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小樹剛冒芽,學校就組織各係學生去石崗灘植樹。由於是一個係植一天,教育係挨著就到星期五了。於是從星期一開始,每天都有一個係早晨興衝衝地去,下午灰溜溜地來。而黃平他們班竟把這種生活當做春遊,每天不用上課,下午盡興而歸。於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植樹多好啊,上課多累啊,企盼的眼神每天都向遠方閃爍。等到了星期四下午,他們便如釋重負地說:“終於可以不上英語課了。”

    晚上沒人去上自習,都開始為明天的出行做準備。其實這種事,就如同農村每天早晨進地一樣,隨便喝著準備點幹糧就行了。可好奇的人總把植樹當作神聖,堅巨的偉大事業,萬事俱備,什麽都不缺了。

    黃平並不把植樹當作一件多麽令人心曠神怡的事,他隻是覺得植樹比上課更有趣,所以他才會興奮。要是碰上周末去植樹,他們一定會哀聲歎氣的。黃平興奮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猜想植樹會像他初中時一樣,幹的熱火朝天,越幹越有勁,越幹越高興。而且他們班大多都是農村的,不會消極。要是讓黃平再笑一下,他就想,幹的來勁也是給女生表演。

    第二天早晨他們起的比往常早。大包小包裝了又裝,就是裝不好。黃平沒有包,就擠著裝進馬建秋的包中,黃平認為馬建秋的包又大又好看。幾個班的人站在路口等車的時候,王新國便開始分人,付誌東有點不放心,站在王新國身後指指點點。兩個人分人,分了好長時間,分的各得其所。王新國特意和鄭文君分在一起,又加上一個張吉成,張吉成不願意說:“我不願意給人當電燈泡。”

    車到了一馬平川的亂石崗,就像他們想的一樣清閑。亂石崗上早已有人挖好了樹坑,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往深裏挖一下。於是鐵鍬,翹杠就機械地活動開。黃平怕落在別人後麵,便領著沈艾霞,李金菊使勁幹。汗濕了他的背,淌進樹坑。趙長生和大胖一個組。大胖反正幹不動,就磨蹭著想來個水滴石穿。趙長生幹一會,就到別的小組轉一圈,別的小組快了,他就快上一會,別的小組慢了,他就休息一會。

    沈艾霞麵對坑裏的石頭,無能為力,石頭又尖又滑,她費了好大勁,石頭也不出來。李金菊雖然叫累,手裏還是不停。沈艾霞挖好一個坑後,又看了旁邊孫明福組,他們才挖好了兩個坑。於是她對黃平說:“黃平,我們慢點挖,一個早晨就這些活,幹那麽快幹嘛?”黃平不停,一邊幹一邊說:“你看見謝明飛他們組了嗎?都快挖完了。”

    “可他們兩個男生。”沈艾霞說。

    “那有什麽關係,你承認好女不如男嗎?”

    李金菊便傻傻唿唿地喘著粗氣,笑著說:“幹吧,我們早點幹完,早點休息。”沈艾霞無奈,便去給黃平拿水。

    一場遊戲等於一個早晨。停工的命令一下,鳥兒都倦了,飛散著去找吃的,笑容開始洋溢。亂石崗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的宿營地,吃的又香又爽,聊的有聲有色。聊著聊著,遠處出現了猜拳聲,賀天強,趙長生,馬建秋和三四個男生,圍成一圈,營造一種酣暢的意境。黃平吃飽後沒事,就擠在女生堆中聽故事。孫明福蹲在女生中間表演他祖傳的氣功:把一塊打碎的石頭拚在一起,然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擺在臉前,彈指間就碎了。女生笑孫明福騙人,孫明福一拍屁股就到別的地方行騙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太陽像一團火似的,真往下壓,沒人聊了。睡覺的在地上蹭個窩,聊天的用衣服搭個帳篷。當黃平再次觀察時,王新國和鄭文君也沒有了。趙春梅本來是一個人坐著,當邢忠過來時,兩人便向亂石崗深處走去,算是散步吧!閆金華一個人坐在人群外看風景。謝明飛藏在張吉成身後,一個小石子又一個小石子,飛向劉芳。劉芳發覺後,笑一下,指一下張吉成,石頭再來時,她再指,再笑。

    時間被烤悶了,四點鍾再次上工的命令下達了。曠野上吹來涼爽的風。越吹越瀟灑,越吹越瘋狂。這會偏偏是往坑中填新土。土一起,就跟風跑了,上風的人一幹下風的人就不敢靠前。吞雲吐霧的灰塵,有了翻天覆地的力量,誰靠前,就有被吃的危險。活的進度很慢,隻有前麵幾個人在幹,其他的人望著,在旁邊坐著。時間似乎開始往前竄,有的班已完工了,許多人伸長脖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就又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眼前飛揚的黃龍。猛然間,黃平看見黃龍之中一個揮舞的人影,既模糊有偉大。黃平看清了那是謝明飛,那條人影讓黃平想起許多:在農村,春天的田埂上奔波著這種人影;夏天的烈日下揮灑著這種人影;秋天在柴草中閃爍著這種人影;冬天在風雪中矗立著這種人影。而這種人影讓人那麽可歌可泣。眼前的這個人影又如何能讓他孤獨下去呢?於是黃平也鑽了進了去。沈艾霞急了,拉著李金菊跟著往裏跑。邢忠進來了,孫明福進來了,馬建秋進來,最後王新國大喊一聲:“弟兄們,上呀!”於是全都進來了,風沙被人打亂了。

    車上,黃平跟謝明飛相視而坐。謝明飛頑皮地笑著。張莉看見了說:“兩個土人。”

    謝明飛笑著說:“是猴。”

    黃平說:“是兩隻猴。”

    於是車上的人都笑了,大家這才發現車上有許多“猴”。

    黃平他們迴到宿舍就往澡堂跑,洗衣服的沙呀,多的嚇死人。

    時間走到四月末的時候,自考的大門抬頭可見。每個人都在為最後幾天拚命奔跑。黃平看了幾天感到心浮氣躁,每天上自習的時間越來越短。書中的內容他已了解了大概,可要讓他具體說又說不清楚。

    今天下午,黃平故意在宿舍裏多待了一會,直到隻剩下大胖。大胖也不急,迫在眉捷也有閑情倒在床上過一會武俠癮。黃平沉悶地喝了幾口水之後,就呆呆地坐在窗前。女生樓前依然保持著往日的繁華,黃平看見女生樓內走出許多熟悉的影子,這些人影又讓他坐不安穩。最終懷揣著一塊石頭下決心出去轉一轉。在經過謝明飛宿舍時,他想叫謝明飛。他趴在門玻璃上一看,這才對自己說:錯了,謝明飛這會怎麽會呆在宿舍呢?賀天強他們幾個依然保存著臨危不亂的作風,這會幾個人正在有滋有味地打撲克牌。

    黃平在校園中遊蕩,也不知為什麽,他竟不知不覺中走到他幾次相會的小亭旁。草坪中的迎春花,黃的像蜜,紅的像紅,一團熱鬧,擁擠在一起。花下的草中,稀疏的草芒好奇的伸出腦袋。本來在宿舍裏有一股燥熱,這兒卻有一股溫和的風,扶慰著黃平的每一個細胞。等疲憊、煩亂吹的無影無蹤時,黃平有了點快意,督促他坐在椅子上看書。

    黃平看的正酣時,他的意誌力被人一叫打斷了。“黃平!”黃平聽出是邢忠,同時在他的左側,發現了邢忠的身影。

    邢忠抱著兩本書,在黃平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黃平說:“你不是早就出宿舍了嗎?”

    邢忠很喪氣說:“見了個老鄉,非讓我給他找個車子,人都忙地,盡麻煩人。”

    說完,兩人都不說話了,黃平看了一會,斜過眼看了一眼邢忠。他無精打采地翻著書,對自己毫無信心。書中找不到他感興趣的東西,他開始漫無目的地向四周尋覓風景,瞅了一會之後,他看著黃平說:“你還能看進去嗎?”

    “  看不進去怎麽辦,還有三天。不是我不饒自己,是時間不饒人。”

    邢忠軟綿綿地說:“越到最後,我越看不進,一看頭就痛。到現在《中國通史》還沒看完。《現代文學史》隻看了一半,我看我也考不過去,就等著抄吧,能考怎樣就怎麽樣吧。”

    黃平笑他不自信,淡淡笑著說:“我可沒你那麽好的運氣,上帝從沒偏向我這邊,上帝把命運交給我,卻讓它坎坷難堪。”

    邢忠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停了一下,笑著說:“也不是你笑,從學到現在,我還沒完完整整看過一本小說,文學,我不感興趣。”

    “那你喜歡什麽?”

    “貼近現實的。”邢忠似乎來了勁說:“高中時我看過哲學,看的最多的是評論、雜文。文人的小說最多是胡拉編上一套來哄人。像現在社會這麽黑暗,人都不順心,看點雜文還有點大快人心的感覺;對現在不公正的一切就是要批判,對黑暗的東西就是要揭露。”

    黃平被邢忠的認真勁惹笑了,於是說:“你既然有那麽大的深仇大恨,幹嘛不去報仇,用自己的行動去找迴你失去的部分。”

    “現在的共產黨,坐的是好車,住的是好房。就是人們說的,生活太安逸了,人就容易蛻變腐化。現在要是給他們看革命曆史片子,他就說俗不可柰,看什麽?他看黃的,流行的。”邢忠很氣憤。

    黃平還是不緊不慢地說:“既然你把共產黨員說成那樣。可你還要在共產黨領導下生活,這會在共產黨辦的學校上學。你艱然那麽痛恨共產黨,幹嘛還要入黨呢。”

    邢忠有點吞吞吐吐,不過他很快說:“還不是班主任,要不是班主任推薦,我才不入。”

    “算了,別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幹你該幹的事。”

    黃平剛轉過頭,邢忠就搗了一下黃平說:“你看見草坪那兒坐的那個小夥子了嗎?長的比我還凹,你看他逮的草。”

    黃平看見,那個姑娘長的很不錯,並很快明白邢忠的用意,說:“你該不是說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吧!”

    邢忠冷冷地說:“什麽牛糞,簡直是泡尿。”

    黃平想起邢忠曾經跟一個女孩子分過手,於是還著挑逗的思想,裝出一副為邢忠惋惜的表情說:“唉!要是你當初不把你前妻甩了,現在也用不著這麽慘,連個陪著散步、聊天的人都沒有。”

    邢忠立刻有了反應,說:“我就是將來找不上老婆也不找她。跟她坐在一起她就像一朵羞答答的玫瑰,低下頭不說一句。,跟她走在一起,她就像柔弱的小蓮花,直不起腰。要是拉個手,她就像犯罪一樣,反正明擺一個冷血動物。”

    “好像沒有你值得留戀的方麵?”

    邢忠語氣開始平緩:“說句心裏話,我也虧她。做我的女朋友,我還沒給她買過一瓶飲料。飯都沒吃上幾頓。她對我還是挺忠心,我一次次追其她女孩子,她都不介意。有一次我的手上劃了一個血口子,她又急又哭。可到了最後我還是把她甩了,說起來,我還真不是人。”

    “你愧疚嗎?如果你覺得對對不住她,就對她好一點,算是對她的補償。”

    “我既然和她分手了,就不可能再去牽她的手。她馬還不吃迴頭草呢?”

    黃平看著邢忠臉上的愧色,故意說:“我要是有那麽癡情的女朋友即使笨的像根木頭,我也要給它刻上花紋。”

    “你聽,有些事不是執著就行,兩個人的 性格和脾氣也非常重要。”邢忠說完,看著被風刮起的衣角,說:“走吧!起風了。”

    黃平知道邢忠又是胡鬧,就說:“你先去吧!這地方挺涼快的。”

    邢忠起身,拉住黃平的衣服,像小孩子似的說:“噢,快走吧,呆在這兒,一對一對的,不把你氣死,也把你嚇死。”

    黃平被邢忠這麽一鬧,還真有了這種感覺。書對他又陌生起來,於是踏著漸黑的夜色,心意沉沉而歸。迴來的路上,邢忠給黃平指指點點,似乎一路上碰見的全是他老鄉。

    四月二十一日,這是黃平選擇再一次輝 煌的日子。每個都很莊重。他們宿舍除了馬建秋外,其他六個人都對自考情有獨鍾。馬建秋趁著周末逍遙去了,他們主個人這才認識到報自考潛在的壓力。

    考試地點在育才中學,路很遠,又沒有自行車,六個人打出租車去。由於黃平跟他們不在一個考場,一下車,黃平便在這個學校操場一種榆蔭地,拿出書,使勁讀著憂患意識。操場這兒風很大,抖動著書,吹的他心急。越看越急,越看越沒底。不過他為了尋求自我安慰,盡全力在開考之前要把書翻一遍。王新國就沒有黃平那麽心急,在離開宿舍時,他就誇下海口說;“毛概就沒什麽可看的。”當然這會他也沒拿書悠閑地守大門口等待開考就行了。

    時間剛跨到一點五十分時,書中的內容在黃平腦海中變的晦澀,把他的心胡亂糾纏在一起。時間逼迫他走出操場,走近像鳥群一樣嘰嘰喳喳的樓門前。有一位考生像好望角的燈塔一樣,憂心仲仲,坐立不安;有一位考生立在門柱如同獅生人麵像,道貌岸然。門開了,都往口裏鑽。

    卷子下來,黃平抑製著興奮與忐忑不安,瀏覽全卷,這是他一貫的做法。這時他開始埋怨自己。他應當明白,他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僥幸。眼前的試卷,像一股巨浪衝入他無底的心中,一張張陌生的臉孔望著他發笑。他盡了全力,他心酸,他心寒,泥石流把他心中所有的希盼刷洗一空。不管是他隨意渲染,還是無事生非,在交卷時他已是江郎才盡。有幾道題向她放射出耀眼的白光。

    交了卷子,他拖著困倦的雙腿,像木乃伊一樣緩緩走出考場。他匆匆一掃,沒有一個熟人,沒人安慰他。雖然路很遠,但他無心坐車,他覺得對不住車。好在往日的驚恐一掃而光。堅實的路讓他覺的步子空虛。現實的車水馬龍,在他眼中形如虛設。他使勁向迴走著,想一下子迴到學校,找一條他熟識的路。走到仿古街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他前麵,他快碰上時,從車下來沈艾霞。黃平苦笑著靜靜聽沈艾霞無怨無誨地說她的不幸。黃平發現還有比他更不幸的人。他覺的他傻,笑了一下,便同沈艾霞一同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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