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八月十五,山西幾個交好的家族便會組織一場私人交流會,一起吃吃飯,喝喝茶,聊聊生意,等等。一開始隻是三五家,後來越做越大,加入了十幾家,變成了一年一度很有名氣的盛會。前幾年我不在的時候,都是大哥偕同大嫂去參加——母親帶著德元、明曦也去過,因為這個大會,無論男女老幼,一律不拒。


    今年的晉商大會,母親說自己身體吃不消,不想去;大嫂一心在家裏照顧大哥,也不肯去;德元、明曦都在學校上課,無法請假,隻能心嚮往之。於是,隻好我去。


    明曦從學校給家裏打來電話,特地請我代她收集所有參會者的名片。


    我很好奇,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抱怨道,「你要那麽多名片幹什麽?你又不去做生意?」


    「我喜歡收藏這些。」她在電話那頭曼聲祈求。


    「收藏?」我半信半疑,「要什麽人的?要多少?」


    「所有人。」她強調,「來的每一個人,每一張名片。一個不能少哦。」


    我心中奇怪,猜不透她的心思。就算收藏,也不需要這麽多吧——聽母親說,近兩年來每次與會者不下四五十人,難道我要抱著一摞名片四處奔走?


    見我有些不情願,她便哀求道,「好姐姐,我趕明兒給你繡一個圍巾如何?」


    明曦自小心靈手巧,她的女紅常常受到全家人的稱讚,恐怕在當今的女子中,也是百裏挑一的好手藝。配上一等一的好材料,她手裏出來的成品簡直勝過外麵服飾店百倍。不過,平日裏別人求她繡一個手帕,她都嫌繁瑣,推了又推,現在竟然主動要給我繡圍巾,實在讓我吃了一驚。


    於是我隻得答應她,將所有參會者的名片一個不落的要過來。那就意味著,我自己也要印製一堆卡片,然後拋開平常女子的那些羞澀、靦腆,厚著臉皮去結識每一個人。


    參會的前一天,僕人把印製好的名片給我看。


    我打開盒子,取出一張仔細端視——


    卡片的正麵寫的是我的名字,隻有「王槿初」三個字,毫無修飾的簡潔幹淨,簡單襯著白毫銀針的底印,由此便知是山西第一茶商王氏的名片。背麵卻有玄機,印的是英國劍橋大學的名勝風光康河,那圖案若隱若現,曼妙靈動,讓人忍不住想起著名詩人徐誌摩多年前發表在《新月》上的那首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裏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徐是新月派詩人的代表,文筆飄逸,意境脫俗,說起來我們還是校友,隻不過,唯有此刻見了這小小的圖片,才讓我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懷念昔日朝夕置身其中的學府,為在那裏學習過、生活過而感到驕傲和榮幸。


    我捧在手裏,看了又看,格外歡喜,詫異道,「這是誰設計的?如此精妙?」


    這般精緻的藝術之作肯定不是出自那些普通的印刷小店。


    「是大少爺親自設計的。讓我們問問二小姐可否喜歡?」


    竟然是大哥——想不到大哥如此有心!


    是啊,也隻有大哥如此關心我的小小名片,這小小的卡片蘊含著王家的形象和我的格調。也隻有大哥,深知我內心對英國留學生活的懷念和不舍,他是在盼我留下的同時,又苦心孤詣的想辦法安慰我的心!


    「喜歡,非常喜歡。」我開心的笑道。


    這樣的名片,可以讓我自信滿滿的發給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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