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沒事做,按理說是清閑的。然而,劉雯卻忙得很。請看她日常生活時間表——睡眠,占去她全天的四分之一。醫生講過,休息好,身體才能健康。身體健康了,才能長壽。誰都想在這大千世界多混幾日。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劉雯對這個道理還是深信不疑的。她不是神仙。仙要吃齋念佛,那等於要這個風流徐娘的命。成不了仙的凡人怎能長生不老呢。

    再說,她雖然崇拜算命先生卻不迷信道教。古今中外,天上人間,她沒碰到一個神仙能幫她忙,所以她不信神仙。

    長生不老,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但是,從出生到衰死,這是自然規律,任何人都違背不了。過去,王公貴族,帝王將相,有那麽多神丹妙藥,名醫神師,終究難免一死,劉雯當然也不能例外,何況,她隻是個小小老百姓。話說迴來,人若注意愛護自己,壽命可以延長。劉雯在如何延長生命這個問題上,還是頗有研究的。諸如吃什麽菜,用什麽藥,都很考究,隻有一條不注意,那就是堅持體育鍛煉。

    叫她徹夜不息的跳舞她高興,倘若讓她去長跑,練氣功,打太極拳,她可不幹。長跑要費力,氣功要耐性,打太極拳要持久,她受不了。她愛太陽,愛月亮,愛名山勝水,愛雨後彩虹,愛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就是不愛吃苦。她隻想在舒舒服服,歡歡喜喜中求得延年益壽。

    劉雯另外四分之三時間的用法是:正常的三頓飯,從做到吃,平均要用四個小時,請客、過節除外。每天四個小時看書。剩下十個小時,是她走東家、逛西家、上大街、下菜場,四麵兜風,八方白相的時間。那麽多的閑事她想知道,那麽多的流言她想了解,那麽多的朋友她想結交,沒有十個小時行嗎?一天三頓飯能做出來,已經是天大的麵子。再洗衣服、拖地、擦桌子,忙其他家務事,能忙過來嗎?每人都有自己的嗜好,就像有人喜歡吃辣的,有人卻吃甜的,有人癡迷足球,有人喜歡京戲,英格蘭男人喜歡穿裙子,阿斯馬特人喜歡獵頭一樣,劉小姐的嗜好,就是愛熱鬧,愛吃喝玩樂。

    就拿今天來說,一邊是坐在床上雲天霧罩地抽著香煙,津津有味地品著香茶,隨心所欲地迴憶豔史,一邊是埋著頭,坐在洗衣盆前,唿哧唿哧地搓洗衣服,累得滿頭滿臉都是汗,兩種情況,那種舒服?當然是前者,何況她又喜歡和自己談得來的人一起談笑風生,以此來填補她精神上的空虛,度過下半輩的日月。

    我本來想退掉魏信義這個朋友的,為了能保持和龍向榮接觸,現在卻不退了。我要留他做我的擋箭牌。有他魏信義在,我在合肥深更半夜不迴場,別人就不會懷疑。因為魏信義在合肥。

    我和龍向榮一個星期接觸一次,雙方都感到太不滿足。龍向榮每次來信說,見麵機會太少,要增加。又說,他自從和我見過麵後,情緒又不安定了,恨不能天天在一起。於是, 我們一星期就增加到三次見麵。

    在這個期間,龍向榮經常買各式各樣的營養品送來。送來的香煙,全是渡江牌。一個星期一條,這種香煙當時在合肥,除非是高級幹部才能抽到。我們劇團的老團長是紅軍幹部,一個月也隻不過配給幾條。因為這點,我對龍向榮很放心,估計他肯定還幹原來的工作,不然他是弄不到這些香煙的。

    龍向榮送來的香煙,我總要拿出三分之一送給魏信義。當然,對魏信義,我是讓他進不得,退不得,隻能當傀儡。

    這一天,龍向榮又來信,讓我晚上七點鍾在九裏灘車站接他,九裏灘車站在合肥郊區。見信後,我高興得不得了, 急盼太陽快下山,我好和情人早點見麵。

    吃過晚飯,我急忙梳洗打扮一番,衣服噴上花露水,臉上搽了雪花膏,老遠就能聞到我身上的香味。

    我正準備去九裏灘約會,想不到魏信義來了!這個天殺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下子我可急壞了,怎麽辦?一個是心上人,七點鍾等著我到;一個是傀儡,不可能馬上走掉。他風塵仆仆從合肥趕來,我怎好馬上叫他離開呢?與情與理都說不過去呀!

    怎麽安排他們呢?

    一個男人同時對付兩個女人不容易,一個女人同時對付兩個男人也同樣無法應酬。一個是公開的,一個是秘密的,又不能讓雙方相互知道。此時,他們偏偏都來約會,搞不好就會戳通這張紙。

    這下子我倒有點手忙腳亂,不知所措。我像個懵頭蒼蠅似的,東撞西撞,身上虛汗差一點濕透了衣服。人一急,點子也沒有了,要是擺在現在,決不會這樣慌亂。我可以直接跟魏信義說晚上有事,叫他明天再來,把他打發走就算了。這次,我卻一直挨到六點四十五分,魏信義還不走,眼看龍向榮快來了,我隻得咬咬牙,心一橫說,魏信義,我們馬上出去一下,你把我送到九裏灘不到的地方,那裏有一塊鬆樹林,你在那兒等我一下,我到九裏灘和一個親戚講點話就迴來。我不想讓親戚看到你。

    魏信義隻得陪我出來。路上,本應該一前一後走,這樣,就是龍向榮看見,也不要緊,他也不會懷疑魏信義是我朋友。誰知這次我鬼迷心竅,完全忽視了這一點,和魏信義肩並肩膀挨膀,一直走到鬆樹林跟前。魏信義鑽到鬆樹林裏去了,我便急匆匆向九裏灘奔去。沒走多遠,就碰見龍向榮了。

    他站在那兒,冷冷一笑說,剛才,我好像看你和一個男的一齊來的嘛,現在怎麽就你一個人?

    這家夥真壞,他竟發現了。

    別胡說,就我一個人,你看錯了吧。我急忙掩飾。

    他聽我說這話更加懷疑。我明明看你是兩個人走的嘛,是不是新談的朋友?不要緊嘛,讓我們見見麵也好。你看他躲在樹林裏多受罪,蚊子多,蟲子也多,不透風,那種滋味不好受。他故意敲我的麻筋。

    你胡說什麽,我談什麽朋友了,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走,我們逛逛去,你不要胡亂猜疑了。我生怕他戳穿了這場西洋景,挽著他的胳膊向九裏灘走去,決不能讓他去鬆樹林。魏信義看到龍向榮不要緊,我能哄過去,要是讓龍向榮看到魏信義我就沒法哄。

    心中有鬼,總要顯露出來。我一麵陪龍向榮逛馬路,一麵惦記著魏信義,他畢竟還在鬆樹林裏等我呀!龍向榮太精,我有一點不對的苗頭,他都能看出來,何況我心不在焉。

    小雯,今天晚上,我看你情緒有點反常,你肯定有什麽事瞞著我。

    我哪有什麽事,我看你成了司馬懿了。

    龍向榮陪我向前又走了十來米,便站住了。他說,算啦,今晚不玩了,這樣玩沒勁。我也累了,想迴去休息,你迴去吧。

    這麽早迴去幹什麽?再玩一會吧。

    我嘴裏這樣說,心裏可巴不得他馬上走。他跟我之間的事畢竟不能公開,搞出事來難看。可是話說迴來,龍向榮畢竟是我心中偶像,叫他這樣走,我總覺得不安。唉,不這樣又有什麽辦法呢!魏信義蹲在鬆林裏也不是個事呀!

    不啦,我迴去。龍向榮執意要走。

    那,隨便你吧,你真要走,我也留不住。下次什麽時候見麵?

    還是老時間,老地點。

    他頭也不迴地走了。看他走遠了,我才趕緊向黑鬆林奔去。

    你親戚走了嗎?魏信義關切地問。

    走了。我心神不定地迴答。

    怎不叫他到場裏去?這麽晚走能行嗎?他大概也是住在合肥吧?

    那有什麽辦法,留也留不住。再說,你在這兒,我留他也不妥,總不能隻顧他把你甩在一旁不管吧。

    我和魏信義邊說邊向蠶場走去。天上沒有月亮,還有點陰,四周黑黝黝的,路旁的蛐蛐吱吱野叫,真讓人心煩。

    魏信義看我一聲不響地走著,沒敢多說話,隻是悶悶地抽著香煙。我們沒走多遠,龍向榮竟趕上來了。這鬼東西,你看見就看見是了,他非要出我洋相。

    小雯。龍向榮在我們背喊了一聲。

    我嚇了一跳,轉臉看到龍向榮,簡直昏過去了。

    我說有人等你,你非說沒有,這不——他用一副長者的麵孔,和一種裝作親熱地抱怨而實際極為不滿的口氣對我說。

    好啦,好啦,別說啦。為了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麵,我索性撕破臉皮說,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的親戚,姓龍,在合肥科學研究院工作。這個是新結識的朋友,叫魏信義。

    他倆相互客氣握了握手。

    這個時候,我發現龍向榮醋意十足,魏信義狐疑滿腹。可是,表麵上他們都努力裝作高興的樣子。魏信義遞給龍向榮一根香煙,龍向榮給魏信義點著火。

    他們都在演戲,遺憾的是都乃末流演員。龍向榮的笑不如說是哭,嘴角微微上翹,皮動肉不動,比哭還難看。魏信義呢,笑聲似乎是藏在喉嚨裏,跟氣得“哼哼”差不多。他那強扭出來的笑意,隻是在他那瘦長的臉上一閃而過。

    小雯,你這個小丫頭,做事太不應該。既然是朋友了,為什麽瞞著我?不該帶來給我看看嗎?小魏,有空跟小雯到我哪兒去。龍向榮拍了拍魏信義的肩膀,裝出一副盛情邀請的樣子。

    魏信義看龍向榮一舉一動,似乎像個親戚,便半信半疑地連連點頭說,以後一定去,一定拜訪你老人家。 小雯以前也沒跟我說,要知道有你老人家這門親戚在合肥,我早就去拜訪了。

    魏信義一口一個老人家,叫人聽上去很不是味道,龍向榮肯定更不高興。這家夥城府太深,絲毫不露聲色地說,小魏,這下子我算是認識了,以後常到我那兒玩。小雯,剛才,我迴來的目的,就是告訴你,讓你下星期到我那兒玩,想不到碰上小魏,這下更好了,星期天你陪你朋友一塊來,這樣我還放心些,省得像以上那樣,你深更半夜一走,我不放心。好了,我不再打擾你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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