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正騎著時間的車輪歡快行進時,當考試的暫停牌打出來時,人們才停住車迴首。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月,黃平他們不得不翻出陌生艱澀的課本,朝花夕拾。按理說,這個時候,應當是教室裏最繁忙的時候,可是夏天的熱,把人都從教室裏哄出來,灑在校園中。夏天篷勃的氣息,給校園增添了許多紛芳和希望,也給學子們營造了許多棲息學習的場所。樹下,泌人心肺的綠香,夾雜著令人目眩的餘輝;花池邊,芳香富裕的雞冠花,披著太陽的亮裝;還有閃爍著水晶眸子的芳草,歡跳的紫藤,捧著櫻唇小嘴的菊花。特別是優雅從容的草坪,在上麵打幾個滾,勝過碧波中的意味深長。

    夏天的午後,安詳,寧靜,不管是新修的建築物,還是校園中的樹,花,蚊子,都鬧夠了,正安享靜謐。大地沉浸在一曲無聲的優然之中。天空碧藍如海,風平浪靜,隨著太陽的隱落,駛來了許多彩色的大船,優閑地停靠在在西港口。西邊熱鬧非凡,有穿著七色彩的仙女開始漫舞,獨倚船頭,風撩撥著衣袖千姿百態,又蘊含著百媚千愁,流溢的光彩,迷戀了許多人的心。

    天的眼皮底下,滋生著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像神醫手中的靈丹妙藥,潛移默化地進入人們的身體,修複筋骨,解除疲乏。這種東西感覺是風,但沒有風那麽匆匆;感覺是空氣,可空氣沒有那麽融合。反正它存在著,纖細的手,撫摩著人的全身,讓人的血管擴散又舒緩地收縮,擦去心靈的汙垢,讓人有雲卷雲舒般的心境。在這樣的情景中,在這樣的感受下,這就是天堂,天堂就是這樣,給人一種奇妙美好的感覺。

    校園中,古色古香的小亭和莊諧的樓群,令人折服的詩情畫意。而外麵的世界也更加多嬌。大片大片的莊稼,茂盛繁嫩,人走在上麵,就像大海行舟,讓人任間采摘快意。

    就在這火一樣的季節裏,張掖師專正蘊釀著一份輝煌,學校馬上就要升本,改名為河西學院。為了迎接升本,為升本做準備,學校每天都沉浸在繁忙,歡悅的氣氛中。

    劉芳作為學生會的幹部,開始在學校裏大顯身手,抱著標語,四處張貼,認真嗬護著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就像要迎接新生兒的到來。偶爾過來熟識的同學跟她打招唿,她嫣然一笑,臉上就寫滿豪邁的神色。學校布置地越穩妥,就意味著日子越來越近了。巨幅的標語,如花花綠綠的頭發,從圖書館上麵扯下來。公寓樓裏麵徹底粉刷,理科樓的牆邊,放滿了各個協會的宣布牌,競放光彩。校園內的環境衛生進行徹 底清掃。

    下午,宿舍管理科下達最高指令,命令各個宿舍必須把衛生徹底清掃,包括床下的千年灰塵,玻璃上的百年汙垢,牆上的蠅影蚊跡。

    “舍長,王新國怎麽又沒了,就這樣能大打除嗎?”邢忠衝黃平埋怨說。

    黃平皺了皺眉,無計可施地說:“下課時我跟他說了。可是一下課他就和鄭文君沒人影了。你讓我怎麽辦?總不能讓我登個尋人啟事吧?”

    “把玻璃留給他。”孫明福說。

    黃平知道王新國早出晚歸,玻璃如果留到最後還的舍長擦,於是他又說:“就這麽幾塊玻璃,一人一塊不是就完了。”

    “你說的輕巧,王新國又不是宿舍裏的活寶。”邢忠說完,看著張吉成說。

    張吉成猶豫了一下,冷冷地說:“你們看我幹什麽,反正我把桌子,櫃子收拾好就行了。”

    馬建秋從水房淘拖把迴來,聽見議論王新國就說:“現在人家處在非常時刻,作為一個宿舍的舍友,應當理解支持一下。畢竟處於熱戀當中,你們也總有那麽一天,到時候我看你們怎麽辦?”

    邢忠費勁地爬到床底下,掃出一大堆廢紙灰土。掃完之後,他站起來,深唿了一口氣說:“就算談戀愛,也有輕有重吧。如果談戀愛就可以不做衛生,明天我也去找一個。好像我是掏廁所的,他倒明正言順地上起廁所。”

    黃平接了他的話巴說:“你明天趕快去找一個。”

    張吉成笑著對邢忠說:“如果你明天能找上,那肯定是隻雞。”

    邢忠朝張吉成啐了一口唾沫說:“呸,你的嘴。”

    大胖整理完床鋪,用訓斥的口吻說:“行了,就你們爭的這幾分鍾,玻璃早擦完了。”大胖說完,身先士卒,蹣跚著爬上窗台,也不管有沒有恐高症,一股惱兒擦起來。

    孫明福放下灰盤,呲著牙說:“大胖都奮不顧身,我還有什麽怕的呢?”說著也跳上窗台,跟大胖一胖一瘦,像兩座山相對著。

    王新國似乎變了許多,他的變化讓宿舍裏的每一個人開始頭痛。以前,他做什麽事總是風風火火,一馬當先。可現在:白天是午神,晚上是夜遊神。出了宿舍就恨不得不迴來。晚上宿舍剛安靜下來,他就嘭地一聲進來了,就像一顆原子彈落在疲乏的大地上。他折騰了上好一陣子,才能安靜下來。宿舍裏的人礙著麵子不好意思說,不說並不代表不厭煩。正是因為厭煩,宿舍裏的人才憋氣賭氣,和他不說話。以前,他在教室裏高談闊論,最耐不住安靜,總要湊到別人麵前表現他的大將風度。可現在,他被一道無形的不能逾越的牢籠束縛了,在教室裏,大多時候都是一副默不關心的樣子。或許就是說話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性格一下子被腰折了許多。他得到了許多,似乎又失去了許多,失去了別人對他人信任。他得到了希望的種子,卻失去了自由的樂園。嚐到了以前未曾擁有過的愉悅,卻失去了往日灑脫的快感。他越來越像一隻被人遺棄的羔羊。

    王新國非常清楚他自己在做什麽,他也感覺到宿舍內的一股火藥味。他盡量在發現遺漏,填被缺失。有許多次他都沉浸在這樣的氣氛中,唱著輾轉難安,今夜無眠的苦歌。可是他真的很喜歡鄭文君,在他眼裏鄭文君對他的照顧和安慰無微不至。鄭文君就像一隻美麗的氫氣球,把他帶到天上,讓他唿吸新鮮空氣。可是他怕,如果氫氣球裂了,他會摔的很痛很痛。不管是鄭文君對他的撒嬌,埋怨,還是對他的撫慰,鼓勵,他都看的一樣珍貴。他覺得鄭文君就是一個鮮嫩,芳香的水果。他的心被她的果皮,果肉包裹,他的靈魂被她的,清香和華麗俘虜。什麽事他都替鄭文君想著,他不敢說錯一句話,不敢做錯一件事,如果鄭文君埋怨他做錯了什麽事,那麽他會惴惴不安,心裏默默地懺悔,直到陰轉晴的出現。鄭文君讓他迷戀地心醉,鄭文君剛洗完頭,換上一件新衣服,他便由衷地讚歎她的出塵脫俗,比百合花還增姿幾分。當鄭文君為他打上她親手買的領帶時,他的腦海中立刻閃過梁山泊與祝英台走過的美麗畫卷。他時常笑自己,因為他發覺自己變得愚笨,機械,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之極,但很好玩。

    黃平他們被王新國的行為激怒了,他們一直在宿舍裏用惡毒的語言謾罵、詛咒,他和鄭文君兩個人:說他倆臭地像屎一樣,走路像兩隻會下蛋的雞,說話跟放屁一樣……甚至他們還把王新國剛洗的衣服藏起來,把他的床鋪弄濕,王新國最多隻是沉默,他並不對惡做劇發任何評議。相反,黃平他們的身上卻清晰的流淌著卑鄙、肮髒、令人窒息的氣息。

    黃平敲開謝明飛他們宿舍,第一眼就看見賀開強站在窗台上。這讓黃平吃了一驚,因為昨天打掃教室時,他還極力逃避擦玻璃。

    謝明飛一邊擦桌子,一邊問黃平:“你們做完了?”

    “差不多。”黃平說完用吃驚的口氣對全然不知他進來的賀天強說:“喲,你們的賀天強什麽時候也學著擦玻璃?有恐高症嗎?”

    賀天強一看對他說話的是黃平,他的威風似乎被黃平壓了大半,於是他用極嚴厲的口氣說:“廢屁,老爺從三歲就開始擦玻璃,幹這麽個活,還不是小菜一碟。”

    謝明飛笑著對黃平說:“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鬥量。你怎麽還有老眼光看人呢?”黃平搖搖頭說:“全是我的錯,要是我們的王新國有你們賀天強的三分之一的覺悟也就好了。”

    “怎麽,他不擦玻璃?”謝明飛問。

    “還不擦玻璃呢!這會還沒見人影呢!”

    賀天強跳下窗台,關上窗子,仔細地看了一下之後,笑著對黃平說:“我知道,王新國幹什麽去了。現在不是熱戀嗎?兩人粘到一起了,這會肯定在哪個旅社開了個房熱乎著呢?”

    “你怎麽把這麽純潔的事就說的那麽庸俗呢?”黃平說。

    賀天強覺得黃平的觀念太陳腐,就抬高聲調說:“現在男女談戀愛,上床的多的是。你如果不知道,就迴去問馬建秋去。”

    黃平半信半疑地問謝明飛:“你覺得呢?”

    謝明飛詭密地一下說:“我也不知道。”

    賀天強扯了謝明飛一把說:“舍長,你看我這玻璃擦地怎麽樣?”說完他的臉上顯出自豪的顏色。

    “還可以。”謝明飛瞪著兩隻大眼說。

    “還可以。”賀天強一邊說,一邊收拾衣服。收拾好,就穿上外套準備出門,他剛把門打開,又想起一件事,便說:“如果沒事了,我就出去了。”

    “幹什麽去?”謝明飛問。

    “我們幾個哥們從蘭州弄過來點書,這會不正熱賣著嗎?我得出去招唿幾下。黃平,如果你們宿舍誰要就跟我說一下,保證優惠。”

    “你賣的是什麽破書呀?”黃平問。

    “自考書,英語資料,還有雜誌什麽的。反正你想買書,就來我這兒看就行了。”說完就關上門,唱著‘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走了。

    藍藍的天,飄著幾朵雲煙,火熱的季節裏,洋溢著節日的氣氛。整個校園濃裝淡抹。芸芸學子的臉上都開了花,升本對他們到底有什麽好處,他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他們最值得自豪的就是:覺得自己的身價提高了,知名度也上去了。

    升本儀式決定在操場舉行,在操場的西邊跑道上早已搭了一個臨時的主席台,正麵能容納兩百多人就座。台子的兩邊,整齊地擺著宣傳牌,和寫滿賀詞的廣告牌。兩邊的牌子就像台子的護衛隊一樣。操場的四周,彩旗飄飄,操場的中間放著許多氫氣球袋,氣球袋上懸前寫滿字跡的條幅。

    從早晨開始,一輛輛汽車就從校門口的一座座充氣拱門裏麵鑽進,一直開到圖書館的前麵,把一塊平地塞 的滿滿的。

    對於這種百年不遇的大事,在河西這塊土地上的影響很大。基本上省內的,高校、企事業單位都來參加、祝賀。學校圖書館的大廳裏麵,擺放了送來的禮品:有巨型雕塑,壁畫、瓷器、木器……圖書館的門前貼著禮品單,貼了四五張大紙。

    今天的學生穿著學校免費發的t恤和遮陽帽,被整齊地安放在主席台下麵。儀式從開始就是手續、任命書、發言、賀詞、感謝。等一道道程序都結束,已接近中午,太陽一下子閃到人的頭頂,人群中開始騷亂。好在接下來台上開始表演節目。台上的聲音一大,台下的騷動就不算什麽了。隻可惜人太多,台子又搭的太低,前麵的學生就把後麵的學生遮住了。這麽一來,整齊的方陣就亂了套,有的人站起來,也有的人放上幾個凳子,然後站在凳子上麵。人群中也有小聲謾罵。看不見的人開始說笑打誚,看書,亂跑。係上老師看見了,就在隊伍當中來迴奔波,指責批評。隻可惜人心慌慌,壓得住一時,壓不住一世,人群中的喧囂此起彼伏。

    儀式結束,學生就像決了口的洪水,急速地從出口擠出,驚住了一大堆領導。儀式上到底幹了些什麽,大多數人並不知曉,他們逢人便說:“我們學校今天榮升為河西學院了。”

    213宿舍的七個人迴室宿舍,困倦極了,躺在床上。

    孫明福調息了一會之後,忽然興奮地大喊幾聲說:“今天終於升本了,我們都成了河西學院的院士。”

    邢忠很敏感地坐起來說:“你還以為你真的成院士了?說的不好聽,還不是換了個牌坊,各個各的。以前是張掖師專,現在改名叫河西學院,檔次也就是比省內的其它師專高一點點。要是打到省外,你如果問人家河西學院,人家肯定會說:沒聽過。”

    “剛從山窩窩裏走出的野雞,能一下子成為金鳳凰嗎?也得有一個發展過程吧。”黃平說。

    “你就別想它發展了,等它發展了,別的學校也不知發展成什麽樣子了。”邢忠說。

    王新國聽了,也興奮不已,說:“等河西學院有大的變樣,我恐怕早已入土了。”

    “你們都看不上這個學校,都跑上幹什麽來了?”大胖說。

    馬建秋像嬰兒寶寶一樣,臉側貼著枕頭,安詳地說:“我又沒說這個學校不好,至少清閑。”馬建秋說到這,又想到一點新鮮事,翻起身說:“學校再過幾年就會向外省招,到那時還能吊個外省草呢。”

    邢忠哭著臉說:“你別說了,你說的我好心寒。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再說了能來河西學院的,也是千挑萬選剩下的,無路可去的那種。”

    “有必要悲觀嗎?學校今年就設四個本科專業,明年就開始嚐試向外省招,你等著瞧吧,日後會有好戲看。”

    “我怎麽就這麽差,跑到河西學院來了?”邢忠說。

    王新國忍不住又說:“我假如結了婚,有了娃子,堅持不讓上張掖師專。他要是叫著上張掖師專,我非把他的腿打壞不可。”

    “你再不要吹了吧。”張吉成說,“等你的娃子考不上學,你還不得哭著喊著,到院長那兒求情,收下你兒子,再說了,你有娃子嗎?”

    “我不會生個丫頭。”王新國說。

    “我算有,肯定沒屁眼。”張吉成說。

    “你這個老驢,竟敢罵我。”王新國說完,就撲到了張吉成的床上,把張吉成修理了一頓。

    兩個善意的打鬧之後,宿舍內又保持了一會安靜。

    孫明福又說:“我就不信。從張掖師專出去的名人也有幾個嘛,當市長的,也有當博士的,我就不信考不上個研究生。”

    “多少年才出那麽兩三個。”邢忠說,“再說了,你的英語臭的跟一堆屎一樣,能考上嗎?”

    “我從現在就開始學嗎?”孫明福說。

    “這種話我都聽了幾次了,你又學了幾迴。”邢忠說。

    黃平笑著說:“你們再不要打擊人家的積極性好不好。說不上我們213宿舍以後還真能出個博士呢?”

    馬建秋大笑不止說:“如果孫明福能考上研究生,那以後你們也就不用考研究生了。以後你們直接來讀我馬導的研究生就行了。”

    邢忠說:“如果你們有什麽事,直接來找邢院長就行了。”

    “你們免費來讀我的研究生。”王新國說。

    大胖也來了勁,坐起來說:“多麻煩,到那個時候,你們來,我直接給你們授於碩士和博士學位。”

    張吉成笑地在床上打幾個滾,然後說:“你們這些驢,都得幻想症了。我看這故事還是迴去講給你孫子聽吧。”

    “這個家夥罵我們,怎麽辦?”邢忠說。

    “打。”

    說時遲,那時快,一幫人上去,把張吉成從床上揪下來,五馬分屍了一迴。

    這天,學校又是一個狂歡夜,新修的音樂大廳內歌舞不斷。而操場上,人拉人,人圍人,在星星的嗬護下,無拘無束地跳著七月火把節。

    火給了人力量,火給了人希望,在這美好的季節裏,火給了人許多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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