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即便是一個你認為並不重要的人死去,也同樣會給心靈留下衝擊,而就算早就預見到了死亡的臨近,也並不會剝奪由死亡帶來的陰翳。

    蔣澤晨曾經以為,無論自己表現得如何,他都應當是能夠平靜地麵對蔣父的死亡的,隻可惜,和上輩子一樣,他總是將自己想象得太過“偉大”。

    總之,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蔣澤晨都完美地扮演了一位突然間失去了並不如何親密的父親的孩子。雖然沒有撕心裂肺的嚎哭與哀傷,但是迷茫與不安卻成了他最佳的保護色,將蔣澤晨點綴成了一個完全無害而柔弱可憐的存在。

    這樣的偽裝實在是太成功了,乃至於蔣澤涵不得不幫他向學校裏請了假,又交代宋嶽推拒掉所有的通告安排,然後時時刻刻地將他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似乎生怕萬一離得遠了,來不及趕迴來,就會讓自己的弟弟被負麵情緒所捕獲。

    對此,蔣澤晨覺得非常抑鬱,並且深深地懊惱悔恨。在必要的時候,演員在熒幕上都會采取略微誇張一點的藝術手法來表達人物的內心與感情,然而現實卻並不是演戲,過猶不及的表演在讓蔣澤晨獲得了同情與憐惜的同時,似乎也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蔣父的死亡,讓公司上下一團亂麻,人人自危。掌權者的更迭就意味著一代新人換舊人,而且這股突如其來的動蕩也極有可能給這個剛剛步入輝煌的集團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所謂亂世出英雄,蔣澤涵自然把握住了這關鍵的時機,初步建立起專屬於他的威望也許有風險,但是高風險卻意味著更高的收益。

    從小學畢業後就開始接觸公司事務,一直到大學,蔣澤涵不斷不動聲色的潛移默化終於在這一刻凸顯出了效果,年紀輕輕的他鋒芒畢露,迅速地在自己一直暗中培養的班底的幫助下掌控了話語權畢竟,蔣父作為公司百分之五十以上股份的持有者,對公司事務擁有絕對的發言權,而有資格繼承蔣父股份的幾人中,也唯獨隻有蔣澤涵能夠讓大部分人覺得放心。

    畢竟,如果不是繼承人太不爭氣,侵害到所有人的利益的話,早就習慣了由蔣父一人做主的其他股東們暫時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因為在這關鍵的時刻,窩裏反隻會讓競爭對手漁翁得利,根本無助於公司的發展。

    但是當然,某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之類的舉動也是無法完全避免的。

    因為忙於公司事務,又不放心將蔣澤晨一個人留在家裏,所以蔣澤涵大多數時間都會將他

    帶到自己的辦公室,要求秘書助理們好好看著他。而他自己倒是沒有任何的閑暇,一轉身便忙得不見蹤影,隻有吃飯或者迴家的時候才會現身。

    雖然蔣澤晨本人不太喜歡這樣霸道地剝奪了他人身自由的關心方式,但是作為一個剛剛父親去世的傷心無措的孩子,他也隻能咬咬牙忍了!

    站在落地窗前,半靠在玻璃上,蔣澤晨垂頭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恍然間有種自己迴到了上輩子的錯覺。

    曾經,高三畢業卻沒有繼續讀大學的他在母親的要求下進入了公司,辦公室就是在這裏,至於原本在這裏辦公的蔣澤涵則早就搬去了之前屬於蔣父的辦公室。

    蔣澤晨在這個房間內渡過了數不清的白天和夜晚,品嚐過對公司事務一團亂麻的暴躁,也體驗過終於略微捋順了工作流程的喜悅,經曆過努力完成工作後對成功的期待,也自然承受過期待落空飽受打擊的頹廢與怨憤……

    雖然經曆了很多,多到他這輩子也絲毫沒有忘記,但是蔣澤晨不得不承認,他對這間屋子根本沒有什麽好感。

    拽著手臂上掛著的黑紗,蔣澤晨歎了口氣,將腦中不怎麽美好的記憶切斷,轉開始思索接下來的計劃。非凡

    上一世,雖然蔣父猝死,卻還是早就未雨綢繆地留下過遺囑,蔣夫人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又任勞任怨地照顧他生活,既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獲得了一部分的不動產與一大筆錢,足夠她安享下半輩子。蔣澤晨好歹也是蔣父的兒子,身上流著蔣家的血液,蔣父雖然平時並不如何關注他,卻也沒有為難過他。遺囑中,他獲得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隻要公司不倒,便足夠他肆無忌憚地揮霍一輩子。至於剩下的不動產、資金與股份等遺產便悉數給了蔣澤涵。

    隻可惜,就算加上蔣澤涵從自己母親遺產中繼承的那一部分,卻仍舊沒有達到掌握公司半數以上股份的目標,話語權的下降與經常被董事會掣肘的經曆讓骨子裏十分霸道的蔣澤涵萬分不悅,也無法容忍。

    因為新上任,根基不穩,所以就算蔣澤涵對於那些頻頻給他找麻煩的董事會成員憤恨不已,也並不會冒然向這群跟著蔣父在商場摸爬滾打數十載的老油條們下手。柿子撿軟的捏,這是誰都懂得道理,於是自然而然地,蔣澤涵便將目光投向了對商業一竅不通,還被蔣夫人教唆著插手公司事務,不斷給他找麻煩的弟弟。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算是蔣澤晨乖乖地呆著,他手中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權仍舊是令

    人眼紅不已的存在,更何況他還不自量力地妄想在公司裏擁有發言權呢?簡直是上趕著讓人看不順眼。

    蔣澤涵這樣的打算自然得到了大多數董事會成員的支持,畢竟放這麽多股份在一個四六不分卻喜歡指手畫腳的二世祖手裏,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情,被瓜分早已是心照不宣的定局。於是蔣澤涵采取柔和手段不斷侵占蔣澤晨股權的做法在眾人的三人市虎中變成了正義且名正言順的事情,而死抱著股權不放手的蔣澤晨則變成了冥頑不通事理,妨礙公司發展的惡劣行為甚至,到後來連蔣澤晨都幾乎認同了這樣的說法,可見流言洗腦的威力有多麽的強大。

    重來一世,蔣澤晨看得透徹,他已經找到了另一條實現人生價值的道路,所以那些上輩子便讓他厭惡不已的公司事務自然是不打算插手了。不過,不插手卻並不意味著放棄,就算知道自己手中的股份會惹來宵小的惦記,蔣澤晨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將自己應得的東西主動交出去。

    蔣澤晨知道蔣澤涵的實力,相信他絕對不會把公司搞垮,所以支持蔣澤涵的決策,抱著股份,拿著分紅,將蔣澤涵當成搖錢樹,然後以雄厚的資金資本逍遙演藝圈什麽的才是他眼中最為美好的人生計劃當然,這個前提是蔣澤涵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打這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主意。

    而如果這輩子悉心培養的兄弟情還不足以打消他搶奪股份的念頭的話……蔣澤晨的眼睛黯了黯,不得不說,這樣的想法真讓他有些難受。

    “小晨,怎麽了?還在傷心嗎?”耳邊傳來的聲音嚇了蔣澤晨一跳,猛一抬頭就看到窗戶上影影綽綽映出的蔣澤涵的身影。

    還未等蔣澤晨轉過身,蔣澤涵便已經伸展手臂,將背對著他的蔣澤晨擁進懷裏,側頭輕輕吻了吻他的太陽穴。

    “沒……”不自在地掙了掙,蔣澤晨歪頭躲開,不滿地抿了抿嘴唇斜了蔣澤涵一眼,抱怨,“怎麽沒聲沒息地突然跑過來?你嚇死我了,哥。”

    “誰讓小晨你想事情想得那麽專心,我進來都沒聽到。”蔣澤涵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用手將蔣澤晨躲開的腦袋掰迴來,直到緊緊貼著自己的麵頰,“小晨剛剛在想什麽?”

    “也沒什麽……亂七八糟的,說不清楚。”蔣澤晨含糊地迴答,他可一點也不想跟蔣澤涵分享上輩子傻乎乎被迫害的經曆。

    幸好自以為對自己的弟弟異常了解的蔣澤涵有了非常可靠的腦補,不忍心讓弟弟繼續為了父親的死亡而傷心,也沒有追問,隻是笑了笑

    便轉移了話題,“媽媽今天下午的飛機迴國,帶著爸爸的骨灰……然後,律師會過來宣讀爸爸事先寫好的遺囑……主要是關於遺產分配的問題。”

    蔣澤晨終於扭頭看向近在咫尺的蔣澤涵,眼睛不由自主地閃了閃,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的保證。

    蔣澤涵莞爾,抵住蔣澤晨的額頭,輕聲安撫,“放心吧,小晨,有哥哥在,不會有什麽事的。”

    隻可惜,此時此刻的蔣澤晨隻想要聽他說那句“我絕對不會碰屬於你的那份遺產”。

    因為下午的重要安排,蔣澤涵提前結束了在公司的工作,帶著蔣澤晨吃完午飯後便迴了蔣家。

    上輩子,得知蔣夫人迴國,完全沒有了主心骨的蔣澤晨自然是主動跑去機場接機的,蔣澤涵則是與律師一起姍姍來遲。而這一次,蔣澤晨卻被蔣澤涵帶著迴了家,因為對方很幹脆地表示已經派人去機場接蔣夫人、而且也不放心讓自家弟弟在這種情況下亂跑,所以蔣澤晨不得不乖乖呆在家裏,靠在拿著公司報表研究的蔣澤涵身邊,嗬欠連連。

    兩點整,律師帶著文件準時登門,兩點一刻,身穿素色衣服,臂彎處纏著黑紗的蔣夫人踏入了蔣家。

    女人的疲憊的麵孔毫無血色,被人攙扶著,像是經曆了一場極其嚴重的打擊。蔣澤晨不知道這是作秀居多還是自己的母親的確對蔣父感情很深,不過這樣的表現的確是最符合目前的蔣夫人的身份的。

    “媽……”站起身,迎向蔣夫人,蔣澤晨還來不及安慰幾句就被蔣夫人緊緊地摟進了懷裏,隨後,突然失去了丈夫和前途的女人靠著自己的兒子,泣不成聲。

    蔣澤晨有些無措地抱著蔣夫人,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嘴裏顛三倒四地念著寬慰的話。蔣澤涵站在一邊看了片刻,歎了口氣,伸出手幫著弟弟將自己哭得似乎都無法站穩的繼母扶到沙發上坐下,語氣也比平時溫和了許多,“媽媽,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律師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先聽他公布爸爸的遺囑可以嗎?”

    蔣夫人抬起頭,看了自己身側表情誠懇眼神關切的蔣澤涵一眼,目光晦澀莫名。輕輕點了點頭,蔣夫人抬手拭了拭眼淚,朝著律師努力優雅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失態了……”

    “哪裏,蔣先生能有蔣夫人這樣一位情深意重的好妻子,想必在天之靈也會得到慰藉的。”律師欠了欠身,迴答,又說了幾句節哀順變之類的場麵話,隨後拿起一直謹慎隨身攜帶的文件,例行詢問,“那麽,既然人已經到

    齊了,現在可以公布蔣先生的遺囑了嗎?”

    遺囑與上輩子並沒有區別,蔣澤晨垂著視線,心中平靜無波,反倒是坐在他身側握著他的手的蔣夫人猛地收緊了力道,掐得他生疼。

    蔣澤晨知道,蔣夫人並不滿意這份遺囑,她一直認為同為蔣父的兒子,自己的孩子得到的東西卻比蔣澤涵少了太多,而她也不甘心被從蔣氏女主人的位置上驅逐出去。

    因為這種不甘心,蔣澤晨知道他最近大概要過上日日夜夜被母親嘮叨抱怨的日子了……

    “就是這樣。”合上文件,律師的目光在蔣家兄弟與蔣夫人三人身上徘徊了一下,隨後停在了蔣澤晨的身上,“因為還未滿十八歲,仍舊是未成年人,所以您所繼承的遺產將由您的監護人蔣夫人成為法定代理人代為管理,等到您成年後歸還,這樣可以嗎?”

    “……啊?”蔣澤晨有些懵,他一直忘記了自己還是未成年人,所以到手的東西還需要別人代為管理一說,不由得扭頭去看蔣夫人。

    蔣夫人此時此刻也正盯著他,目光殷切卻並不含威脅,顯然根本沒有想過蔣澤晨會拒絕。

    蔣澤晨有些頭大,但是想到自己這輩子一貫給人的印象,不得不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他不打算跟蔣澤涵作對,但是這可不意味著蔣夫人也是同樣的想法……

    再一次感覺到自己深陷母親和兄長兩位大人間的狹縫內,蔣澤晨鬱悶地想要吐血,忐忑地瞥了蔣澤涵一眼,看他似乎並沒有什麽不滿的模樣,才終於略微鬆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為了母親的利益,也為了自己的利益,蔣澤晨決定還是早一點跟蔣夫人攤牌比較好。

    蔣澤涵別看外表像是係著蝴蝶結賣萌的hellokity,實際上卻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暴起傷人的猛虎,捋虎須的行為,絕對要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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