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一張臉足以禍國殃民。

    配上眼角下的痣,就更加妖到無以複加。不笑,他就是仙子,一笑起來……簡直比妖孽還妖孽。

    “看夠了麽。”

    他一手環著我的腰維持著擁人的姿勢,望著我眉捎一挑,卻又作勢低頭拿手捂著嘴,別過臉咳嗽了一聲。

    ……這表情,是在難為情麽。

    我蹬大了眼,堂而皇之地窺視著,想著又不妥。

    慢悠悠的拱手,“方才多有冒犯,多有冒犯。”退了好幾步,又忍不住拿眼斜他。

    他一楞,眼角彎彎,眼角眉梢都浸染上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退完之後,我才一片清明,擁著我抱緊手順勢在背後摟著狂吃豆腐的是他,我幹嘛……

    道歉。

    芳華低頭笑了,拉住了我。

    然後時間靜止了。

    他沒說話,我也無話可說,眼神有些呆滯的向他,視線下移才發現他手裏有東西……似乎是托了一個碗。

    不過話說迴來,他比我高出好多,一席紫衫,很是閑雅,哪怕他手裏端著是一破碗,美人也就是美人照樣高雅,手托著,修長的手仿若玉璞,被瓷襯得愈發白皙動人。

    仰臉,鼻子嗅嗅,他手裏拿著什麽?

    芳華含笑望著我,身子微傾騰出空隙來,於是我的目光便暢通無阻地掃射到了裏屋桌上擺著的熱乎乎菜與白米飯,我由驚訝感激到絕處逢生的喜悅然後隻一瞬,便很理性的抑製了這股衝動,孤疑的看了他一眼後便像隻自我防禦過當的刺蝟一般縮了迴去。

    很簡單……

    這個人對我的態度有些怪,不像是獨自麵對情敵般橫眉冷對,反倒是和善。

    這間屋子更古怪,時不時還能冒出一兩個幻影,我視線禁受不住誘感般落至了那熱氣騰騰的碗上……

    吞了吞唾液,這麽香……簡直比禦膳房的還勾胃口,興許添了某些東西也說不定。

    出門在外,該防。

    “許久沒做了,不知道還合不合你口味。”他說的淡淡的,便挽著袖子,把手裏的碗往前一遞。

    我沒法退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磕得我生疼。

    他嘴角勾起一絲笑,令我更緊張了。

    這笑……

    嘴角彎起的弧度,都好詭異啊。

    “你啊,總是這般糊塗。”

    他扶起我,微用力好讓我靠在門上,彎腰用袖子給我擦了擦落入身上的灰塵。

    我眼皮跳得極厲害。

    他他他這是怎麽了,我怕……

    他沒有束發,如瀑布般的青絲垂了一肩,幾縷陽光透著窗戶撒了上來,柔和極了,偏於這麽冷清的人做這麽近似於討好的事情。

    我慌亂中瞅一眼,擺在桌上的吃食。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方才混進廚房的時候,鍋碗瓢盆都蓋了一層灰,那情形簡直是淒慘得不忍心看了,冷灶不像是曾被生火,煮過東西的模樣,那麽……這些飯菜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難不成,這個人會妖術?!

    “怎麽了?你臉色這麽蒼白,哪兒不舒服麽。”他頗關懷。

    抬手間還不忘拿方才替我擦了灰的袖子,又抹了一下碗。

    寒得我……

    “這些都是你親自下廚做的?”

    “正是。”

    我抬頭,望著他類似慈悲的神情,嘴角微勾,浮現出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笑容。

    我覺得……

    非常的可疑。

    這個人,莫不是想用妖術變出來的食物讓我吃了拉肚子,或是想下藥毒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於是,圍著他轉了一圈,重新對此人進行鑒定與評估。

    我不認識他,而他認識我。

    我與他並不熟,追溯到幾年前……小李子說我也貼身伺候過他,然後在他冷宮的這段日子裏又搶走了皇上,鬧了小矛盾後自己又甩下他溜了。他在冷宮呆了這麽長時間無人問津,怕多多少少也有我的過錯在裏麵。

    他理應恨我的,所以對於眼前站著的這個拿著箸,捧著碗,望著我表情有些手足無措的人,我則抱著觀望的態度。

    這個華公子從我醒來……

    就表現得異常古怪的,他親手做的東西……

    我該吃,還是不該?

    恩,值得深究。

    其實,我就是一個吃軟怕硬的性子,俗點兒說就是賤。

    在我不餓的時候,或者在我非常餓卻又不敢吃的時候,兩種人卻分別有兩種全然不同的態度來對付我。

    若是皇上,任由我怎麽口頭拒絕,他也當作

    沒聽到,挽起袖子捧著碗,一勺接一勺的喂,我拒絕得越義正言辭,他喂得越歡暢。事後就抱著我,摸背給我順氣,仿若這麽一摸一摸,就能把我的氣給消了一般,這叫先當頭一棒滅了威風再來個懷柔政策,而且他批奉折的風格與這極為相似。

    而,眼前這個芳華,相比之下子啊,就柔了不少。

    他這會兒,把手裏的白米飯擱了,呆坐著看了我半晌,徐徐走了,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了一大碗燒鍋肉,喜滋滋的捧來給我,看我不接,又轉身背對著我連箸都用開水燙過了一遍,一聲不響的端來,全擺在我麵前。

    我瞅了一眼,色香味俱全,而且還是肉……

    容我再怎麽內心抗拒,也難敵食欲,一時間欣喜若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大老爺兒們似的撈起袖子,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筷子,還未塞進嘴裏,最後僅存的理智又喚醒了我,我挑起眉,瞅了他一眼,挽著袖子,把那一塊放在他碟子裏。

    他搖頭。

    卻趴在那兒,極專注的望著我。

    我示意他吃。

    他又搖頭。

    你說……

    他都不吃的東西,我敢吃麽。

    於是,我啪的一下摔了箸,學著皇上的樣子,揮揮手,漠不關心地說那啥小李子把它撤了。

    這兒不是皇宮,當然沒有小李子。

    而我也學不來漠不關心,因為我當真很餓……

    於是芳華呆了。

    我頹了。

    許久後。我仍抱腿蜷縮在椅子上,他盯著偶看,我就盯著那燒得流油的肉看。

    清心寡欲。

    戒欲戒欲。

    他像是很疑惑,望了我一眼:“不吃麽?”

    我搖搖頭。

    他哦了一聲,很幹脆的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便二話不說的把肉給端走了,連渣帶湯水倒在了竹林那邊。

    我隻能幹巴巴的望著他的背影。

    然後,在我很沮喪地垂頭在心裏頭幻想著把那碗紅燒肉強奸了一百零八遍的時候,芳華也撥了竹林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香噴噴的烤紅薯。

    遞給我後,就離我遠了些,趴在椅子上,身子側了過來,胳膊上枕著下巴,臉上笑眯眯,細長的眼尾上翹。這種表情在以後的許多日子裏都是我的大愛,可對目前一個失了憶的人來說

    ,卻是無比的驚悚。

    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捏了一點,湊到了他的嘴邊。

    他眉蹙得快要擰成結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

    我想隻要是人,看著他的反應後,都會不敢吃那遞來的東西了……

    於是,活活在有食物的情況下,我餓了一整天。

    被餓一整天是什麽概念?就是胃裏空空如也,一陣火燎燎的疼痛時,卻隻能伏在井水邊舀一大瓢冷水灌入肚內,撐著撐著還真不疼了,走起路來腳也是飄浮的,肚子裏水晃晃。

    而芳華卻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我摸著肚子,晃著晃著,溜進了茅廁,蹲下……就起不來了。

    這感覺熟悉啊,大腿根酸脹,腹部也有股狡痛,蹙眉一齜牙,低頭瞅了瞅。

    拿手一摸,好家夥……

    一手的血。

    斜著眼,朝褲兜裏一看,喲喂……

    這是誰幫我鋪了一層軟布啊。

    驚悚!

    這屋子裏沒有別人,就我,芳華還有一隻破鳥。

    ——||

    他還真是菩薩心腸且“助人為樂”。

    ……怕是被他看光了。

    我暈乎乎的,提起褲檔,垂著頭,攙著門,一路蹭了出來,解完手果真是渾身舒服多了。

    低頭四處瞅了瞅卻找不到水,隻得把手就往身上的袍子上擦了擦,不經意間瞄到了站在樹下望著我發楞的芳華。

    我立馬警惕了起來,身子筆直,腿且不由自主地夾緊褲檔,處於一級防備狀態中,末了手撐在樹上,皺著小眉且故作深沉地說:“有事嗎?”

    我掀著眼皮看。

    他有些局促,半晌才從後頭掏出了個撕得很規矩的小布條,捧在手裏,指尖有些發抖。

    我胡亂瞄了一眼,不鹹不淡:“這是什麽玩意兒?”

    “我猜你會用得著的,所以給你預備的。”

    我頷首,他滿心歡喜的上前,我卻沒接,隻是漫不經心的撩起他的衣袍擦了擦手。

    他一抖,忍住了。

    沒有躲……

    天曉得他是怎麽想的,沒準閹了我的心思都有了。

    我的血跡抹得他紫衫上髒兮兮的,他依舊很誠懇的望著我。

    我也坦誠的望著他的眼,不語。

    他耳根慢慢的紅了,輕聲說:“我薄子上記了是這一天,而且沒料到突然在門口拾了你,一直沒料到你會來……所以手忙腳亂也沒來得及準備。”

    沒錯,我來月事了。

    可他怎麽知道,話說這薄子上還記這雜七雜八的東西,還真得閑……等等,難不成是在宮裏那會兒……汗,他這個主子可當得真貼心,下人們這點兒事都費心記著。

    “我學了,知道這東西怎麽綁才不會掉,我能幫你。”

    我推了他的手,“不必。”

    看著他落寞的表情,心裏頭有些怪怪的,我又添了一句,“多謝。”

    他沒再多說話。

    我便走了。

    離了很遠,仍停頓了下來,不知為何忍不住迴了頭。

    遙遙的,樹下的他長身玉立。

    臉上的神情……

    怎麽說,形容不出來,比寂寞多了些淒苦,還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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