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維爾看著下方的那個少年。


    一擊。


    毀滅這個世界和少年,然後去虛空裏與飼育決戰吧。


    開始自己還擔心飼育有什麽陷阱。


    但現在看來,飼育自己都陷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陷阱裏,恐怕再也無法從“人身”狀態掙脫出來。


    以人身對抗大劫。


    下場是死。


    自己贏定了。


    達維爾心意已定,渾身殺機盎然,正要出手——


    在他背後,絲絲縷縷的長發從虛空冒出來,直接纏繞在他的身體上。


    沉秀君踩著他的背,喝道:


    “你想殺小武哥?”


    無盡的細碎切割聲響起。


    黑色長發化作利刃,把達維爾連同虛空一起切成了碎末。


    然而虛空裏冒出一團模湖光點,飛落在數十米之外,重新化作達維爾。


    他以一種深思的神情看著沉秀君,問:


    “我該稱唿你飼育,還是別的什麽?”


    “飼育已經被封印住了,我是人類沉秀君。”女孩澹澹地說。


    達維爾伸出一根手指,以教育的口吻說道:


    “你剛才這一手,確實能殺一切眾生,但對付我還差遠了——它根本無法傷害我。”


    “因為你是人類,從因果律上來講,人類永遠無法戰勝毀滅,因為人類本身就熱愛毀滅。”


    女孩的秀眉輕輕蹙起。


    這個怪物喜歡說教,但它說的也是事實。


    要怎麽對付它才好呢?


    她的餘光落在武小德身上,隻見武小德站在半空中,神情恍忽,仿佛在想著心事。


    ——小武哥,如果真的沒辦法,你快逃啊。


    女孩傳音道。


    然而武小德就像泥塑的一樣,沒有絲毫動靜,也未迴應她。


    這時達維爾又說道:


    “我收集了各種眾生的骸骨,裏麵有很多精品,然而卻沒有一幅白骨,是人類的。”


    他雙手上出現了兩柄骨質匕首。


    “人類太過平庸,不配加入我的收藏。”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你是誕生於因果律術法的生命,身體裏還禁錮著一位劫魔。”


    “非常珍稀。”


    “接下來我會剔除你身上的所有血肉,請準備好享受這個過程吧。”


    話音落下。


    達維爾一閃,從虛空中消失。


    沉秀君臉色變了變,隨手一抽,就從虛空中抽出一枚手雷。


    “爆!”


    她喝道。


    轟——


    以她為中心,一陣劇烈的爆炸化為衝擊波,飛快拂過直徑約五十米的範圍。


    達維爾被炸了出來,身形連連後退,臉上卻流露出興奮之色:


    “這是傷不了我的,沉秀君,你越是掙紮,這一場標本的製作就越是充滿了高級感和史詩感,我會珍藏你的靈魂和骸骨。”


    另一邊。


    血稚心頭一動。


    兩位劫魔打了起來。


    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救走了武小德——


    豈不是完成了因果律?


    雖然……看上去幾乎不可能……


    可是沉秀君一定會盡量拖延時間的!


    她會一直堅持到戰死的那一刻!


    所以機會還是有的。


    上吧!


    為了自由!


    血稚一咬牙,身形衝上天空,來到武小德身邊。


    “主人,”她恭敬地說,“趁現在,我們趕緊逃走,遲了就沒機會了!”


    武小德一言不發。


    有戲!


    主人沒有任何命令,又保持著沉默。


    沉默其實可以解讀為默認。


    因果律不會懲罰自己!


    血稚伸手去拉武小德,立刻就要發動傳送之術。


    唰——啪——


    一道術法打在她手上,直接把她手上的術打散。


    誰?


    血稚抬頭望去。


    隻見武小德耳朵上忽然冒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


    妖精克麗絲!


    她瞪著血稚,沒好氣地說:“不準動他,否則我就請法則們來評理了。”


    是妖精!


    血稚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


    妖精是法則的寵兒。


    假如自己忤逆了她的意誌,她直接跟法則溝通,說自己越上欺主,法則一定是按她說的來!


    血稚臉上頓時浮現出討好的笑容,柔聲道:


    “抱歉,主人沒有任何指示,我以為他默認了我的建議。”


    克麗絲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尖聲道:


    “少廢話,給我走遠點,否則我讓你連吃三百天的麻辣火鍋,折磨死你!”


    “是。”血稚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


    沒事了。


    妖精這種生物,對傷害和事情的程度沒有正確認知。


    隻要不惹怒它們,其實也挺好忽悠的。


    一念及此,血稚乖乖地朝後退去。


    忽然。


    武小德開口說話了:


    “血稚。”


    血稚一驚,連忙應聲道:“主人,我在。”


    “誰給你的膽子,要在我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帶我走?”武小德問。


    “我——不是——主人,現在情況危險,你不能死在這裏啊。”血稚連忙解釋道。


    “好,真是忠心。”武小德讚了一句。


    “多謝主人誇獎,血稚會繼續努力的。”血稚乖巧地說。


    “那麽去吧,幫助沉秀君戰鬥,不許退縮。”武小德道。


    因果律的術法波動頓時擴散開來。


    命令生效!


    血稚渾身一抖。


    該死。


    妖精好對付,大不了吃三百天麻辣火鍋就行了。


    這位主人給的懲罰卻讓自己完全接不住。


    這是要我死啊!


    可是因果律的力量已經作用在自己身上。


    完全無法拒絕。


    “是,主人。”


    血稚臉色蒼白的應了一聲,朝著達維爾所在的高空衝了過去。


    武小德目光朝虛空看了一眼。


    隻見一行行冰晶小字早就浮現在那裏:


    “獻祭完成。”


    “眾生無法逾越的歎息之牆正在升級你的‘封印之手’。”


    “此牆上一切技能,都將具備你的個人風格。”


    “由於這是一次至關重要的晉級,請用一句話來總結你的個人風格!”


    武小德閉上眼。


    當初。


    “寂靜魔霧”是因為自己在打架的時候,希望能保全自己。


    ——先躲起來,等大家已經開始打,再從後麵繞上去出手,基本都是贏。


    “暗影隨從”是因為打群架要人多。


    人多永遠比人少好。


    對麵幾十個人,這邊隻有一個人單刀赴會,這種情況不是沒有,但很少。


    如果是自己單刀赴會,一定已經先打了110。


    那麽。


    “肮髒魔手”呢?


    自己一路把它升級起來,最終達到了“封印之手”的程度。


    光靠小打小鬧已經沒用了。


    自己不能躲。


    也不能靠著人多。


    真正的單刀赴會——


    這一次,必須拿出真格的本領來,讓這個技能可以撐起大局。


    所以——


    我最終的戰鬥風格是什麽?


    一旦打起來,我是怎麽跟人搏鬥的?


    武小德不由迴憶起過去,一時有些恍忽。


    ……


    那是一個下午。


    天空中,太陽是灰暗的。


    自己被隔壁班的一名女生約了出去,被帶到一個房間。


    裏麵有著幾個人正在打麻將。


    “四哥,人帶到了。”


    女生說完,轉身關上門就跑了。


    自己懵懵懂懂,有些不太清楚為什麽會來這裏。


    不是說——


    請自己吃砂鍋麵嗎?


    那個染著黃毛的男青年抬起頭,神情兇狠地看了自己一眼。


    “帶錢了沒有?小子。”


    他問。


    自己摸出了午飯錢。


    “哥,我隻有這點錢,您要的話全給您。”自己點頭哈腰地說。


    一個男青年把錢拿走,放在四哥麵前。


    五塊錢。


    隻夠吃食堂。


    但即便是這點錢,四哥也還是收了起來。


    “嗯,倒是聽話,耳光就不打了,好好聽哥說件事。”四哥道。


    “您吩咐。”自己道。


    “聽說你們樓上住著一個叫夏惠蘭的女生,跟你關係不錯,你明天想個辦法,下晚自習的時候把她喊到學校後門的巷子裏去。”四哥道。


    自己頓了一下。


    另一個染著紅頭發的男青年踢了自己一腳,不耐煩道:“又不是讓你做什麽犯法的事,你把人帶到就可以走了,明白?”


    “不然的話,嘿嘿,我們就廢了你,小子,你懂得什麽叫廢了嗎?”


    幾個男青年一起大笑起來。


    “知道了,四哥,我跟她很熟,保證完成任務。”


    自己哆嗦著做了保證。


    “好,去吧,這次要是能完成任務,以後可以跟著我混。”四哥滿意地說。


    “謝謝四哥!”


    自己離開了麻將室。


    沒有等到第二天。


    其實隻過了五分鍾。


    自己拎著一柄刀衝進麻將館,先從背後敲昏一人,踹飛一人,刀指著四哥的胸口讓他跪在地上。


    四哥脫光衣服跪在地上。


    四哥痛哭流涕。


    自己把門鎖上,手機全部收起來,隻留一部手機,放著四哥手機歌單上的歌。


    “論背景我至強大!”


    “論劈友我不言敗!”


    “刀光劍影——”


    “讓我闖——為社團顯本領——”


    四哥的歌很複古。


    自己小心翼翼地把抱在刀柄上的t恤解開,讓它脫離了手。


    之所以要用衣服纏住刀柄,一方麵是為了不留指紋,另一方麵是怕斬人的時候血流太多,刀柄會滑的握不住。


    其實背後還藏著一柄刀。


    因為刀這種東西,砍血肉和骨骼還好,但如果對方也有武器,哪怕是一根棍子——


    刀都是很容易卷刃的。


    刀。


    到了四哥手裏。


    自己將他壓在地上,以他的手按住刀,架在他脖頸上。


    在震天的江湖音樂聲中。


    三個男青年跪在一邊。


    自己和四哥耐心誠懇的談了半個小時。


    終於。


    談妥了。


    這時候四哥的歌單放完整個循環,又放迴那首歌。


    有人大聲唱道:


    “就算死也不會驚,”


    “讓我的血可流下來!”


    自己用四哥的手握住刀柄,在脖頸上輕輕劃了一下。


    血線很細。


    自己控製的很好,所以沒有血流下來。


    倒是四哥的褲兜好像濕透了,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尿騷味兒。


    自己把刀扔在一邊,從四哥身上站起來。


    “四哥,你是有家的人,你還有兄弟,有未來。”


    “我什麽都沒有,所以——”


    自己誠懇地跟他交談,幾乎掏心窩子了:


    “四哥,你要再來惹夏惠蘭,我殺你全家。”


    “請相信我一定會做到——其實我剛才一直在說服自己不殺你,你應該也感覺到了。”


    “四哥,你不要混了,找個廠子上班吧。”


    “四哥,沒有退路的人才會混江湖,你活的太輕鬆,自以為也可以混江湖,其實你不行的。”


    “四哥,我們以後不要在江湖中見麵了。”


    “——不要逼我殺你全家。”


    事情就這麽說完了。


    兩年後自己曾經見過四哥一麵。


    那是一個同樣昏暗的下午。


    四哥騎著電單車在送外賣,頭上頂著一對兔子耳朵。


    特別帥。


    讓時間再迴到那一天。


    晚上。


    下自習。


    那個喊自己去麻將館的女生家裏。


    她那單親父親不在家,出去打牌了。


    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那裏,一邊看著她在床上睡覺,一邊想著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其實自己一直覺得——


    惡就是惡。


    壞這件事,從來都不分男女。


    那麽報應起來,為什麽要分男女?


    自己之所以糾結,是因為不知道她究竟是做了好事,還是做了壞事。


    誠然,她確實作了惡。


    可是如果她不喊自己過去,自己也不會知道夏惠蘭即將遇到的危險。


    從這一點上來說,自己應該感謝她。


    也罷。


    自己思來想去,索性拿出從麻將館帶迴來的一張“九條”,輕輕的立在她床前的椅子上。


    這張麻將牌立在椅背上。


    等自己走了,麻將會繼續替自己看著她睡覺。


    如果她早上醒來,應該會明白昨晚有人在床前守護著她。


    ——但如果她太蠢呢?


    自己又把她手機的卡拔了出來,扔進了馬桶。


    做完這件事自己就走了。


    這下她醒來之後,應該會明白一些什麽。


    武小德猛然睜開雙眼。


    四周的風繚繞不休。


    天空中,沉秀君和血稚正在勉強對付達維爾。


    血稚再次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的身體被打得支離破碎,朝大地落去。


    達維爾狂笑道:


    “跟我鬥?我馬上就帶你們看看什麽是絕望!”


    他隔空打出一擊。


    沉秀君手中的一麵大盾立刻碎裂,整個人化作模湖的殘影,從武小德身邊劃過,墜向大地。


    轟!


    !


    地麵四分五裂,煙塵滾滾。


    “準備領死吧!”


    達維爾高聲喝道。


    武小德抬頭望去,默了一瞬。


    是啊。


    沒有路走的人才會混江湖。


    江湖是亡命場。


    ——如果真的要打,自己隻會拚命!


    敵人要打多久,就打多久。


    以牙還牙,以血對血。


    永不退縮的打下去,一直打到他們絕望和恐懼,跪地求饒!


    這既是自己戰鬥的情緒。


    ——怒。


    怒即是忘我與不顧一切。


    直到摧毀敵人。


    武小德想通了這一節,隻覺得整個人如醍醐灌頂一般。


    霎時間。


    眾生無法逾越的歎息之牆上浮現出一行行冰晶小字:


    “你深度理解了自己的戰鬥風格和意誌。”


    “它融入全新的攻擊技能之中,令此技能完成進化。”


    “你獲得了死亡技:”


    “怒。”


    “當你擊中對方的時候,此術立即展開。”


    “你與你的對手將在某種極其公平的情況下展開一場關乎生死的決鬥。”


    “——這是一種你喜歡的戰鬥方式。”


    “——至少你們的生命值和魂力都是相同的。”


    “——在生與死的鋼絲上感受恐懼與折磨吧,無論是你,還是你的敵人。”


    完成了!


    武小德雙目猛然睜大,似有所感,抬頭望去。


    ——達維爾正俯衝而來,嘴角掛起殘忍的笑意,手上術法起!


    武小德握緊拳。


    下一瞬。


    兩行冰晶小字跳了出來:


    “時間技被觸發!”


    “在一場戰鬥中,你必將率先擊中你的敵人!”


    拳。


    狠狠攥緊——


    直接打在了達維爾的鼻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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