這一迴,日子像一灘死水一般沉寂,誰也不主動開口。


    傅恆知道兩人之間出了問題,卻不知該如何去解決,知道她曾喜歡傅謙的時候,他也沒這麽無措過,大不了就是和老八鬧掰,他沒什麽所謂,但是現在,對她有意的是皇帝!他的君,他的主子!他一直忠心耿耿的那個人!


    顛覆一切的認知,讓一向忠誠的傅恆不知該如何麵對乾隆!哪怕明知道瑜真對皇帝無意,可是乾隆對她有心啊!以往在朝堂上,他想到的都是家國大事,如何替皇上分憂,解決內憂外患,可如今,每每一入朝,見到皇上,他都會不由自主起的想起瑜真,想到皇上早幾年就認識她,且對她情根深種,這樣一個對他妻子有念想的男人,他還如何去效忠?


    可他是臣子,那是皇上,他又不能避免見麵,不能背叛,不能翻臉!這樣的矛盾攪得他無比壓抑,仿佛走進了死胡同,偏偏誰也不能說,沒人替他分擔,沒人替他出主意,


    在瑜真眼裏,皇上是好人,沒有惡意,他若跟她說,自己對皇上有了戒心,瑜真肯定會說他小氣,可他又的確委屈,所以選擇沉默,甚至不惜冷戰!


    一方麵覺得尊嚴受挫,另一方麵又覺得自己的確太過斤斤計較,複雜的情緒交替著侵襲,讓他迷茫又孤獨的前行,尋不到一條明路。


    乾隆心中澄明,又怎會看不出傅恆最近的異常?宮中的謠言他亦有耳聞,已讓皇後懲處了長舌之人,以儆效尤,傅恆之所以如此,大抵也是被流言所累,


    看來必須找他好好談一談,挑明了說,是一種風險,但同時也是一種契機,再這麽僵持下去,怕是會損失一名賢臣。


    打定主意的乾隆在一日下朝後,說有事商議,讓傅恆陪他去禦花園走走。


    冬月的風,刮在人身上有些肅冷,吹得乾隆領口上的貂絨微微彎擺,剛毅的龍顏在微暗的日頭下,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傅恆跟隨其後,垂目不語,到得八角亭,宮女們上罷茶點,乾隆將其揮退,不留人伺候,開門見山,


    “現下無外人,你對朕有什麽芥蒂,大可直說。”


    聞聲,傅恆才抬眸,眼中有疑慮,乾隆笑笑,“坐著說,沒有外人的時候,咱們之間,不需要那些個繁文縟節。”


    以往他會從善如流的坐下,可是如今,他竟不覺得自己與皇帝是親戚了,心中多少有些怨憤,拒絕了皇帝的好意,“奴才不敢,立著迴話即可。”


    這不鹹不淡的態度,能噎死人,乾隆麵色不愈的瞪向他,“定要這麽生分麽?傅恆,都道你溫善,平易近人,可有時候執拗起來,連朕的話也不聽!”


    傅恆冷靜拱手,“奴才隻是不想讓人詬病。”


    說得好似很有道理,無可挑剔,乾隆也不再糾結這一點,深歎一聲,開始說迴正題,


    “最近上朝,你總是心不在焉,可是有什麽心事?”


    “迴皇上,奴才無事。”


    低斂的眸眼,平靜的麵容,仿佛在說著無關痛癢的話,這樣的神色,令乾隆覺得他是在對牛彈琴,“朕在認真跟你討論,不希望再看到你敷衍的態度!”


    “不知皇上想讓奴才說什麽。”


    “說你在矯情什麽!”乾隆的耐心快要被他耗盡,“有話就直說,朕就在這兒,你問什麽,朕都可迴答,別像個女人一樣,隻會耍脾氣鬧別扭!”


    他也不想矯情,隻是不知該如何處理,如今皇帝有意挑明,那他也無需遮遮掩掩。索性把話說開,總好過自己一直思量猜測。滿腹狐疑的傅恆將心一橫,大著膽子迴道:


    “奴才想問,皇上當初為何要為我跟瑜真賜婚。”


    “因為她堅持不願入宮,而你姐姐又看中了她的家世和品貌,請求朕將她賜婚於你。”


    所以皇上這是承認了他真有那個打算麽?那麽他姐姐又算什麽?“皇上與皇後,伉儷情深,又對瑜真是個什麽態度?”


    他認為矛盾之事,在乾隆看來,理所應當,“不否認,朕是個多情人,會對有性情的美人多出一份欣賞,在朕的心裏,瑜真,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隻是……朕欣賞的女人,大都能得到,瑜真是個特例,又嫁入富察府,成為你的妻子,皇後的弟妹,是以朕才會對她格外照顧,


    其實你比朕更適合做她的丈夫,畢竟你是個專情人,認定了她,連妾室也不願納,可是朕,卻有很多女人,不配說愛她,隻能說欣賞,單就忠貞這一點,與你相比,朕自愧不如。”


    傅恆還以為,皇上對瑜真的感情深刻到了極致,才會不顧輿論,在眾人麵前抱起昏迷的瑜真,可如今聽著皇上剖析自己的心聲,傅恆突然覺得,他有些高估了皇帝的感情,帝王大都多情,心會分成很多份,不可能對哪個女子專一一生,那麽他這些天的憂慮就顯得有些可笑!


    見他的神色略驚訝,乾隆很確定,傅恆的確是誤會了,看來這個解釋並不多餘,索性將一切都說個清楚明白,


    “初遇她時,朕的確動了心,奈何她心有所屬,朕也無可奈何,朕可以掌握生殺大權,卻無法左右一個女人的心,強行留她在宮中,不是不可以,但她說,她是高飛的雁,不喜歡為一個男人和那麽多女人爭寵,紅牆會成為束縛。


    朕不希望她的餘生都是滿麵愁容,所以願意放她走,你比朕幸運,用自己的真心打動了她,也得到了她的青睞,


    朕對她,是一種欣賞,尊重,不願強求,朕對你,也是超乎君臣的真誠以待,自你們成親之後,朕對她已經沒了念想,那天隻所以會抱她,也隻是因為她暈倒了而已,


    自始至終,朕都沒得到過她的心,現今也沒有你以為的癡念不忘,更多的,像是一個故友一般,希望你們夫妻美滿幸福。”


    乾隆目光坦蕩的與他對視,並沒有任何閃躲,身為皇帝,能如此與臣子坦誠布公,也是少見,皇上那淺淡的欣賞,終比不上他的情根深種,所以他在怕什麽呢?


    一襲肺腑之言,說得傅恆羞愧難當,暗歎自己太沒有肚量,鑽了牛角尖,把一件事小事想得太嚴重,因為自己情緒低落,還冷落了瑜真,實在太糊塗!茅塞頓開的傅恆真摯道謝,


    “多謝皇上點醒奴才,不至於再執拗下去!”


    “兒女私情,隻是人生的點綴,能令一個男人真正絢爛的,是對家國的貢獻,為百姓的謀取的福利,以及個人的成長和領悟。”可育之才,培之不易,君臣的信任,絕不能被情·愛所瓦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乾隆必須打消傅恆的後顧之憂,將來才能放心重用。


    這麽一說,他的眼界,的確太窄了些,傅恆自嘲笑笑,“奴才忽然感覺自個兒坐井觀天呢!”


    見他展顏,乾隆也覺心情舒暢,朗笑道:“無妨,你今年才十九,朕可是比你年長九歲,又心係山河社稷,看得自然要長遠些,對男歡女愛,也相對淡視,你重視瑜真是好事,家和方能萬事興。朕還等著指望你保家衛國,輔佐朕治理家國,成為一代賢臣呐!”


    君臣各自傾吐肺腑之言,冰釋前嫌,心石落地的傅恆這才向皇帝請辭。


    迎麵涼風吹來,他瞬時清醒,唇角微彎,昂首闊步的向園外走去。巴不得腳下生風,快些迴到瑜真身邊,向她認錯,表明心跡。


    然而才出宮門,便有富察府的下人候著,著急忙慌的向他稟報,說是太夫人暈了過去,已有一個時辰,這會子大夫正在查找病因!


    母親突發重病,傅恆無可推辭,沒迴瑜瑾苑,匆忙趕去了富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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