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崩潰。

    韓子川進哪間房不好,偏偏這會兒進的是我的房。我在庭皖裏站了一會兒,聳肩,低頭默默地忍受著背後幾道強烈的怨念目光,再慢悠悠的溜到大廳。

    門合上了。

    一下裏空氣驟然冷到了極致。

    一屋子人,早已在裏頭等著我了。

    我訕笑著。

    小陸倏地一下起身雙手端了杯茶,吹著熱氣,捧了給我。還煞有介事地捏起了袖子給我擦起了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可是他越擦,我越哆嗓。

    這叫一個做賊心虛。

    壹坐在廳堂頭把椅子上,端著茶,手指執著蓋,也不急著打開,徑自琢磨著什麽。

    一旁的醜兒坐得最遠,縮在椅子裏,抱著那截破笛子,一雙眼睛裏射出來怨棉冰梭子一樣,直朝我颼颼而來。

    “主子冷麽?”

    “不不冷。”

    “那就是熱了?瞧著汗流得……”毒公子大大咧咧的癱在椅子上,揮著那大紫大花的袖袍,“老二給咱主子多扇些風,最好拿風抽死他。”

    ——||

    我招你惹你了。

    在一旁俯身也不知在忙什麽的肆兒,徑自用食中二指摸了一下眼尾處的痣,偷偷的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麽,眼微眯,迴身望了我一眼,執起了一張被糊好的紙,交給了壹的手裏。

    這紙。。。

    好眼熟,不就是被韓子川撕掉的麽。

    玩完了。

    壹擱了茶,視線徐徐上下掃了一眼手裏的畫。貳兒也閑不住,手揣在袖子裏,站在後頭俯身輕聲說:“這痣有些像小肆,眼睛像極了小伍,身形風姿到是比老大還要誘人,神情有些像小叁,這究竟畫得是誰啊?”

    這畫…都被酒水潑得花成了這樣,居然還能被看出來……真是佩服您了。

    我繼續低頭裝聾。

    壹動作輕柔的將紙放了下來,紙落下確實很輕,可那桌麵卻抖得厲害了。。。

    “今晚上來的是何人?”聲音清亮語氣很淡。

    我膽子大了點兒,斜一眼,抬頭望著他:“呃。。。客人都是你招唿的,你會不知道他是何人?”

    “少跟我貧嘴。他找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在場又不能多問。”

    嘿……那你還問我。

    他美目一瞪,我弱了,垂頭,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衣袍邊角,蚊子哼哼似的答一句:“仇人。”

    “究竟有多大的仇,須見麵這麽摟摟抱抱。”

    。。。

    我寒了。

    他手往桌子上一拍,灰塵揚起後,一小截木頭掉了。

    “你可沒告訴我,你的仇人居然是當今聖上。”

    他氣得身子直抖。

    “你也沒問啊,再說了這也不是什麽見得光的事。”我聳肩從地上拾起小木頭吹了吹,手一壓按上了那桌子。

    半截木頭深陷入桌邊緣,遠看……也像是完好如初了。

    “你也知道,如今被皇上盯稍上了,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該節省還是節省,再也不能讓你由著性子破壞物什了。”

    他美目又一瞪。

    我笑了笑:“當然你們現在想反悔,各自走,咱就把宅裏的東西都分掉,不會少了你們的。”

    小肆公子卻在一旁撲哧笑了,眼尾處的痣格外俏皮:“宅裏的這點東西都是我和壹嫌的,怎就讓你給派著分了。”

    ——||

    “分個屁。”小毒公子卻沉著臉,悶著半晌才吐一個宇:“大爺我才不稀罕。”

    “我們都在說,你往哪兒,我們就往哪兒。”

    貳站在我麵前,乖巧的拿手握著我的袖子,隔著布料捉緊了我的手。

    我心裏一軟,某老大就起身,神袍一揮,喝斥道:“小貳,小叁你們今天把前門後門守好了,別讓某人夜裏跑了。”

    他束起手在背後,悠閑地走了,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想走。

    “那個……”我出了聲,雖然直到現在說這話有些破壞氣氛,可是不說我卻是做不到的,壓低嗓子低聲道:“今晚我睡哪兒啊?”

    “今夜你們誰敢收留主子便家法伺候。”他陰冷地也冒出這就話,就跨出了門。

    燈光昏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有些恍惚。

    這一旁,小陸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我迴了神,笑了。

    他雖是說不出話,但能看出他的慌亂,像是很不安。

    輕輕撫上他的發。

    “我哪兒也不去。沒事……不要為我擔心。”

    既然被皇上逮著了。

    往哪兒逃,也沒有路。

    五年了,一

    人闖蕩江湖是寂寞的。

    隻要見到神韻與他相像的人,就會忍不住想要納入身邊,原先隻是一年一個……到最後,竟像是止不住了一般,越收越多。

    韓子川說得沒錯,我始終都忘不了那個人…

    將小公子們養在身邊,天天看著,就像是迴到了宅子一般,那些美好的過往曆曆在目,就像芳華還在我身邊,就像他還在看著我一般,那麽的安心且舒適。

    我甚至,能告訴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今夜,發生的事情頗多,始終是睡不著了。

    而且。。。。我也沒地方睡。

    ——||

    他們一個個真的也做得很絕…居然連一床被褥也不給我留下,便各自打著嗬欠作鳥獸散了。

    連帶著還把大廳的門給關了。

    我在清冷的石階上蹲了半晌,卻拿不定主意夜裏該睡哪兒。按道理這宅子裏客房還是有的,隻是都說是客房了……

    三年五載的都沒閑人打擾我,那幾件爛房間早就沒人收拾,幾近腐了的木板床上麵連被褥床單都沒有。。。總不能讓我抱著幾捆枯草取暖睡一宿吧,敢情也忒慘了點。

    撐著下巴,蹙著眉,想來想去,琢磨著壹臨走時說的話。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今夜你們誰敢收留主子便家法伺候。

    嘿!

    我一拍大腿兒,“你們”可不包含他在內啊。

    我就說麽,他一刀子嘴豆腐心,一定舍不得我受凍,我喜形於色。

    一路摸黑,一間間門便給我摸了過去。

    正巧別人的燈都滅了,就剩他房裏還燃一小幽暗的燭火。

    敢情兒還真想讓我陪他。。早說麽。。。

    悄然,推開了門。

    昏黃的燈。

    一個人披著單衣坐在桌子旁,伏著身子,似乎在看著什麽。

    那身形,背的輪廊。

    我站在門口,都有些怔。

    他沒看我,卻低著聲音說了一句:“你還知道迴來。。。”

    聽著這聲音與落寞的語調,我腦子裏轟的一下炸開了,許多前程往事浮現在腦海裏,眼眶裏一熱,拿袖子抹了,悄然走過去,從後麵一把環住他,眼淚盈了出來,把臉埋入他的脊梁處。

    “主子?”

    壹身

    子一顫,像是嚇了一跳,第一次這麽恭敬不知所措的叫我。

    義父。。。

    “喚我勺兒。”

    他沉默了,僵硬著身子,銅鏡裏倒映出他的臉有著柔情和莫名的悲傷。

    他身形處的那份寂寞是如此的相像,直深入骨髓。

    義父,我很想你,為何這麽多年都無法忘記你。

    他聲音卻是沉穩的,一字一句的蹦出:“勺兒。”

    心驟然緊縮,環住他的手也用了不少力度,陌生的溫度,沒有熟悉的體香,可那身形與聲音卻那麽的相似。

    他轉身,我卻別扭地埋頭收緊了手。

    “別動…就讓我抱一會兒,哪怕就隻一刻。”

    壹,對不起。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已經很努力想把他忘記了。

    可深入骨髓的記憶又如何能剝去…

    或許是傷了心神,一時間也覺得胸口裏的幾股莫名的氣在亂竄,撞得我有些疼,我隻是摟著他,勉強讓自已分神,貪戀著那溫度也不去理會體內的異常。

    “勺兒。”他沒察覺,隻是輕輕地說,“你與今晚來的仇人,究竟是什麽關係。”

    “你在吃醋麽。”

    他不語。

    真好,你會吃醋。。。

    我的好義父,卻從來不會為了我吃醋。

    他隻會說,勺兒,讓著子川一些。

    他隻會說,是我和子川一起,沒有你……不能帶你入宮。

    我又一陣恍然,撫著他的背,臉頰輕蹭著他的衣衫,“義父,告訴我,這一次,該不該進宮?”

    他執著我的手拉近,眉宇蹙著,輕聲問,“你究竟把我當成了誰?”

    桌麵上的紙嘩嘩作響,那幅畫在燭光裏分外的迷人。。。

    “他,就是你當初收留我們的原因麽。”

    我睜大眼睛眯眼笑了,“我若說是,你能接受麽……”

    他細細看了我一眼,徒然間無力的鬆手了,失笑。

    語氣很無奈,也有些寂寞:“主子,該解的還是得解。有些事並不是你不去想,舊夢就能忘記。。。若是他在宮裏,你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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