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老蔣氣唿唿的,他一副拚命的架勢吼道:“你隻看了一眼,怎麽能草率的判定?”


    鐵匠三勇的眼睛移開手機屏幕,慨歎道:“螭蠱在苗疆十二蠱中,排在首位,以快、狠為特點,兇名昭著。何況是現代螭蠱與古代螭蠱的共生蠱?若是施蠱一日,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解,二日,我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現在已經到了第三天,恐怕體內古代螭蠱已侵蝕內髒,現代螭蠱遍布皮膚,沒得救了。唯有找到施蠱的暗蠱師,才能讓你弟弟逃離死神的魔掌。”


    “你說的三天,並非絕對的。”林慕夏眼前一亮,她試探的道:“而以螭蠱在體內的繁殖、生長情況來判斷,對嗎?”


    三勇疑惑的道:“難道說……你們抑製住了中蠱者體內的螭蠱繁衍?”


    “沒錯,他定力很強,所以現代螭蠱不像其他人那般,迅速占據皮膚。所飲用的食物,對木屬性的古代螭蠱有壓製作用。我們又在中蠱第二個自然日的上午,配了種藥,成功抑製了古代螭蠱的繁殖速度。然後第三個自然日的晚上,塗抹某個絕產的香水,抑製住體表的現代螭蠱。”林慕夏眨了眨眼睛,打電話和林婉婉聊了幾句,她收好手機敘述道:“算上不小心弄破的,我弟弟現在皮膚共起了十六枚肉痘,憑他每天狀態不錯,食量大的驚人,證明體內螭蠱還沒侵蝕內髒。”


    “這樣啊……”


    三勇稍作思索,他猶豫的道:“沒把握根治,但我可以保證他中的螭蠱不再繁衍,九十萬,給寨子裏所有的孩子當學費。我最多能保他四個月,希望你們盡快找到那名暗蠱師,越早越好!”


    “淩宇,借點錢。”林慕夏抓了抓我衣角,她語氣不容置疑的道:“等寧二貨病好了,賣點東西還你家。”


    “小事。”


    我笑了笑,毫不猶豫的同意道。心說三勇這打鐵匠,真他娘的黑!錢是老媽賺的,她又不摳門,人命關天的事肯定絕不含糊。


    “謝了。”林慕夏扭頭看向三勇,她詢問道:“我弟弟現在不方便移動,您何時能動身前往天南市?”


    “明天。”


    三勇指了指斷命老人,他鄭重的道:“暗蠱隻能在天黑之後對付,今晚消滅他身體中的不動蠱。”


    “還有一件事,龍塘苗寨,除你之外,再沒有別的暗蠱師?”我問道。


    三勇點頭道:“隻我一人。”


    “好奇怪……她弟弟和斷命老人的暗蠱,均為一個八九十歲的草鬼婆所施,她稱龍塘苗寨外嫁的梁月為孫女。”我絞盡腦汁,疑惑不已的道:“妹七又說梁月隻有爸爸,沒有奶奶、外婆之類的,那這名暗蠱師究竟是誰呢?”


    “管梁月叫孫女?”三勇瞪大了眼睛,他搖頭道:“不可能呀,她奶奶死了幾十年,身份也不是草鬼婆。”頓了頓,他補充道:“別說草鬼婆,就是螭蠱,近些年整個苗疆一帶,我都沒聽說有出現過。唯有師傅教我時,他露了一手,如若不是看了照片,我以為螭蠱早絕種了呢!”


    “三勇,老朽倚老賣老直唿你名,不介意吧?”斷命老人插言道。


    三勇爽快的道:“不礙事。”


    斷命老人直言不諱的道:“為何你替外人解除暗蠱,賺了錢要造福於寨人,聽妹七講,你不是苗人。”


    “爺爺那一代逃饑荒,淪落至此。一家人快餓死了,還好鄉親們施出援手,挺了過來,這是第一個原因。”三勇歎了口氣,他唏噓不已的道:“小時候,這間鐵匠鋪的原主人見我天賦適合傳承暗蠱,幾經考驗之後教會了我,師傅說他欠了寨中人很多,囑咐我千萬不要為禍人間,且必須永遠留在龍塘苗寨,守護鄉民。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過的。他勸誡我一心向善,因為替別人解暗蠱,等同於得罪了施蠱的暗蠱師,散財方能積攢陰德。人活著隻要不餓死就成,要錢沒用。所以,我每次收費,自己留點足夠花了。”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過的?”我張大了嘴巴,這是從第三個人口中聽到同一句話,草鬼婆說過,孫大聖說過,鐵匠三勇的師傅也說過!未免出現的太頻繁了,絕對不是巧合!我按捺不住好奇,道:“三勇大哥,你師傅現在何處?”


    “投舞陽河自盡了。”三勇霧眼朦朧,他有些傷感的道:“師傅臨死前,與我喝了一夜的酒,他苦口婆心的勸我向善。我沒發現他的異常,第二天清早,有人將他的遺體撈上了岸,我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師傅什麽都沒留下,隻在床底有張字條。”他攥緊拳頭,充滿執念的道:“舞陽河斷流之時,為師魂魄歸來兮。”


    龍妹七淚水打轉的道:“三勇叔,你等了近二十年,舞陽河仍然沒出現斷流,放棄好嗎,好好開始新的生活。”


    “舞陽河斷流之時,為師魂魄歸來兮。”鐵匠三勇大笑數聲,他堅定不移的道:“我,一定要等!”


    老蔣憨乎乎的道:“你父母呢?”


    三勇沉默不語,整個人低沉了。


    龍妹七拽了拽老蔣的胳膊,她道:“三勇叔,我們先走啦,晚上送斷命老人來你家。”緊接著,她拉著我們幾人離開了鐵匠鋪,責怪的衝老蔣道:“蔣大叔呀,四肢發達的人,真的頭腦簡單嘛……三勇叔的父母,死了二十幾年了。”


    “啊?生病還是意外?”我詫異的道。


    “都不是。”


    龍妹七鼓了鼓嘴巴,她唉聲歎氣的道:“聽媽媽說,當時三勇初學暗蠱,沒能完美駕馭,不小心害死了父母。因為這事,三勇叔愧疚的想自殺,還好他師傅青衣客趕來的及時,死罪免了,活罪難逃,青衣客將三勇吊在寨門前,拿鞭子抽打了三天三夜。也因為這事,寨中人得知三勇跟著暗蠱師青衣客學藝,大家拆了他家房子,攆到鐵匠鋪和青衣客相依為命。唉!三勇叔好可憐,無心害人,卻意外害死父母。”


    “青衣客,是個怎樣的人?”林慕夏好奇的道。


    龍妹七瞳仁閃動著小星星,她向往的道:“沒人知道他什麽時候來龍塘苗寨的,死的時候,他也隻有三勇叔這個徒弟送葬。我想,青衣客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老蔣滿頭霧水的道:“為啥說他了不起呢?”


    “因為教出了三勇叔這個好徒弟呀。”龍妹七猶如看白癡般望著我們,她撅起嘴道:“我最想嫁給三勇叔,可惜他肯定不幹,就算下了連心蠱,他輕而易舉便能解除,我命好苦啊!不過三勇叔對我特好,今天要不是我帶你們來,恐怕你們的下場,將和寨東旅館那些房客一樣。”


    我不明所以的道:“解蠱能賺錢,三勇怎麽不治他們?莫非青衣客的本事……他沒學到家?”


    “治!有錢不賺是王八蛋,不過三勇叔每個月隻出手一次。”龍妹七得意洋洋的道,仿佛在說她男人最有能力。


    林慕夏拍了拍我肩膀,她笑道:“我感覺,三勇不救他們,是不願意多得罪施蠱的人,而且解雇肯定不像我們想的那般簡單信手拈來,每個月出一次手,勞逸結合,中蠱的遊客有錢的很少,與他又不相幹,按照斷命老人說的‘救人傷己’這則命理,他沒必要拚著種種危險,救死扶傷。”


    “小姑娘的猜測比較貼切。”斷命老人捋了把胡須,他老神在在的道:“這和我不輕易為問卦者指點迷津的緣由大相徑庭。”


    ……


    林慕夏返迴軍用越野車內,換了套內衣,她和我們一塊來到龍妹七家,龍媽、龍爸做了一桌苗族特色的菜肴,吃得我們肚子快撐炸了。龍妹七嫌我吃的多,她牢牢護住眼前的炒肉,“淩宇哥哥,你再敢搶一塊,我就把連心蠱纏你衣服上!然後我負心於你,和你同歸於盡!”


    “哥錯了…”


    我欲哭無淚的道,雖然不太信連心蠱能真個把二人的心連在一起,但蠱這玩意實在詭異,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拍了幾下肚子,我滿意的端起杯子,站起身喝了口,清涼的水滾入喉嚨,甘甜不膩,我讚歎的道:“這水,真好喝。”


    “切!”龍妹七脫鞋,嫩白的腳丫子踹向我,她鄙夷的道:“知道我們寨的人喝什麽嗎?龍塘苗寨有口古井,方圓千裏內,唯一的千年不枯竭的古井,飲之而獲長壽,一般的外人,想喝喝不到!跟你說,跑我家蹭飯,你們幾個賺大啦!”


    “存千年,不枯竭?”


    我張大了嘴巴,迫不及待的想見識見識傳說中的千年老井!稍迴去幾大桶,然後慢慢喝,淨化體質,豈不是人生中一大妙事!


    “哼!看你的眼神就曉得你動了啥心思,真是一眼望到底,死了這條心吧。”龍妹七像女流氓般吹了個口哨,她笑道:“外地人如果未經同意,擅自跑去喝井水,必然會中明蠱,持續三十天口中生瘡,你可以去試試哦。”


    林慕夏撲哧一笑,差點噴飯,“淩宇,壞人假如都像你,我們警察連審訊這個過程都能免了,瞟幾眼即可。”


    “死林大腳,慢點吃,小心別噎到!”我憤憤不平,如今被小姑娘識破了心思,感覺極為鬱悶,我可憐巴巴的道:“龍妹七,哦不,龍姐七,你領我們去瞻仰一下千年古井的風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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