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動口不動手是有道理的。動手就意味著一個人在言語對抗中拜了下風,是無能之舉;動口呢,任你隨意應用中國博大精深、變幻萬千的詞彙,誰說得過誰,完全靠本事。


    元存勖可以用最淩厲的方式問,我也可以以最銳利的措辭迴答。


    「難道你覺得我不值嗎?」我忍住內心的火氣,故意以同樣的嘲弄反問道。


    「值。當然值。」元存勖忽的站起身,繞著我慢慢的走了一圈。


    他這個動作、神態,讓我想起第一次去元公館和元存劭求藥的情景,元存劭也是這樣打量著我,像是給我估價一般,那時我都能忍住氣,何況現在?


    「我出比他更高的價,如何?」他把菸頭死死的摁在我麵前。


    這一句簡直足以讓我的氣焰衝出五髒六腑,但終究遏製住了。


    不過,我忍住了憤,卻忍不住恨:如果說此前對元存勖的印象和判斷,還有些搖擺不定;那麽現在,當我認識到他的風花雪月、霸道無禮,便全然不必再浪費時間權衡什麽。


    「我雖然看不起他,可是,我更討厭你。」我冷冷的說道,麵如寒冰。


    「難道我比抽大煙的菸鬼都不如?」他從身後壓過來,環住我的身體,像是要把禁錮在一個人造的籠子裏似的。我已經感覺他五髒裏的火氣。


    「他對你的那點歡喜,還不如我給他的大煙,你信不信?可是我呢,就算給我萬兩黃金,我也不會放棄對你的心。比一比,孰重孰輕?」


    心?我從來不相信他會有什麽「心」。不過,為了避免烈焰一般的氣氛進一步升級,我決定不說話。他說什麽,權且一聽。


    「你肯來這裏見渠紹祖,自然是遇到了不好解決的難處。你可知道,渠紹祖不是你所想像的傻子?他精得很!」


    元存勖的每一個字都像劍一樣,直戳我的要害。我覺得自己就要倒下去了,於是不自覺的捂住耳朵,埋頭下去。那一刻,很想哭,卻掉不出一滴眼淚。因為沒有傷心的理由。


    許久,才聽到他沉沉的說道:「到如今你也不肯開口求我?」


    他算準了我需要大筆的錢來救急,算準了我要求人。


    我搖搖頭,「你的錢是髒的。」


    「難道他渠家的錢就是幹淨的?你們王家的錢就帶著茶香?」元存勖詰問道。


    我說的原本就是一個無力的理由,一擊即碎。我知道。可是找不出更好的擋箭牌。於是,我隻有低頭不語。


    ——如果不想讓大哥難過這個年,不想讓王家的生意出亂子,就必須借他的錢。可是,我開不了口。


    「像你這樣的女子真的很少,你就像敦煌壁畫裏的飛天,迴眸間睥睨天下,卻又如此詭譎莫測!」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無限溫柔,好像聚滿了凝思,讓我感到格外的詫異、懷疑。


    然而我隻是盯著手中的茶杯,幾乎已經數了三遍裏麵的葉子。


    「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壞。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許久,我才緩緩說道。


    「嗬!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我。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壞。我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他模仿著我的冰冷的語氣,說道。


    我默然不語。


    他站到我的身後,忽的嘆了一聲,「不過,你卻是唯一一個讓我上了心的女人。」


    這一句,於此刻,也許暖得可以融化冰霜,然而於我,卻是不可信賴的陷阱。如果像那些不知事的小女子們一樣義無反顧的跳下去,那麽摔得頭破血流的一定是我。因此,聽了這句,我依舊麵無表情,不為所動。


    許久,元存勖又迴到他的座上,恢復常態,說道,「撇開那個菸鬼,和我做筆交易吧!五萬塊錢,兩月內還清,月息一分五。怎麽樣?王小姐可否滿意?」


    從小就泡在生意人圈裏的我,自然知道高利貸的利弊——對於此時王家的茶葉生意,隻有有錢周轉,自然是利大於弊。


    市麵上一貫是月息三到五分的「驢打滾」,或是羊羔息、坐地抽一等,甚至還有「九出十三歸」等血盆大口、重利盤剝的法子——隻管在你急迫之時榨幹你的每一分收益。與之相比,元存勖提出的這個交易卻是十分厚道,不但在時間上放寬了一倍,在最低三分的利錢上還打了一個對摺。


    「你說的是真的?」


    「我何時騙過你?」他笑道。


    我聽了,心中五味雜陳,這一刻才放下了最後一道戒備,低聲道,「多謝。」


    「怎麽謝?」


    就知道他會這麽問。生意場上的人,從來不做沒有利益的買賣。


    「改日請元少爺到景元茗府喝茶,可否滿意?」我看著他,一直看到他眼裏得意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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