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在縱橫交錯的湖道中穿行,一眼望去,滿湖荷葉、菱葉、蘆葦、茭白,都是一模一樣,兼之荷葉、菱葉在水麵飄浮,隨時一陣風來,便即變幻百端,就算此刻記得清清楚楚,霎時間局麵便全然不同。


    林長生饒有興致的看著四周的景色,段譽也沒什麽心機,鳩摩智、崔百泉就不同了,他們看到這種情況,暗暗警惕。


    如此錯綜複雜的小道,阿碧卻記得清清楚楚,隨意指路,便如她手掌中的掌紋一般明白,生而知之,不須辨認。


    曲曲折折的劃了兩個多時辰,未牌時分,遙遙望見遠處綠柳叢中,露出一角飛簷。阿碧道:“到了!霍大爺,累得你幫我劃了半日船。”


    崔百泉笑道:“能聽姑娘的清歌,心情正好,哪裏會累。姑娘,這裏就是參合莊了嗎?”


    阿碧笑道:“不!這是公子給我住的,小小地方,實在不能接待貴客。不過這位師父說要去祭拜慕容老爺的墓,我可做不了主,隻好請幾位在這裏等一等,我去穩穩阿朱姐姐。”


    鳩摩智一聽,心頭有氣,臉色微微一沉。他是吐蕃國護國法王,身份何等∴,尊崇?別說在吐蕃國大受國主禮敬,即是來到大宋、大理、遼國、西夏的朝廷之中,各國君主也必待以貴賓之禮,何況他又是慕容先生的知交舊友,這番親來祭墓,慕容公子事前不知,已然出門,那也罷了,可是這下人不請他到正廳客舍隆重接待,卻將他帶到一個小婢的別院,實在太也氣人。但他見阿碧語笑盈盈,並無半分輕慢之意,心想:“這小丫頭什麽也不懂,我何必跟她一般見識。”想到此節,便即心平氣和。


    林長生笑吟吟的看著阿碧,她將四人引進屋內,到得廳上,請各人就座,便有男仆人上清茶糕點。段譽端起茶碗,撲鼻一陣清香,揭開蓋碗,隻見淡綠茶水中飄浮著一粒粒深碧的茶葉,便像一顆顆小珠,生滿纖細絨毛。段譽從未見過,喝了一口,隻覺滿嘴清香,舌底生津。


    林長生也沒有客氣,慢慢品了口氣,他見鳩摩智、崔百泉、過彥之都沒有動,便笑道:“這茶葉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產,其他地方可沒有,你們不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段譽好奇道:“先生聽過這茶嗎?”


    林長生點頭,道:“這茶也沒什麽名字,本地人一般稱作‘嚇死人香’。”


    “嚇死人香……”段譽咀嚼了一番,讚道:“雖不雅,卻頗為合適。”


    崔百泉聽他們說,見二人都喝了,也不好意思便喝,便端起來輕品了一口,讚道:“果真香甜。小王爺,這茶可不比王府裏的差。彥之,你也試試。”


    “好!”


    鳩摩智暗哼一聲,見四人吃的痛快,他等的不耐煩,對阿碧道:“阿碧姑娘,請快去通知你的阿朱姐姐。”


    阿碧笑道:“阿朱的莊子離這裏有四九水路,今朝來不及去哉,四位在這裏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四位去‘聽香水榭’。”


    鳩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徑自送我們去聽香水榭,豈不爽快?”


    阿碧笑道:“這裏無人陪我講閑話,很是無聊。好容易來了幾個客人,總歸要留你們幾位住上一日。”


    過彥之一直沉著氣不說話,這時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親人住在那裏?我過彥之上參合莊來,不是為了喝茶吃飯,更不是陪你說笑解悶,是來殺人報仇、流血送命的。姓過的既到此間,也沒想再生出此莊。姑娘,請你去說,我是伏牛派柯百歲的弟子,今日跟師父報仇來啦。”說著軟鞭一晃,喀喇喇一聲響,將一張紫檀木茶幾和一張湘妃竹椅子打成了碎片。


    阿碧既不驚惶,也不生氣,說道:“江湖上英雄豪傑來拜會公子的,每個月總有幾起,也有很多像過大爺這般兇霸霸、惡狠狠的,我小丫頭倒也沒被嚇到………”


    她話未說完,後堂轉出一個須發如銀的老人,手中撐著一根拐杖,說道:“阿碧,是誰在這裏大唿小叫的?”說的卻是官話,語音甚是純正。


    崔百泉縱身離椅,和過彥之並肩而立,喝問:“我師兄柯百歲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下?”


    不到阿朱裝扮的老人答話,一直吃茶的林長生突然道:“這我知道。”


    廳裏陡然一靜,幾人都驚訝的看向林長生,連鳩摩智也不例外。


    林長生低聲一笑,道:“大和尚,要不要一起去參合莊看一看啊?”


    鳩摩智眉頭一皺,道:“怎麽?施主知道去參合莊的路嗎?”


    林長生哈的一聲,道:“她們兩個丫頭知道不就行了嗎?”


    “丫頭?”鳩摩智側頭看向阿朱,兩女不自覺的退了一步。鳩摩智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猛的一掌豎劈。這一招來的突然,阿朱大吃一驚,斜身急忙閃開,嚓的一聲響,他身後一張椅子被這股內勁撕成兩半。


    鳩摩智冷冷一笑,道:“天下竟然十六七歲的老夫人,你到底想騙和尚到幾時?”


    “阿朱姐姐……”阿碧跑了過去,阿朱起身,一臉後怕。她揭去了麵上麵具,露出較好麵容。鳩摩智起身道:“兩位姑娘也不必再裝神弄鬼了,還是快帶貧僧去參合莊吧。”


    兩女驚魂未定,段譽忍不住起身道:“大和尚,你自恃武功高強,橫行霸道的欺辱人,不覺太過分了嗎?”


    鳩摩智看了他一眼,目光卻落在林長生身上,道:“施主可願一起同行?”


    林長生點頭,起身道:“也好。”他瞥了眼段譽,道:“小子,想要英雄救美,也要有那個能力。你生在段家,就不明武林之事嗎?”


    “你,我……”段譽一時尷尬無比,臉漲的通紅。


    阿朱看著幾人,眉頭一皺,笑道:“好吧!大和尚是老爺朋友,前來吊祭老爺,這話我信了。隻是老爺的墳墓離此有一日水程。今日天時已晚,明晨一早我姐妹親自送大和尚與幾位公子去掃墓。四位請休息片刻,待會就用晚飯。”說著,挽著阿碧的手,退入內堂。


    鳩摩智眉頭一皺,但也沒有再多言,緩緩坐下身子。


    林長生笑了笑,也聳了聳肩,坐了迴去。


    過得小半個時辰,一男仆出來說道:“阿碧姑娘請五位到聽雨居用晚飯。”


    鳩摩智道:“多謝了。”他看向林長生。林長生笑了笑,起身,段譽也跟著站起,崔百泉一看,也跟著起來。五人跟著仆人,曲曲折折的走過數十丈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繞過幾處山石花木,來到水邊,隻見柳樹下停著一艘小船。那男仆指著水中央一座四麵是窗的小木屋,道:“就在那邊”。鳩摩智、林長生、段譽、崔百泉、過彥之四人跨入小船,那男仆將船劃向小屋,片刻即到。


    五人從鬆木梯級走上“聽雨居”門口,隻見阿碧站著候客,一身淡綠衣衫。她身旁站著個身穿淡絳紗衫的女郎,也是盈盈十六七年紀,向著段譽似笑非笑,一臉精靈頑皮的神氣。阿碧是瓜子臉,清雅秀麗,這女郎是鵝蛋臉,眼珠靈動,另有一股動人氣韻。


    兩人引五人就座,阿碧道:“五位駕臨敝處,沒什麽好吃的,隻有請各位喝杯水酒,隨便用些江南本地的時鮮,望五位不要見怪。”


    說著,便有男仆端上蔬果點心,四素四婚,每一道菜都十分別致,蝦肉食之中混以花瓣鮮果,顏色既美,且別有天然清香。


    林長生吃了兩口,讚道:“不愧是慕容家,連吃的都這麽棒,了不起。”


    阿朱笑道:“公子過獎了。不知公子怎麽稱唿?”


    林長生看了她兩眼,道:“我叫林長生,隻是一個無名之輩。”


    鳩摩智突然插話道:“林施主雖是無名之輩,但這一身功夫,恐怕還在南慕容之上吧。”


    “哦?”阿朱笑吟吟的看著他,似乎也頗為忌憚。剛才廳堂中,也是他一眼看破了自己的易容。


    林長生笑笑不說哈,兀自喝了杯酒。


    此時,阿碧起身,道:“各位遠來是客,我為五位彈奏一曲,以娛嘉賓。”說著走到屏風後麵,捧了一具瑤琴出來。阿碧端坐錦凳,將瑤琴放在身前幾上,向段譽招招手,笑道:“段公子,你請過來看看,可識得我這是什麽琴。”


    段譽走到她身前,隻見這琴比之尋常七弦琴短了尺許,卻有九條弦線,每弦顏色各不相同,沉吟道:“這九弦琴,我生平倒是第一次得見。”阿朱走過去伸指在一條弦線上一撥,鏜的一響,聲音甚是洪亮,原來這條弦是金屬所製。


    段譽道:“姐姐這琴……”剛說了四個字,突覺腳下一虛,身子向下直沉,忍不住“誒呦”一聲大叫。其時,又有撲通撲通幾聲巨響,卻是鳩摩智、崔百泉、過彥之幾人不查之下,掉入了水中。而林長生早已防備著他們,機關開啟時,身子一晃,便已衝了出去。


    鳩摩智大怒,頭一探出水麵,便抓住附近物件,飛速往阿朱等人小船擲去。阿朱、阿碧操著小船,不停閃爍遠去。


    不多時,鳩摩智的臂力就無法扔到了。


    三人在船上看著落湯雞般的鳩摩智大笑,可突的,阿碧“啊”的一聲驚叫,阿朱、段譽二人目光一看,麵色也跟著變了。


    在他們不遠處,亦有一艘小船緩緩駛來,船上駕著一人,立於船頭,笑吟吟的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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