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居。

    春意越來越濃,幾棵夾竹桃正在日光裏綻放,如火如荼,院內暗香隱隱浮動。

    高遠的天空漂浮著絲絲雲縷,天色湛藍,澄澈如水。日光並不算強烈,柔和地折射在院子裏。院子裏草木扶疏,光影分明,一道道斑駁的暗影伸張開來,點點亮光如同遺落的星子,璀璨奪目。

    沒有一絲風,院內異乎尋常的靜謐。

    夜無煙凝立在院內,他從腰間輕輕撥出佩劍,輕輕抖了抖手,挽了幾朵清冷的劍花。

    他依舊靜靜立在院內,亭亭如一株修竹,微微眯眼,凝視著手中的劍尖,唇邊勾起一抹淺笑。

    他開始緩緩舞劍,寂靜的院內,忽然慢慢地有了風,極細微的風,輕緩而溫柔,似晚來潮汐,一浪一浪拍打著沉默的岸。桃花的花瓣在空中打著旋,悄然無聲地繞著夜無煙飛舞著。

    劍花飛舞,起初動作極是緩慢,如若用樂曲來形容的話,那就是一曲溫婉深情的樂曲,緩慢悠長,輕盈處似蜻蜓點水,柔和處似風拂落花。

    隱隱地,劍招越來越快,宛如一曲冷峻肅殺的曲子,金戈鐵馬,塑風怒雪,愁雲慘淡萬裏凝,蕭肅殺氣酷烈而肆意。

    玲瓏娉婷還有墜子靜靜地侍立在一側,被冷峻的劍氣所迫,連大氣也不敢出。

    終於,綿綿的劍意漸漸消失,夜無煙旋身而立,數瓣桃花飄上他的衣袂,宛若輕紅盛開於雪野,魅惑難言。

    玲瓏娉婷和墜子一起拜倒在地,朗聲道:“恭賀主上貴體痊愈!”

    夜無煙淡淡一笑,日光之下,他的黑眸如同被渡上了一層琥珀,透明的清澈中帶著一絲難以琢磨的深邃。

    身子痊愈,有些事情也該辦了!

    已是四月初,各色的花卉都開的如火如荼,天邊的絢麗晚霞映照之下,顯得異常美麗。

    墜子匆匆進屋,手裏捧了一套簇新的羅裙簪子,放在瑟瑟麵前。

    瑟瑟詫異地挑眉,問道:“哪裏來的?”她沒記得讓她們為她做新衣啊。

    墜子抿唇笑道:“這是我們主上送的,這次的禮物可中意?!”

    想起膏藥事件,瑟瑟的臉頓時紅了。

    墜子和紫迷一起動手,將瑟瑟身上的青衫換下,穿上了這件簇新的羅裙。淺紅水雲紗衣,裙角撒著朵朵並蒂蓮花,栩栩如生,滿室生香。

    瑟瑟蹙眉,“不年不節的,我穿這麽新

    衣做什麽?”

    墜子輕笑道:“今晚主上擺宴,特地慶祝主上身體痊愈。是以,主上早已將夫人的尺寸送到了“名衣坊”,今日才做出來。”

    晚宴?!

    瑟瑟凝眉,事先她怎麽不知道?

    “在哪裏擺宴?”如若在侯府,她何以一點風聲也未曾聽到。

    墜子道:“是在璿王府。”

    兩人不等瑟瑟再問話,又將她拉到妝台前,不一會兒便為瑟瑟梳妝完畢。

    臉上妝容淡淡,眉如黛染,唇如朱點。發髻如隨雲卷動,靈轉俏麗又簡潔清麗,髻上再攢了一支紅玉含芳簪,更添靈秀婉轉。整個人看上去靈秀飄逸,輕盈雅致。

    妝成後,屋外的天已經浙漸暗了下來。

    墜子微笑道:“夫人,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去了!”

    瑟瑟點點頭,幾人坐上馬車,向璿王府而去。

    一路上,瑟瑟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哪裏有人因為自己病好,還要擺宴慶祝的。倒是看看夜無煙又搞什麽?

    世人眼中,璿王夜無煙已經故去,所以璿王府一直閑置,大門前極是冷落。雖然今日晚宴,門前已經極是清冷,連個燈籠都沒桂。

    瑟瑟她們的馬車是從後門一直駛進璿王府的。到了後花園的月亮門前,幾人下了馬車,緩步向園內走去。

    晚宴據說還是擺在新月湖中間的星星小島上,不過今日星星小島上沒有燈光,黑漆漆一片。隻是湖邊倒是亮著幾盞宮燈,照亮了一片湖光瀲灩。

    湖麵上聚攏了層層淡白色的輕煙薄霧,縹緲而輕靈。湖水中,明月與漫天星鬥齊齊倒映在水中,璀璨而瀲灩,華美令人窒息。

    而真正令瑟瑟窒息的並非這些,而是湖中的花。

    她記得,新月湖中,種的都是睡蓮。而此時,湖中,盛開的朵朵蓮花,竟然都是並蒂蓮。

    並蒂蓮是蓮花中的珍品,一莖雙花,生成的幾率很低。而眼前的湖水中,除了並蒂蓮,還是並蒂蓮。色澤更是姹紫嫣紅,白色、紅色、粉色、紫色、淡黃色,還未到盛夏,竟然都夢囈一般綻放。

    瑟瑟看得如夢如幻,就見蓮叢中蕩出一葉小舟,夜無煙一襲華服,坐在船上,悠然劃著槳。不一會兒,小舟便來到瑟瑟麵前的湖水中,夜無煙從小舟上站起身來,爾雅地微笑著,伸出手,請瑟瑟上船。

    瑟瑟挑了挑眉,從岸上輕盈地飄起,像一團

    迷霧一般在岸上散開,又在船頭聚攏。

    小舟緩緩行駛,眼前忽然先出一枝墨色的並蒂蓮,開在姹紫嫣紅之中,分外清麗優雅。

    瑟瑟伸指去觸摸那株墨色的並蒂蓮,兩朵花開在一枝莖上,並頭而開,相依相偎,兩朵花皆嬌豔雅麗,在宮燈的照耀下,輕輕綻放,一層層花辮,在風裏舞動它至美的年華。

    瑟瑟抬首,清澈的眸子在燈光下透出極亮的光來,溫柔的眸光望進夜無煙那雙漆黑的眸中。

    他眸中,是掩不住的灼灼光華,他眸中,是藏不住的深深柔情。

    她沒有問,他是如何弄到這些並蒂蓮的,也沒有問,他是如何使這些並蒂蓮在春日裏綻放的,也或許,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他做到的,縱如此,她心中依舊暖暖的,滿是欣喜。

    夜無煙伸手,握住瑟瑟溫暖柔滑的手腕,一顆心軟的已經融化。

    “瑟瑟,有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得預先知會你一聲!”夜無煙湊到瑟瑟耳畔,輕聲說道。

    “什麽事?”瑟瑟淡笑著問道。

    “這件事,可能會讓你受驚,所以,你心裏先要有點準備!”夜無煙深吸了一口氣,淡淡說道。

    “到底什麽事,你這樣說,不是和沒說一樣嗎?”瑟瑟嗔道。

    “你馬上就知道了!”夜無煙輕笑著說道。

    月影婆娑,他的臉在搖曳的燈光裏忽明忽暗,唇角勾起來的笑意,好似掛了一抹淡淡的月光。

    小舟靠了岸,星星小島上依舊一片暗黑,夜無煙牽著瑟瑟的手,緩步上了岸。

    瑟瑟也就那麽一晃眼的工夫,就見的星星小島上一盞一盞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霎那間,將小島照的亮如白晝,整個一亮光璀璨的琉璃世界。

    那些燈都是宮燈,掛在樹梢上,由侍女們同時點燃。

    瑟瑟捂著眼,待適應了眼前的光亮後,眯眼瞧去,隻見,眼前的地麵上放滿了成千上萬朵的紅花,那種花瑟瑟並不認識,開的很嬌豔,花色玫紅,花香馥鬱,遙遙地,便能聞見清香撲鼻。

    瑟瑟還沒從震驚中平靜下來,就見的一個小小的身影向她快速奔了過來。

    “娘!娘!……”那小人兒扯著嗓子用清澈的嗓音喊道。

    瑟瑟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已是在做夢,直到那小人兒奔到她麵前,撲到了她懷裏,瑟瑟才知曉,這不是夢,她的澈兒,真的迴來了!

    幾個月不見,澈兒比離開時高多了。借著燈光,瑟瑟發現,澈兒那張白皙的小臉,也變得黝黑了,看上去結實健壯了。

    “娘親,你想澈兒了嗎?”澈兒笑眯眯地摟著瑟瑟的脖子問道。

    “娘親當然想澈兒了,娘日日想夜夜盼,我的澈兒終於平安迴來了!”瑟瑟抱著澈兒,欣然淚下。

    “娘,你看我們帶迴來的花好看嗎?”澈兒擦去瑟瑟眼角的淚,笑眯眯地問道。

    瑟瑟點頭道:“好看,很好看。”

    怪不得這花瑟瑟不認識,原來是歐陽丐從海外帶迴來的。

    “小姐!”青梅在澈兒身後向瑟瑟施禮道。

    “青梅!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瑟瑟微笑道,青梅這丫頭比之離開時,也成熟穩重多了。

    瑟瑟抬眸望去,眼前湧出來一大堆的人。

    雲輕狂和風薔兒,青梅和小釵,歐陽丐,鳳眠,鐵飛揚,還有一女兩男,模樣極是陌生,瑟瑟並不認識。

    “娘親,那個女子是歐陽丐在海外帶迴來的夫人,是妥妥國的公主,那兩個男子,也是妥妥國的貴族!”澈兒摟著瑟瑟的脖子,在瑟瑟耳畔輕聲說道。

    瑟瑟一愣,未料到那女子竟然是歐陽丐的夫人,還是從海外帶迴來的。

    瑟瑟忍不住細細掃了那女子幾眼,果然生的異於中原人,但是,卻生的另有一種風情,也是極美的。肌膚雪白,如冰雪塑就一般,那雙眼睛,如同湛藍的海水一般,清亮而瑰麗。

    幾個人一一上來見禮。

    這大約就是夜無煙說的,讓她吃驚的事情吧。不過,這倒像他想的那樣,驚到她。

    但是,瑟瑟頗有些不滿,很顯然,澈兒並非今日才迴來,大概前兩天就迴來了,一直住在璿王府。可是,夜無煙竟然讓她今日才見到他。

    風薔兒見到瑟瑟,極是高興,長睫毛眨啊眨的,別有意味地笑著。

    “夫人,一會兒還有驚喜呢?!”她低低說道。

    瑟瑟微微一愣,還有什麽驚喜?她沒放在心上,看到雲輕狂和風薔兒極是親密的樣子,很顯然,雲輕狂已經成功地完成了夜無煙派下來的任務,將風薔兒的一顆芳心徹底虜獲。隻是不知,雲輕狂費了多大的艱辛,別的不說,瑟瑟發現雲輕狂臉上一串的紅點,就知曉,他沒少受風薔兒的荼毒。

    眾人一一見完禮,就在此時,一陣錚錚的琴聲響起,奏的是《鳳

    求凰》。琴音之後,緊隨著琵琶聲和古箏聲,各色音調自然地融合。演奏曲子的人大約是宮裏的樂師,配合的極是和諧。

    一曲而終,島上一片靜謐,就在此時,蕭聲響了起來。

    依舊是鳳求凰,悠揚,動聽,纏綿,如魔咒一般,傳入每個人的耳畔。

    隻見夜無煙手執洞簫,踏著柔膩的燈光,緩步走來。風華無雙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燈光照射到他眼眸深處,好似幽黑的夜空,點綴著璀璨的繁星,又似清澈的潭水,倒影了炫目的彩霞。

    他舉止自信優雅地走來,悠揚的洞簫聲不斷,眸光始終凝注在瑟瑟身上

    瑟瑟隻覺得一顆心忽然緊張起來,不知夜無煙當著眾人到底要做什麽。就在此時,身畔的人忽然閃開,青梅說道:“小姐,你看這些花!”

    瑟瑟詫異地轉首,細細看那些花,這才發現,那麽多盆盛開的紅花,竟然擺成了兩個字:嫁我!

    這是搞什麽?

    瑟瑟心內一陣恍惚,這時,夜無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畔,鳳求凰的曲子一曲而終。

    他捧著一束並蒂蓮,深情款款地跪倒在地,沉聲道:“江瑟瑟,嫁給我吧!”

    瑟瑟抑視著他的目光,心底忽然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溫柔,他知曉,他一直是介意當初風暖向她下跪求親的。而此刻,他如此鄭重地跪在他麵前,令她心頭一陣發酸。

    她伸手正要接過他手中的並蒂蓮,青梅和紫迷忽然在一側說道:“明公子,你能保證這一世永遠對我家小姐好嗎?”

    夜無煙平靜地抬眸,眼裏沒有一絲波瀾起伏,淡淡說道:“我明春水可以對天發誓。”

    他依舊跪在地上,仰麵說道:“皇天在上,我明春水向天發誓,生生世世專心待我妻江瑟瑟,不離不棄,白首偕老,絕不負心,如若有違,必遭天譴!”

    他的聲音,溫雅清澈卻也堅定至極,在幽靜的夜裏,蕩漾著無邊的優雅,一絲絲地滲透到瑟瑟的心中來。

    她沉靜的心湖攪出了難以平複的驚濤駭浪,一時間有些怔愣。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隻是專注地望著他,什麽都忘了。她真的未料到,夜無煙,竟然為了她,發了這樣的誓言。

    身側的風薔兒輕輕動了一下瑟瑟的衣角,笑道:“夫人,快接花啊!”

    瑟瑟這才醒悟過來,彎腰接過了夜無煙手中的那捧並蒂蓮。

    夜無煙燦然而笑,瑟瑟還從未見他笑的這麽開心,這笑容讓瑟瑟想起了純淨無暇的初雪,純白透明的沒有一絲雜質。就是純粹的歡喜,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喜悅。有點像得了糖吃的孩子,喜不自勝。

    眾人一陣歡騰,那邊的晚宴也擺好了,瑟瑟被紫迷和青梅擁著,到席間用晚膳。

    就在此時,有一個探子到夜無煙身畔,低語了幾句,夜無煙的眉頭微微凝了起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瑟瑟擔憂地問道。

    夜無煙溫雅而笑,道:“無事,夜無涯和赫連傲天來了。”今夜,夜無煙並未請夜無涯和赫連傲天,一來,自然是因為這兩人對瑟瑟有非分之想,他唯恐節外生枝。二來,夜無涯畢竟是皇帝,來了眾人會不自在。

    不過,在京城裏,這事要瞞住夜無涯確實也不容易。好在他的消息得的並不及時,到現在才趕了過來,想阻止瑟瑟嫁他,已經晚了。

    隻見湖對麵一片燈籠輝煌,那葉輕舟載著夜無涯和赫連傲天向著星星小島,悠悠蕩了過來。

    這一次,夜無涯並非微服而來,而是身著明黃色宮裝,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極是肅穆,眉宇間,暗隱著絲絲鬱結。他身前身後尾隨的都是宮裏的禁衛軍高手。

    夜無煙見狀,隻得率領眾人對夜無涯跪拜行禮。

    夜無涯從小舟上緩步走下來,慢慢踱到眾人麵前,沉聲道:“免禮,平身吧!”

    眾人依言起身,夜無涯展眉一笑,一派氣定神閑的樣子,他撩袍坐在席間的一把椅子上,淡笑著對江瑟瑟道:“江瑟瑟,你是定安侯的千金,今日有喜事,怎地不知會朕一聲。朕特地趕來恭賀,可歎來晚了,這裏有美酒一杯,特賜給江小姐。”

    瑟瑟聞言眉頭一顰,隻見無涯身後的內侍端了盤子,盤中有一盞酒杯,緩步走到瑟瑟麵前。

    酒杯中果然是一杯酒,緋紅色的酒液,聞之酒香撲鼻。

    瑟瑟雖然對於無涯忽然賜酒有些奇怪,但是,他知曉無涯是絕不會害她的,當下伸手就要去端酒杯。

    “皇上!吾妻不善飲酒,這杯酒還是讓明某代她飲下吧!”夜無煙言罷,伸手在瑟瑟之前,將酒杯端了過去。

    夜無煙自然也知曉無涯不會害瑟瑟的,但是,他還是不放心,雖然酒裏不會是毒藥,但是,卻一定有古怪。所以,他絕不能讓瑟瑟飲下。是以,夜無煙端起酒杯,晃了晃酒杯,一飲而盡。

    夜無涯眼見得夜無煙飲下了那杯酒,唇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

    赫連傲天靜靜佇立在暗影裏,眼見得夜無煙和瑟瑟郎才女貌,劍眉微縮,暗暗歎息一聲。他知曉,他是該死心了!

    這場原本應該欣喜歡騰的晚宴,因為來了兩個怨男,就再也歡騰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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