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略抽,這就是他讓我少說話的原因?


    “哦哦!”男人大掌伸過來,臉上蕩起層層笑紋,“我是吳雄,叫我吳哥就行!不曉得弟妹咋個稱唿?”


    “喊我小許就是了!”我笑了笑,迴以他純正的四川話。


    不留全名,也免得以後生事端。


    “她叫許嵐!”秦文浩不緊不慢補充一句,還暗含責備地瞪我一眼。


    我去,沒看出來我這是在幫他留後路嗎?


    “哎,都不要杵在這兒了,先迴家!你們嫂子還準備了些夜宵!”說著,吳雄拍拍秦文浩的肩膀,大步流星朝機場外走去。


    秦文浩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追上吳雄,和他並肩而行。


    他的手掌並住我的四指,握得很輕,沒有刻意聲張的曖昧,更近似乎應付外人的客套。


    就好像,四年前的我和他。


    那時候我和他也算新婚燕爾,而他又是單位上的紅人,應酬接待特別多,自然得拉上我這個“新婚妻子”到處作秀。


    在領導、同事、客戶麵前,秦文浩都會和我假扮恩愛,牽手、麵頰吻是家常便飯,偶爾還會在別人的起哄下來個一分鍾的長吻。


    而我總是被動地接受,從剛開始的不知所措到後來的完美配合。


    那時候我也會想,即使這一切都是假的,但至少,現在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


    我以為,我的付出他會看到,也許隻要再努力一點點,我和他,或許可以像小說裏寫的那樣,先婚後愛,結局圓滿。


    人在身側,心隔天河。


    是我太天真了……


    “弟娃兒,你上次買的那塊玉準備啷個處理喃?”吳雄邊走邊問。


    “玉是攔腰斷的,看是打成兩尊小點兒的菩薩還是改成玉首飾嘛!這次走得急,沒帶到身上,等這次迴去囉就寄到你屋頭,看你咋個處理嘛!”秦文浩一本正經迴答。


    體內的洪荒之力已經快忍不住爆發,空閑的那隻手緊緊捏成拳頭,隻能用痛感來抑製住一觸即發的笑意。


    “也要得!”吳雄點點頭,走到停在路邊的一輛褐色越野,拉開主駕駛的門,一屁股坐進去。


    汗,居然沒鎖車門……


    秦文浩拉開後座的車門,我乖乖鑽了進去,還以為他會到前麵挨著吳雄坐,沒想到後腳也跟進來,和我並肩坐在一塊兒。


    邊上放了座半人高的彌勒佛雕像,燈光太暗,看不清材質,可隔著衣衫都能觸到的涼意很好的提醒我,這玩意兒絕對不便宜。


    所以,我盡量不去碰它,可這也就意味著,我必須靠秦文浩很近。


    秦文浩一直在跟吳雄聊天,根本沒有留心到我這裏的情況,我悄悄將重心往秦文浩那邊靠,可沒想到越野突然一個急刹,整個人重重地倒在秦文浩身上。


    右手拍到軟綿的團狀物,我下意識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放在他的胯間,臉上頓時一紅,立馬抬手移開。


    “嘿,弟妹,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哈!”吳雄不時抬頭望一眼後視鏡,“剛才有個瓜皮(傻逼)閃老子燈,不教訓哈狗日的,龜兒子不曉得老子的厲害!”


    我嚇得不敢吭聲,隻能用淡定的微笑來掩飾內心的恐慌。


    這可是機場高速啊,親……


    “弟娃兒,小許旁邊那尊玉佛是我一個客戶訂的,今天剛拿到!東西有點兒貴,要不你把小許抱到起坐!後麵有個抱枕,你把佛抵到中間,萬一哪兒擱到碰到了,我也懶得跟別個扯皮(糾紛)!”


    聽到這話,心跳瞬間漏半拍。


    媽的,我就知道,這玩意兒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真真不想再跟這些昂貴的易碎品有多餘的接觸。


    “好哈,馬上!”秦文浩一把摟過我的腰,順勢上提。


    我是不想再惹一丁點兒麻煩,隻好乖乖配合他的動作,挪到他的腿上坐好。


    這樣一來,空間更顯擁擠,吳雄在開車,我也不好意思讓人把副座往前挪,隻能一點一點左移,讓自己的大腿和他呈九十度。


    這樣的親密讓我的身體略顯僵硬,雙手無處安放,隻好捏成拳頭,垂放於膝蓋間。


    倒是秦文浩臉上的表情相當自然,他拿起抱枕卡在玉佛邊上,縮迴的手搭在我大腿上,手掌柔若無骨,隨著汽車的慣性前後搖晃。


    一切,看似正常,而我的心,卻漸漸趨於麻亂。


    這樣的角度,讓他的氣息很容易就噴灑到我的頸窩,一深一淺,酥癢難耐,而我隻能難作鎮定,裝出饒有興致的模樣欣賞車外的夜景。


    雖然,外麵並沒有什麽可看的,但我已想不到其他招來緩解此時的尷尬。


    所幸,在剛才那一急刹之後,吳雄理智迴歸,再沒有做出類似的舉動。


    從秦文浩跟他的交談中,我得知我們即將奔赴的“戰場”叫德龍國際珠寶城,那裏聚集了很多有實力的買家,所以從緬甸等地方運來的原石大多都在那裏開賭。


    賭石分很多種,最常見的一類就像是擺地攤,把原石都鋪開,可以看摸擦,然後一口價,像這類的形式,大多都是供外來遊客過一把癮,價格從幾百到幾千不等,都是行家挑剩下的殘次品,開出來的品相都不怎麽樣。


    而另一類,則是內行人玩的遊戲,由賣家現場開包(所謂開包,就是把密封好的原石拆封),隻能遠遠地看,從外觀上判斷其價值,然後以拍賣的形式競價,價高者得。


    被我打碎的玉觀音,就是吳雄幫秦文浩賭的,用四十幾萬賭了六把,前麵開出的全都隻值個幾千一萬,還好最後一把挽迴所有的損失。


    我以為我爸那學生用二十萬搏三千萬已經到極致,沒想到倆人的閑談中又帶出另一個案例:就在德龍珠寶城,前幾年曾經有人用三萬塊開出一塊極品玉,賣了七千一百萬,據說全拿的是現金,那人還在城裏放了整整兩年的煙花。


    一夜暴富在賭石這個行當是存在的,而他看到更多的,卻是因為深陷其中搞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


    吳雄說,賭石還跟賭博不一樣,賭博賭得再大,都有個限度,而且輸贏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賭石則沒有,開石的一刀切下去,就決定了所有的命運。


    所以從另一層麵上說,賭石比賭博更刺激,在這個行當裏浸久了,很難再拔得出來。


    賭石除了經驗,其實更多的是看運氣,誰也無法精準地判斷包裹在風化層裏的內料是什麽貨色,他在瑞麗待了二十年,賭石的結果也是有輸有贏,到現在也隻能算是勉強混口飯吃。


    他還玩笑地警告我,一定要把秦文浩看緊點兒,千萬不要愛上這一行,否則極有可能輸得血本無歸。


    我聽得心驚膽顫,還以為多個內行人就多些把握,沒想到繞來繞去還是繞不開一個“賭”字。


    想到這兒,我悄悄瞟了秦文浩一眼,那家夥興致頗高,還一本正經地說自己是帶財童子,有他在,肯定沒問題雲雲。


    靠,這心理素質,絕對杠杠的。


    汽車駛進一處小院,車還沒停穩,就聽到外麵“汪汪”的狗叫聲。


    渾身一抖,差點兒沒從秦文浩腿上滑下去。


    我怕狗,但不是天生的。


    五歲的時候,家裏還住在學校分配的筒子樓裏,做飯全在樓道靠窗的地方。


    隔壁住著位退休的老教授,她養了條很大的狗,品種忘了,隻記得耳朵尖尖的,經常陪著老教授在過道裏曬太陽。


    本來大家一直都相安無事,結果有一天,我們一家在吃飯的時候,母上讓我到外麵拿醬油,於是我嘴裏叼著塊沒啃完的糖醋排骨,屁顛兒屁顛兒跑出去,結果還沒拿到醬油,就被大狗撲倒在地。


    我完全被嚇傻,也忘了哭,就死死地咬住我的排骨不鬆口。


    那狗“汪汪”地叫著,踩在我身上又蹦又跳,然後齜著牙咬我嘴裏的排骨。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被那兩排尖碎的細牙支配的恐懼。


    雖然那次我並沒有受到實際的傷害,可心裏從此就烙下陰影,反正,三米之內,有狗的地方肯定就沒我。


    我瞪眼望向車外,黑乎乎的一片,隻有小院裏漸淡的光線折射出模糊的建築輪廓,根本就看不見狗在哪兒。


    可是它們的叫聲又如此近,肯定就在十米以內的距離。


    如果外麵的狗沒係繩,我一下車,它們會不會朝我撲過來?


    這樣的設想讓我越發無措,眼看著吳雄將車熄火,解開安全帶,我猶豫著,要不要……


    “吳哥,我婆娘怕狗,你先把大黑二黑拴到嘛!”秦文浩的聲音適時在我耳畔響起。


    管他什麽口音不口音的,這句話對我來說,簡直比天籟更讓人心曠神怡。


    難得他還記得,我怕狗……


    想到往事,臉上一紅。


    其實沒什麽好感動的,當初在他老家出了那麽多糗事,想不記住估計也難。


    沒錯,秦家村家家戶戶都喂狗,因為他們那兒黃鼠狼特別多,需要養狗來看家護院,而且一養就是兩三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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