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以至什麽時候是何人把我從崖邊的山洞抱出去的,我毫不知情。隻覺得全身困乏得像是要死去了一般。

    墊在身下的被褥極軟,像是貴重的綢緞,似水般滑溜溜的。

    隱約聽到一個聲音在耳旁輕聲低語:“如今入了宮,朕是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那人似乎是俯下了身子,總之唿吸離我很近…

    一聲輕笑,那氣息瘙癢難耐。手也頗溫存的擱在我頭上,輕輕撫著發,指法靈巧纏綿徘側。

    還未睜開眼,便聞到了一陣像是淋過雨露般的竹香,這是以前在宅子裏的味道,那時候有一個人就極愛燃這種香。

    韓子川那時候就總說,這味道除了竹子就是竹子,單一的很。

    可我卻偏愛極了,因為它沁人心,聞著渾身就舒爽。

    身子很疲乏,人處在半醒半昏迷的狀態,腦子裏渾渾噩噩的茫然極了,仿若有什麽正離我遠去,思緒像是蠶絲,把我困牢又一縷縷抽掉,抓不住……黑暗中,一席白勝雪的身影那麽清晰卻又模糊,飄飄搖搖地離我愈發的遠。

    那種疼痛這麽千真萬確。

    不……

    我突然睜開眼睛。

    “怎麽了?”他聲音沉穩不疾不徐。

    我眨巴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隻覺得不舒服卻又說不上是哪兒……頭……頭像是要炸開了一般。

    光線很暗,這間屋子是我所不熟悉……很寬敞,似乎是不能稱之為房間而是大殿。

    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竹香,定心且養神。

    我躺在軟揭上,喘著氣,呆呆的望著頭頂。

    透著燭火,輕紗紋著蓮花,隱約還能看到龍鳳,一派祥和之氣,隻是那帷帳像是要壓下來將我埋了似的,突然覺得有陣莫名的恐慌……

    這是皇宮麽,為何我會在這兒。

    我有些茫然,手四處摸索著,指收緊,錦團布料立馬皺了……四肢發麻像是由無數螞蟻在啃噬,乏得身子軟成一團,使不上力氣。

    “勺兒,你怎麽了,不要嚇我。”

    臉被人捧著,輕輕拍著。

    那人心裏似乎矛盾得很,拍得輕了怕我不醒,重了又怕我疼。

    總之,好看的眉毛都蹙了起來,就算蹙,整張臉也俊朗英氣非凡。

    他是誰…

    對了,我一陣恍惚,閉眼想了半晌。

    是韓子川,當今聖上。

    “來人,快傳太醫,你們都是死了不成。”

    胸口很悶,腹部有像是有很多股真氣在亂竄遊走,緩緩上升。

    完了……

    什麽時候不發作,這個時候發。

    我眼裏一片發黑,懵了片刻。

    等我緩過神,才發覺有一隻手搭在我脈搏上,我的一隻手臂都枕在了外頭,空氣分外的涼。手指動了動,才找迴了感覺。

    那人也不知道把了多久。

    我隻覺得他渾身都在顫抖,似乎比我還怕冷,不……或許是被嚇的。

    我這病…

    不算病,是練功練的。

    何況又受了內傷,服食的藥丸恐怕還未發揮作用,不然我不會還記得這麽多。

    隻覺得頭被人捧起了,整個身子倒在另一個人懷裏,他的動作分外的輕柔,一杯水被他放在唇邊吹了好一會兒,才遞來。

    我沒力氣接。

    其實也不想喝。

    直視著它…

    看那杯子大有我不喝它就不離開的意思,才不情願湊過去,淺吮了一小口。

    很清涼。

    一股寒意直滑入肚,壓住了心裏不停翻滾的幾股莫名的氣流,這茶水裏似乎添了些定神的緩解鬱氣的藥材,我又低頭連喝了幾口。

    那人低頭望著我,似乎鬆了口氣,輕輕撫順了我的背,擱了茶,將我環入懷裏,下巴抵在我肩上,瞅了我一眼,這一眼,又太多的複雜的情緒了。

    讓我一下子難以接受。

    隻能乏力的苦笑一下。

    “太醫,她這病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怎麽突然會這樣。”

    “迴皇上。”那老家夥畢恭畢敬,隻差沒趴在地上了,頭也不敢抬,“這這……”

    他這了半天,不知該怎麽稱唿我。

    這太醫啊,遠遠沒有弄玉一半的能言善辯與聰慧。

    可……弄玉又是誰……

    我茫然了一會兒,使勁兒的想了一下,才憶起了一點點地相貌輪廓。

    腦袋很疼……

    悶哼了一下。

    感覺那箍在腰間的手臂緊了緊,似乎因為我這一聲輕微的呻吟而有些不安,我挪了挪身子。

    對了,抱著我的是皇上。

    我這次來宮,是為了…

    我想想,我掀著眼皮,隻覺得困乏得很,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悶在胸口裏的那幾團氣還在鬥中,一會兒左,一會兒右,死命遊走,一點兒也不安分。

    “你倒是說還是不說。”

    啪的一聲,有重物擊碎的聲響。

    “迴皇上,姑娘脈搏異常,臣從未見過這等脈象,似乎是曾受了不輕的內傷,真氣外泄,脈息忽強忽弱,就像是一會兒有內功一會兒又沒有,臣真不知該怎麽辦,隻能試著開幾個方子,補些身子調息一下。剩下的還得過幾日觀摩了再下藥。”

    什麽真氣外泄。

    我在壓製內力,免得被內力反噬……你敢給我亂開藥,等我好了發現了那兒不對勁……非廢了你不可。

    在我麵前班門弄斧,我醫術…

    我會醫術麽?

    好惱人啊,隻覺得許多記憶…在慢慢流逝,抓不住…

    一個聲音似乎很生氣,在我頭頂說著什麽,胸口也一陣起伏,我連靠都靠不安穩,隻覺得後背抵著,也跟著震了起來。

    不舒服…

    腦子裏一片混沌。吵死了,我胡亂摸索著聲音的來源,卻抓到了一隻手,溫軟略微有繭。

    握著死命的拽到了自己頭旁,小蹙了一下眉。

    他像是很識趣,手指靈活,按在了我的太陽穴上,慢慢摩挲著:“你們一個個還愣著幹什麽,快把藥端上來。”

    刺鼻的味道。

    不知道是什麽,潛意識不想去喝它。

    別開臉。

    埋入他的懷裏。

    一聲悶笑,帶著寵膩和無奈的味道。

    他再說了些什麽我已經聽不大清楚了,隻覺得肩膀被人推了一兩下,卻不想理會。

    一雙手滑到我臉側,溫熱的東西湊到了嘴邊。

    我想躲,鼻子卻被捏住了。

    原本就又悶頭又疼…

    這會兒,憋屈得,嘴一扁,一勺子東西便塞了進來,來不及吐,澀口溫熱的東西便順勢吞噎了下去。

    我一愣,閉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隻覺得肚子裏翻江倒海的,攥緊他的前襟,隻覺得口裏苦澀變了味,一股又苦又澀的液體迴湧了上來……沒能忍住,仰頭

    一口便噴了出來。

    空氣裏彌謾著詭異的腥味…

    我眯著眼睛,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男人衣衫上濺了點點血跡,臉上也有……他一雙眼睛極亮,望著我,滿臉的不安與惶恐,似乎被我嚇得不輕。

    完了……

    吐血了。

    我就說這昏醫開的方子不能吃……幹嘛喂我。

    這下好了,我閉眼,嘴一咧。

    攥著他的衣袍,以及死不瞑目且不甘心的姿勢……昏例了。可笑的是在闔眼的那一刻,腦誨裏卻浮現壹說的話,他說我練這個功遲早會出事兒,憶無憂看起來像溫水實則是烈火,其內力憂霸道且陰柔,倘若練功者受了很重的內傷,這股陰柔之氣反噬起來會要人的命…

    憶無憂,憶無憂。

    會把練功人的記憶與內力牽扯在一起,內力深厚則記憶強……倘若內力盡數泄去,前成往事怕是也隨之忘個一幹二淨。

    可是,我又有何法子,韓子川有危險我不得不救。想必壹也猜到了這一點,才會把散功的藥丸放入我的包袱裏。

    隻是…

    我沒想到,服它的日子會這麽近。

    我必須留著命見芳華……記憶沒了沒關係,隻要能再見他一麵,隻要他記得我,便知足了。

    再聚首,又是何等一番景象。

    或許我不再悲傷,能坦然的對他笑並輕聲說,這公子好生漂亮,家住何方,欲往何處。

    腦子雖是昏沉一片,我疲乏嘴角卻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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