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號到十二號,這七發生多少戲劇性的小故事。多的讓人講不過來,可它們都圍繞著考試沸沸揚揚,人們急瘋了,急得束手無策。

    晚上黃平感到《微積分》還很差,就圍到謝明飛的桌前,讓他講題。講著講著,黃平感覺實在聽不進去的時候,就扯開話題,幹澀地問謝明飛:“謝明飛,你可能是我們班最小的吧?”

    謝明飛翹了一下嘴,眉毛往上竄了一下,接著活潑地笑著說:“你難道認為人的個子跟年齡成正比嗎?雖然我跟許多大個子生活在一起,可大個子的上麵依然有許多大個子,我的下麵也依然有小個子。不過,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從沒把這些大個子當作偶像,去祟拜,羨慕他們。他們的身體華而不實,隻是很費勁地塞進我的眼中。要說我小,我屬狗,今年二十。可在我上高中時,比我小一歲的都還有許多。”

    黃平小心地說:“那他們值得你祟拜,羨慕嗎?”

    “你還真說對了一點點。我不得不說,至少是現在,他們攀伸的比我高,我還真有點祟拜,是他們讓我發覺自己人性方麵的許多弱點,而且誘惑著我,努力向上發展。”

    黃平有點不解,又問:“我真的想不通,像你這麽聰明,為什麽非上張掖師專,如果你補習一年,最少也能考個西北師大。”

    迴答仍是堅決,沒有絲毫的猶豫:“我可能真的要說我是發揮失常,我的確想過當老師,可從沒想過上這個學校。可高考成績下來時,我發覺我的確就考了這麽幾分,我的確很差。有一部分自信瓦解了,可有一部分自信仍然充滿活力,那就是我還需要加倍努力 。說實話,我在高中時吃的苦,比起你們真的是九牛一毛,我一直自信我是天才,結果遭到徹 底的否定。我真的來上張專了。這可能是我無怨無誨的選擇。”

    黃平聽到這,就笑他:“無怨無誨,你可真讓人有幾分不可思議。”

    “你不要笑啊,一個決心獻身平凡的人肯定認為這是幸福的。”

    “那你是決心獻身平凡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

    “你真讓人難以捉摸。”

    “我說平凡,隻是說一種選擇,你在這依然有許多選擇。”

    黃平越發不明白,一隻拋錨的船會有什麽選擇。又問:“你說被拘禁在一個小地方的人,就跟一隻關在籠中的鳥一樣,他會有多的選擇嗎?”

    謝明飛愈加沉穩,堅定不移地說:“人不是怕沒出息,而是怕自暴自棄。魯迅都曾經說過人要呐喊。雖然關在一個封閉沉悶的鐵房子,可你也要掙紮呐喊,說不上哪就會掙紮出幾絲光明,就會呐喊出幾絲新鮮空氣。人隻要努力 ,就有選擇。就說現在吧,有的人一心過自考,有的人一心過四級,有人的還想考研究生。你能說他們的選擇錯了嗎?他們通過努力,完全可以不去當教師。”

    黃平有點激動,拋錨的思想又激出水麵:“這些天我苦悶了半天,這一個學期好像一無所獲,似乎這會我才明白,我要清醒地去追求而不是麻木地走下去。隻是我對這兒有許多不適應,每天都在沉迷與誨恨中度過,不知道該做什麽,一直在做錯。”

    謝明飛已體味到黃平的心思,就深表同感,親切地說:“這段時間我也感覺自己輕的快要被融化了,有點把持不住自己。玩一會,偷一會閑並不是錯,錯的是你不知道最終做什麽,付出了多少。一位要將荒山變成綠林的人,即使每天栽一棵樹,他也是快樂的。”

    黃平的心舒展了許多,便非常感謝地說:“看來我從今天做起,也並沒有錯。”

    “我現在也恨,恨自己也恨別人。恨的就是怕別人在死亡之地,等待死亡,接受死神的安排。”謝明飛說完,便在他夾著許多參差不齊的紙中翻出一首詩,給黃平看:

    《城市,我是你豐盛的晚餐》

    任不懷好意的霓紅引誘我的目光,

    任肆無忌憚的聲音撕咬我的心靈,

    任瘋狂生長的水泥榨取我的鮮血,

    任滾滾車流輾壓我的身體

    ——城市,

    沒有我生長的地方。

    我是附著於城市之上的植物,

    卻無法深植於城市的土壤,

    我吸著鄉村清新的月光,

    唿出的是城市醉醺醺的燈光,

    走進城市,

    走出城市

    夢中也有囈語的渴望。

    ——城市,

    沒有我生長的地方,

    城市的夜晚沒有月光,

    沒有日光我隻得死亡

    在死亡在路上,

    我的手依然向城市攀升,

    一個貧窮的城市流浪漢,

    一把扼住我的咽喉大笑,

    ——今夜,

    又有一頓豐盛的晚餐。

    城市,

    我是你豐盛的晚餐。

    黃平迴到宿舍,其他人早就迴來了。可以說每個人都是按部就班。黃平剛把書扔在床上,邢忠就問:“黃平,你一個晚上跟謝明飛幹嘛?是不是知道考試題?”

    黃平極度想笑,又強忍住沒有笑出來說:“什麽啊,我讓他給我講數學題,看來是來不及了,沒聽懂多少。”

    邢忠一本正經地說:“我對《微積分》就沒報多大希望,人家數學本科班的學生都很難聽懂,我們學,不是死狗跟神仙比嗎?”

    王新國原本在床上,聽了邢忠的話,猛地坐起來,床清脆地響了一下,說:“我就不信學不懂,他數學係的是人,我們就不是人。”

    “嗯,你能,你能怎麽不去數學係,幹嘛來教育係。”邢忠說。

    “《微積分》就是挺難的,這幾天我才做會了五六道例題。”張吉成一邊洗腳,一邊說。

    馬建秋梳了幾下頭發,插嘴說:“本來數學就挺難的,人又沒好好聽,這次考試看來就剩抄了。”

    大胖側過身,喪氣地說:“抄,抄誰的?考試是按號就座。”

    邢忠說:“怎麽沒辦法,跟別人換一下不就行了。”

    黃平說:“換,誰跟你換,誰不想跟學習好的坐在一起。”

    孫明福,迅速從床上翻起來,走到桌旁,做出一副橫眉冷指的樣子,用手指著其他人說:“抄,你們就知道抄,我是怎麽教育你們的,你們怎麽不往好裏學?”

    孫明福惡作劇搞完了,不過他也遭到其他人的一頓臭打。

    孫明福又笑又怒地從亂了樣的床上爬起來,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孫明福一看是趙長生,指著說:“驢嗎?也不知在家裏是什麽樣的?”

    門外的趙長生聽了也不生氣,笑著說:“開門,快給老子開門。”沒辦法,為了避免這種令人無可奈何的騷擾,門最終開了。趙長生進了門,就坐到床上,也不管別人對他硬冷的態度,說:“我們的數學老師也不給我們劃題,人家二班今天都劃題了。”

    “你聽誰說的?”邢忠嚴厲又急切的問。

    趙長生不緊不慢地說:“我們宿舍的一個小夥就是二班的,他們數學老師今天給他們講了幾個題,說是很重要。”

    馬建秋聽了,突發奇想,對邢忠說:“邢忠,明天我們混上去上一節數學課吧?”

    邢忠爽朗地說:“走,好好探幾個題。”

    早晨第一節課是《兒童心理學》。老師講了一節課,第二節課老師讓同學們把主要內容用表列出來。

    黃平正忙著翻書,坐在旁邊的李金菊抿著嘴笑著對黃平說:“黃平,你說老師會在哪出題?”

    黃平看見前麵坐的陳曉丹、楊毓秀、劉芳,所以就聲音放大,想把她們吸引過來:“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兒童多動症那兒肯定考。”黃平這麽一說,她們果真轉過頭,用一雙雙質疑的眼睛逼問黃平:“多動症,為什麽會考?”黃平看他們有了興趣,便開始妄發議論:“你們想想,多動症這兒為什麽講那麽細,而且還花了那麽多時間,這裏肯定有問題。剛才老師還舉了一個多動症的例題呢。”

    陳曉丹聽了如獲至寶,高興地對楊毓秀說:“真的。”說完,她又用企盼的目光看著黃平說:“還有呢?”

    “別的,別的我說不出具體的題,可我知道大多數題是關於兒童動作、語言、思維、個性方麵的。”

    李金菊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

    “別信他的,他說的那些差不多把書中的主要內容都包括了,跟沒說一樣。”劉芳說。

    “不信就算了,等考上了,你們就知道什麽叫誨恨當初。”

    此時陳曉丹跟楊毓秀轉過去了,於是劉芳說:“行了吧,聽起來你是老師肚子裏的蛔蟲,什麽都知道?”

    “蛔蟲怎麽了,那叫先知先覺,未卜先知。而你簡直就是跟屁蟲,哪兒臭就往哪兒鑽。”

    劉芳聽了,生氣地說:“去你的頭。”一邊用手來打黃平,黃平趕忙躲過去。

    不知什麽時候,王新國、邢忠、馬建秋把心理學老師圍在後邊,旁邊又圍了許多人,饒有興趣地也不知在談什麽。黃平出於好奇也圍過來。隻聽心理學老師隱含其辭地說:“其實我平時詳講的那些就是重點,隻要你們按我說的去做,一定能考過去。即使考不好也不要怕,最後我也參加閱卷,我會適當地寬鬆一點。”於是,一個個聽了,立即迴到原處,細心地審視起課本。

    中午,馬建秋跟邢忠迴來了。兩人顯得很喪氣,當其他人問時,邢忠說:“偷什麽題,他們講的那幾個例題,我們全講過了。”

    馬建秋也怨怨叨叨地說:“真的合不來,我跟邢忠坐在最後,還以為他們數學老師認不出來,誰知道下課的時候,他們老師說,“後麵那兩個同學幾班的,他怎麽沒見過,是不是來偷聽國家機密的?”

    邢忠突然激動地說:“這下可好了,我們在二班可出名了。”

    黃平覺得這幾天,夜色來的快,也出奇的黑。校園一下子靜下來,女生樓前的繁華景象早已不複存在,校園中冬風瑟瑟,隻是偶爾閃幾個孤獨的身影。那麽人都到哪去了呢?對了,有光的地方就有人。熱鬧被拘禁在了教室中,圖書館、宿舍裏。在校園中看教室,看到教室中的孤燈,站在教室裏,人就被熱氣烘托起來。

    在宿舍裏,黃平他們的生活依然充滿節奏。九點半下自習之後,便是聊天,看電視,洗腳,十一點後,便開始聽收音機中的《懸念劇場》。而真正開始睡覺就要從十二點開始。

    考試科目基本上定下來了。《英語》跟《思想品德修養》都是考察課。英語是利用一個晚自習進行的開卷考試。由於考試隻是個形式,所以都過去了。對於思想品德修養,老先生也通情達禮,讓每人寫兩千字的論文,便完事了。其他四門考試課雖然每個人心裏都沒底,可畢竟每個老師都透露了一點,不周全的信息。

    考試前的第二天,考試證才發下來,邢忠琢磨了半天說:“我們的考試證怎麽是激光掃描的,想換都換不掉,像人家大二的上麵直接貼照片。”

    張吉成翻看了半天自己的考試證,笑著說:“你看把人的頭弄成什麽樣子了,這像我嗎?”孫明福看了一眼,評價是像女人。張吉成評價孫明福像太監。大胖的頭被弄的又大又硬,評價像金鋼。邢忠的茄子,馬建秋的獅子頭,黃平認為自己標致一點。

    經過兩天的焦灼與等待,第一堂考試在3#階梯教室,拉開戰幕。五十個人像大豆一樣,撒在大教室中。而黃平自認為倒黴,按學號他正好是第一位。於是在考試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後麵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可兩個監考老師把他牢牢地定在座位上,他不敢偏一下頭。有些題他感到無助,可他算了下,大概能考六十幾分。

    迴到宿舍,王新國按捺不住喜悅,興奮地說:“最後一章的兩個例題我看了一下,沒想到今天兩個都考上了。”

    馬建秋很氣惱說:“我昨天下午也看了,沒想到今天竟忘了。”馬建秋灰著臉剛坐下,聽見樓下麵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便不動聲色的出去了。黃平很懊誨,自己竟沒有看那幾個例題,不過他慶幸自己還會做一點。邢忠激動地說他的題全部是抄謝明飛的。大胖不驚也不乍,他聽天由命,考多少算多少,最多過不去了重考。孫明福翻了半天書,然後把往床上一扔說:“我不信它過不掉,考六十分問題。”張吉成一陣晴,一陣陰,翻一會書,高興地說自己把這個題做上了。再翻一會,便委屈地說,自己沒做對。

    考第二堂試的時候,通告欄跟飯廳門前,已貼了許多考試違紀處分,內容讓人看了不寒而懼:給以警告處分,通報批評,留校察看,扣除獎學金,不許參加補考等。

    接下來的考試他們就在戰戰兢兢,無病呻吟與高高興興中度過。處分每天都有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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