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記起那天,瑜真在馬車上曾提過,說有件事想要告訴他,但傅恆想著,兩人的感情已到了心心相印的地步,沒必要再讓她苦口婆心的解釋,也就沒聽,心底對她極其信任,可是如今這些流言又該怎麽解釋?


    即便皇帝因為看中富察家,愛屋及烏的對瑜真格外照顧,即便瑜真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皇上也該避嫌,讓太監來抱她才是,為何會親自去抱?


    縱然心中疑惑,他也不好意思拿這些話去問瑜真,畢竟他說過會信任她,即使耳聞流言,他心底還是堅信瑜真不可能背叛他,


    一方麵覺得應該信任,不該猜忌,畢竟他曾經猜疑過,不堪設想的後果令他悔不當初,有些話一旦問出口,就會如鋒利的刀刃,割傷人心,可另一方麵,他又不可避免的被這些亂七八糟的話給困擾,


    他對皇帝,一向盡忠職守,難道皇上會對他的妻子有什麽想法?若然真有,選秀時就該將她的牌子留下,納入後宮,也就輪不到他啊?


    究竟是為何呢?若然那天聽她說完,大約也就不會有此煩惱,當時逞強沒聽,導致現今種種疑惑如藤蔓纏心,勒得他喘不過氣來,但又怕傷害瑜真,隻在心裏想想,始終不敢問出口。


    然而神色終會將他出賣,縱然他盡量掩飾,但眉宇間的愁緒和疑慮依舊顯露無遺。


    瑜真的心那麽敏銳,輕易就察覺到他的不正常,還特地問他,有什麽心事,或是朝中有什麽麻煩,皆被他否認。


    笑容如此勉強,他還好意思說沒事?之前不管發生什麽,事無巨細,他都不會隱瞞,哪怕是朝中事,傅恆也對她十分放心,沒等她問,都會主動與她討論,這幾日到底是怎麽了?


    明著問不出來,擔憂他的瑜真隻好想別的法子,背著傅恆,悄悄向海豐打探。


    海豐時常跟著他,自然曉得主子的心思,隻是九爺都打算隱瞞之事,他哪敢直說?若被主子曉得,八成會皮開肉綻罷?


    不敢冒險的海豐支支吾吾,眼神閃躲,“奴才沒覺察出九爺有什麽不尋常啊!”


    “你這長隨是怎麽當的?我都能看出異常,你居然不知情?對主子的一舉一動忒不上心,該罰!”


    “啊?”莫名其妙被夫人訓斥,海豐大唿冤枉,“奴才委屈啊!奴才可是恪守本分的跟在主子身邊,從未有過絲毫懈怠啊!”


    “那你會不曉得他與平時不同?”


    “當然曉得,”順口說溜兒了嘴,海豐又急忙改口,“奴才感覺出主子不對勁兒,可惜問了他不肯明言,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事出必然有因,瑜真不肯放過每一個細節,“總有什麽端倪罷?是從何時開始的?見了什麽人,還是聽了什麽話?”


    仔細迴想,海豐沉吟道:“那日下朝出宮後,奴才瞧見九爺跟李大人一道迴府,從那兒之後,主子就變得鬱鬱寡歡,愁眉不展,想來李大人應該知情。”


    李侍堯?他與傅恆私交甚密,應該很清楚最近發生了什麽。瑜真不方便親自上門,隻好讓芳落走一趟,到李府去打探一番。


    奈何李侍堯敢跟傅恆說,卻不敢跟九夫人說,畢竟這是關乎皇上的流言,誰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胡言亂語,傳聞九夫人脾性兇悍,他若說了實話,再惹惱九夫人,告到皇上麵前,隻怕前程盡毀也!


    如此想著,李侍堯打定主意,隱藏實情,隻道是一些朝政機密,不方便明言。


    聽罷芳落的迴稟,瑜真並不相信李侍堯的話,若然隻是朝政,傅恆不至於瞞著她,也不會好幾日都不與她親近,這樣的態度很少見,她總覺得,是與她有關,可又不敢肯定,畢竟宮中坐轎那件事,她已經解釋過,傅恆也是信她的啊!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


    “咱們是夫妻,到底有什麽話,你不能與我明言?”


    當心焦的瑜真再次問起他時,他依舊迴避,故作輕鬆,“沒什麽,隻是朝堂的一些瑣事,讓人不省心,等忙完這兩日,也就好了。”


    唯一令她安慰的是,即便傅恆掩藏心事,但每日繪一副圖的習慣並未終止,縱然在牢中那幾日,他也是每日一繪,收藏起來,待迴府後再給她看,


    每每看罷,瑜真都會將這些畫收於匣中,這一摞紙張越來越厚,小匣子都快蓋不住了呢!


    兩人的感情就如同這遝圖紙一般,越來越深厚,但他突然這般,真教她琢磨不透,寢食難安。


    李侍堯為人謹慎,瑜真從他那兒套不出什麽話,那麽常在宮中行走的,她能搭上話的,也就是薩喇善了。


    此人比之李侍堯,多了些人情味兒,正好她可以借著看望彤芸的時機,去跟薩喇善探探話兒,


    如今的彤芸已有八個月身孕,不敢外出走動,整日待在府中,難得九嫂過來與她說話解悶兒,她的心情也如秋雨過後初晴的天一般,碧空如洗,明媚舒暢。


    丫鬟呈上後廚才做的香芋糕,瑜真嚐了一小塊兒,清香可口,並未甜得膩人。


    彤芸又遞給她一個蜜桔,瑜真竟是不敢吃,對桔子生了抵觸之心,至今後怕,彤芸也不勉強,笑說自個兒特愛吃酸,“隻是吃多了容易上火,頂多吃兩個,就不敢再吃。”


    “這一胎,估摸著是男孩兒呢!”迴想她之前那個時候,也是十分愛吃酸,生出來是個小少爺,奈何沒活成,當時懷胎七個月,又遭了那麽大罪才把孩子生下來,以致於她難過了幾個月,都無法接受這事實,


    下跪這迴,孩子才一個多月,她都沒什麽感覺,昏迷之後就沒了,來去匆匆,瑜真也就沒多大感覺。得虧去的早,若等月份大了再出意外,那她真難再承受!


    是以瑜真十分盼望著,彤芸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她就可以舅母了呢!


    酸兒辣女的話,彤芸也聽過,有準的,也有不準的,“婆婆還找了個古方,上麵可按照生辰八字和月份推算,她說我這胎是男嬰,還說她生薩喇善時也對照過,說宮裏的娘娘都拿這個測自己孩子是男是女,十有八九都準確無誤,我就怕婆婆現下樂開了花,萬一到時候生出來不是男孩,隻怕她老人家失望呢!”


    “那也是她自個兒想當然,並不是你說的,”瑜真勸她莫憂心,“左右是第一胎,男女皆好,你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不敢強求什麽,隻要孩子平安健康,我也就知足了,恆秀才幾個月大,身子骨不好,時常傷風咳嗽,奈何親娘不在旁,也怪可憐的。”


    許久不見,兩人從孩子聊到丈夫,說不完話,


    “上迴九哥出事,可把我嚇壞了,他又不許我走動,我不能去見嫂嫂,隻能每日向他詢問九哥的情形,後來才曉得,竟是九哥與皇上合謀的一場戲,虛驚一場。”


    “可不是嘛!”瑜真也為此茶飯不思,最後不得已才入宮去尋找真相,以致於後來又生出諸多誤會,真真令人好氣又無奈,“他是瞞著所有人呢!連府裏幾位哥哥和太夫人都不知情,保密得厲害。”


    說起這個,瑜真又想起今日來的目的,便向她打聽,薩喇善何在。


    “昨日聽他說,今日晌午有應酬,九嫂找他有何事?”


    哀歎一聲,瑜真便將傅恆近日的異常如數告知彤芸,“我已找了幾個人打探,都得不到一句明白話,便想著來問問世子,是否知曉宮中近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薩喇善閑來無事也愛和彤芸扯些宮中的奇聞異事,是以瑜真的話一出,她頓時有所聯想,不至於摸不著頭腦,


    “那些個流言,我也曾聽薩喇善與我提過,但我想著興許是有人在故意詆毀你,不足為信,便也沒與嫂嫂提起,這會子聽你說起九哥的反常,八成是與那些話有關。”


    隨後她便將自個兒從薩喇善那兒聽來的話說與九嫂知曉,瑜真耐心聽罷,終於了悟,怪不得他會突然變得陰鬱,原是皇上讓她坐禦輦,且抱過她一事亦被宮人傳開。


    在旁人看來,身為天子,對自己小舅子的女人有如此舉動,不論為什麽,似乎都不應該,畢竟身旁還有宮女太監,輪誰都輪不到皇上親自動手,當時廣明閣周圍的奴才不多,都是皇上的近侍,此事還能傳出去,必是有人提著腦袋在往外傳話。


    不過也怪不得人嘴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旁人會誤會,也屬常情,一來二去傳到傅恆耳中,大約早已加油添醋的變了味兒,他會為此煩憂,也是因著此事傷到了他的尊嚴。


    明白了原委,瑜真反而鬆了口氣,總算知曉該如何解決。


    依照九嫂的性子,若然無其事,必然痛恨反駁,現下不吭聲,若有所思的模樣,難不成……好奇的彤芸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嫂嫂,恕我多嘴問一句,皇上他……真的抱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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