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種動物來形容自己的話。以陌覺得,最貼切的應該是鴕鳥。

    之所以在外人看來,她遇事始終保持著一種淡定的姿態,其實際上不過是一種天然呆外加“在做夢吧”的自我催眠。

    安以陌二十二歲的人生裏遇到過許多次表白,譬如有男生守在路旁塞給她一大束玫瑰,自修時特意去給她倒一杯熱水或者談著吉他給她唱首情歌。

    會有小心動,小羞澀,也會有小得意,小滿足。

    在遇見宋鬱白的時候,她曾以為,這輩子最讓她感動的莫過於一起在海邊看的那場日出。

    時日久遠,迴憶起來,依然能模糊的記得當時的興奮和緊張。他低頭親吻她的臉頰。她的心像被海浪拍打的礁石,蕩漾著恰到好處的溫柔。

    而今天遭遇到這一場始料未及的餐桌表白卻讓她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猶如身陷一個硝煙彌漫的戰場,退無可退之後,看著那步步逼近的敵人,手足無措,心跳驟急,大腦缺氧。

    如果可能的話,安以陌真想就這樣咕咚倒地,就此裝死。

    麵對這個叫顧鈞青的男人,強裝鎮定純屬無稽之談。

    於是,她落荒而逃,甚至忘記了身處狼窩且身無分文,還需要假想敵大人把自己送迴學校這樣一件事實。坐在二樓飄窗邊的以陌紅著臉看湖麵不知名的水鳥撲扇翅膀滑過的痕跡,輕唿一口氣。

    相比之下,樓下的顧某人則顯得淡定很多。他慢條斯理的喝完碗裏的粥,然後若無其事的接過周嬸遞來的咖啡,拿起一份報紙邊喝邊看。

    直到在一旁收拾餐桌的周嬸小聲提醒:“顧先生,你倒下去的三包都是奶精……”

    他一怔,嘴邊浮現一絲苦笑。

    顧鈞青啊顧鈞青,你竟有一天會因為一個女孩亂了心神。

    坦白並不是因為他不懂得忍耐。甚至說完之後他才發現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方式對於示愛而言,都未處在最恰當的時宜。

    然而話已出口。

    倘若今日不強迫某人做個決斷的話,她絕對會避重就輕繼續爬迴去裝路人甲。

    考慮到這一點,顧鈞青放下杯子起身上樓。於是正撞上鼓起勇氣下樓來的安同學。

    兩個人,相隔三階樓梯。

    以陌的眼睛明亮而動人,像是受驚的幼鹿。窘迫的表情,刻意遊離的視線。讓他不自覺的彎起嘴角。

    “早晨有課?”他先開口。

    “嗯。”

    “那麽,我現在送你迴學校。”

    “誒?其實,我時常曠課……那個,你不用休息麽?”

    “我能理解為,你在擔心我麽?”他笑。

    “……其實我比較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她顧左右而言它。

    “如果不急的話,吃過午餐之後我送你迴去。”

    “我可以自己迴去的……”

    “你難道忍心拒絕一個大公無私的奉獻了自己的床並且連續工作36小時的人麽?”

    “……”安同學看著麵前那張保持親民微笑的臉,內心捏拳流淚45°望天。

    她悲摧的想,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呐。

    “不過,在這之前。”他拾階而上,兩人貼近到似乎能感覺到彼此身上的溫度。“我想聽一個答案。”

    以陌窘迫的後退,卻忘了是在樓梯上。腳後跟被台階絆住,身體不穩便向後倒,被探手而來的顧鈞青一把抓住。

    他的力氣很大,她便這樣直直撲在他懷裏。

    遠處湖麵上的粼粼波光。

    從窗外斜透進來的輕柔光線。

    高大男子身上淡淡的煙味。

    模糊了的可以作為背景的一切。

    臉上微醺般桃紅的溫度。

    心跳像起飛時的鳥雀,倏忽間漏了一拍。

    她睜著眼,卻有如混沌陷入一場華美夢境。隻聽見耳邊沉和的聲音。

    他說。

    “如果你沒準備好,我可以等。但是我要一個機會。”

    “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試一試。

    好不好。

    天旋地轉。她迷糊的點了頭,於是看見那個英俊的笑在眼前不斷放大。

    顧鈞青溫和的親吻落在她的額前,猶如蜻蜓點水。

    她緩緩的閉上眼。心裏某個地方洶湧如一條汩汩流淌的地下河。冰雪消融萬物複蘇。

    “顧鈞青——你給老子滾出來!”

    此時,伴隨著隱約傳來的咆哮,樓下響起急速的敲門聲。不,確切的說,那應該是對著門連拍帶踹……完全一副土匪掃蕩的架勢。

    周嬸不愧是大家風範的老一輩,很鎮定的開門。

    隻

    見一隻頂著栗色小辮子的妖孽閃身進門直奔樓上,速度快的隻看見右耳垂劃過一道銀亮弧線。一雙鴿子灰的瞳盯著剛剛放開以陌的男人停頓三秒,上前一步拉起她的右手便要往樓下去。

    以陌一聲“狐狸!?”還沒說完便覺左手也被人拉住。

    兩個男人像扯麵團一樣把自己一左一右拉住,僵持在樓梯上。

    “小青青,把你的魔爪鬆開!”上揚的尾音,那雙有些泛紅的桃花眼眯成危險的弧度。

    “私闖民宅外加強搶民女,令狐遙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這隻的表情更讓人冒冷汗。

    “老實交代,你對我家蘑菇妞幹什麽了,為什麽她紅的像個燈籠?”

    你才像個燈籠……以陌迴過神來正要反駁,卻聽那隻高深莫測的悠悠冒出一句。

    “昨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圓,我做了什麽,你大可發揮你那貧乏的想象力猜猜看。”

    “……你個禽獸,爺要把你大卸八塊喂豬!”狐狸抖啊抖。

    “看來連夜奔波,你餓了。”

    “……小蘑菇,哥哥對不起你啊啊啊!”狐狸痛心疾首。

    以陌沉著的將兩人拉近,然後把狐狸爪子搭在顧某人手上,微笑:“二位郎情妾意正好一出《狼山伯與豬英台》,在下搬個小板凳與周嬸看戲去,祝二位演出成功。”

    “……”

    “……”

    兩人迅速的甩開手。狐狸嚎叫著“我要洗手,周嬸,哪兒有消毒液……”竄進洗手間。顧鈞青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使勁的擦著手背。

    周嬸做的那鍋粥被狐狸掃蕩了個底朝天,然後三人擠在寬大的沙發上看電視。

    具體的說,是以陌先坐下的。不一會,顧鈞青坐在了左邊。狐狸正要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卻被顧大神橫空一腳,於是他隻好忿忿的坐在以陌右邊。

    好好的一部文藝片,正到煽情處,卻見左邊的男子軟軟的靠過來,腦袋擱在自己左肩上。

    顯然是睡著了。

    以陌咬咬唇,又不好意思動,眼神向右瞟,卻看見那隻也慢慢的向自己這邊倒來。栗色的小辮子蹭的耳根癢癢的。

    這兩人……拿自己當枕頭麽?

    左邊是據說隻睡了40分鍾的工作狂,右邊是據說連夜從l城趕迴來捉j的變態狂。

    以陌一副包子臉,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肩膀真酸呐

    ……

    腦袋裏糾纏翻轉著的全是剛才樓梯上的那一幕。

    竟然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究竟是該,還是不該呐……

    想來想去,竟也闔上眼睛慢慢睡去。朦朧中依稀是原園腦袋抵在自己背上憂傷的說“你怎麽辦呢?”又換成穿著學士服的宋鬱白站在遠處朝自己笑著招手,露出雪白整齊的牙。

    心裏想起一個輕輕的,卻堅定的聲音。

    ——宋鬱白。再見。

    陷入淺眠的以陌並沒看見悄然起身的顧鈞青,把睡熟了的狐狸輕手輕腳的推向沙發的扶手邊。然後重新坐迴去,把她的腦袋靠在自己肩上,微笑著閉上眼睛。

    顧鈞青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已近中午。

    以陌渾渾噩噩的睜眼,正看見狐狸指著自己“啊啊!蘑菇,你居然靠在一匹狼肩膀上!”的誇張表情。她一側臉,看見始作俑者溫和微笑的臉,觸電般跳起來,以“誰叫你倒到那邊去,現在還有臉喊”的質問追著狐狸掐的他齜牙咧嘴。

    大約是公司裏來的電話,被顧鈞青一句“既然什麽都要我來搞定,不如下個月我幫你領工資”嚇的直接掛了。

    “中飯想吃什麽?”掛上電話的副總裁美好的像個天使。

    “我要吃西餐。”狐狸把爪子搭在以陌肩上,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顧鈞青湊近,拍掉它的爪子,問以陌:“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店,我們試一試日本料理,好不好?”

    這話說的很輕柔,在“試一試”和“好不好”上特別的加了重音。於是,安同學的臉杯具的紅成一團。

    “隨……隨便。”她轉身躲進洗手間,剩下心情愉快的顧某和不明真相的狐某。

    這家偏僻的日式料理店的確很正宗,非但聘用日本大廚,建築風格也純日式。池水清澈,錦鯉遊弋,環境十分清幽。

    因為這家店隻招待vip客人,而且一餐的平均價錢與普通人幾個月的餐費相等,所以,這裏成為一些明星大腕經常出現的場所。

    以陌倚著低矮的木質欄杆看過去,在鯉魚池另一端坐著的女子便是她一直喜歡的當紅一線女演員——何雪。

    “是真人呐……”她壓低了聲音衝狐狸眨眼。

    狐狸抓起一把魚餌丟進池塘,目不斜視的嘟囔:“那個嘴巴太大了,不好看。”

    “有你大麽?你都快成血盆大口了。

    ”她翻個白眼,“她看起來好像是在等人?”

    “你也熱衷於這些八卦麽?”顧鈞青淡笑。

    “呃……”

    “女人都是鴨子。”狐狸故作高深的歎息,被以陌一記爆栗敲翻。

    正在三人交頭接耳時,何雪儀態優雅的踩著細長的高跟鞋朝三人走來,微笑:“顧總,好巧。”

    “嗯。新戲進度怎樣了?”他輕點頭,問。

    “挺順利,下個月就能殺青了。”她笑的醉人。“顧總是剛來?”

    “嗯,你呢?”

    “我們剛吃完飯,他去洗手間……啊,來了。”她轉向著不遠處搖搖手。

    以陌從狐狸邊上抬頭看去。

    休閑裝,牛仔褲,一雙球鞋。帽簷下年輕俊美的臉。

    蘇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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