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溜一聲。


    凱馨把嘴角的口水收了進去,她蓬頭垢麵地從樹葉上爬了起來,整了整淩亂的白襯衫,伸了一個妖嬈的懶腰。


    她首先仰麵瞟了一眼蕩漾在頭頂的陽光,那一種明媚的光華,讓她感覺雖然前途漫漫,卻總有希望。


    “海倫,早上哦不,中午好。”


    她打著哈氣,用頗為生硬的中文打招唿,一隻手頑皮地搭在夏海倫的肩膀上,一看到夏海倫手裏的《本草綱目》,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本中國的大部頭書,重得像磚頭一樣,光厚度就讓人望而生畏。


    “你幹嘛把口水吸進去?”


    夏海倫轉身刮了一下這位金發碧眼的女伴鼻子,笑道:


    “我還打算收集起來做藥呢。”


    凱馨退了一步,驚唿道:


    “不可能吧,連口水都能做藥?”


    夏海倫看見這個耶魯大學法學院的的高材生嚇得這副樣子,不禁莞爾道:


    “我們中國古代有位大醫學家說過,天下萬物皆可做藥。”


    “皆可?”


    凱馨有些結巴地學舌道。


    她的中文,是夏海倫親自教的,為了訓練她的中文表達能力,她們日常的對話,都盡量使用中文。


    “皆可就是都可以.的意思。”


    “啊?你剛才的那一句,就是說,地球上任何東西都可以當藥用?”


    夏海倫點點頭。


    “你們中國人——簡直太……”後麵那兩個字,凱馨想了半天,才說道:


    “太囂張了!”


    夏海倫哭笑不得,這丫頭還真會找詞語形容。心裏雖然腹誹,看她的目光滿滿都是溫情,她和凱馨之間:


    是親人,是姐妹,是戰友。


    如果沒有凱馨的一路陪伴,原始雨林這一路下來的艱辛困苦,可能走到一半路途,自己就要垮了。


    ……


    她站起身,來到凱馨跟前,強行把他按在樹葉上,用一個小木梳,給她梳起頭發來,凱馨的頭發金黃濃密,垂露下來,自然的卷起,在風中,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浪波濤洶湧,不過此時,亂蓬蓬橫七豎八的,倒像一個金色的雞窩。


    凱馨閉上眼睛,很像享受被夏海倫梳頭的感覺,一個根根層層而下,這“梳爽”的感覺,讓她不禁重溫起小時候自己母親給她梳頭的溫馨時光。


    一想到自己的母親,她藍色的眸子,立刻黯淡無光,沉重的憂鬱像一根根雨林的食人騰一樣爬滿心頭,在絞殺自己所有的天倫之樂。


    母親這個漸凍人症,已經十年了,醫生說,最多三年,她全身的肌肉就將完全消失,她已經記不清母親最後一次笑什麽時候,自從臉部肌肉萎縮後,母親再也無法笑過,凱馨心痛如絞。


    我一定要找到綠泉!一定!


    ……


    “你嘴裏念念有詞,在說什麽?”


    看見自己的閨蜜突然咬牙切齒,夏海倫被小小的嚇了一跳。


    “沒沒…沒什麽,我在想,那個八腳婆,什麽時候把我們給放了?”


    凱馨嘴巴嘟起來問。


    八腳婆,是她給那個八隻腳的水蜘蛛,起的外號。


    “應該快了。”


    夏海倫輕聲細語:“她86個孩子都得了亂腳病,我現在治好了58個,還有28個,按照約定,全部治好,她就一定給我們自由。”


    “海倫,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心太軟,如果用上次對付狼蛛的手段,給那個八婆下一劑麻藥,不早就搞動了?”


    “是搞定。”


    “對搞定!你幹嘛不搞定她?”


    “搞定她,那小蜘蛛怎麽辦?”


    夏海倫眉毛一揚。


    “他們是蜘蛛唉。”凱馨道。


    她心裏不停地嘀咕,為了這些非人類,讓我們人類陷入危險,不知道夏海倫是怎麽想的。


    “那秋葉公主還是隻螞蟻呢。”


    夏海倫梳頭發的手停了下來,“沒有她帶我們在天上飛,我們怎麽可能穿越行軍螞盤踞的黃昏戈壁,怎麽可能渡過鱷魚和食人魚遍布的亞馬支河……”


    夏海倫有些激動,“來蜘蛛島後,要不是她引開幽靈蛛的追殺,我們現在還能活著在這裏曬太陽嗎?”


    夏海倫這一席話,說得凱馨麵紅耳赤,囁嚅了半天才道:


    “她不會有事吧?”


    “不知道。”夏海倫歎了一口氣:“等這裏完事後,我們要盡快找到她。”


    夏海倫又帶著歉意的語調:


    “凱馨,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如果我們沒有縮小,是永遠無法體會到做一隻蟲子的艱辛,比如你嘴裏的這個八腳婆蛛水蘭,你知道她為什麽儲存了這麽多食物嗎?”


    “是她貪婪成性!”


    凱馨非常肯定地迴答。


    “不是。”


    夏海倫目光穿過氣泡,穿過顱骨的縫隙,望著肋骨環繞下的那一顆顆裝著昏迷小動物的氣泡:


    “這些都是為了她的86個患病孩子準備的,她跟我說過,一旦哪天,她外出狩獵時,死在外麵了,她的孩子們至少不會馬上就餓死……”


    這話讓凱馨沉默了半晌。


    “哦,我知道了,這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那個,可年天下婦女心……”


    凱馨咬文嚼字說。


    “是可憐不是可年,還有是父母心不是婦女心。”夏海倫沒忍住,噗嗤一笑,又語氣正色道:


    “所以,在很多獵物眼中她是個兇殘的大壞蛋。可是在她86個孩子麵前,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


    就在她們說話時,並沒有留意到,一隻黑色蜘蛛,已經在葉片卷曲的一角,伸出了半個腦袋,正是凱馨嘴裏的八腳婆——此間主人,水蜘蛛蛛水蘭。


    不知道她來了多久,夏海倫那一句“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讓她渾身顫抖,瞬間有了想哭的衝動。


    自從自己的孩子得了亂腳病以來,自己每天憂心忡忡,一下子老了十歲,沒日沒夜累得氣喘籲籲,不停地為孩子們準備食物,一旦哪天自己迴不來了,可供他們吃上一個月。


    可是即使這樣,如果他們的亂腳病沒有痊愈,一個月後孩子們還是無法自力更生,還是得活活餓死。


    幸好天可憐見,讓她在一個無名湖的中心小島,看到了夏海倫給蛛弦治病的神奇一幕,讓她喜從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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