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平推開宿舍門,趙長生跟邢忠他們把桌子和大胖圍了個團團轉,好像在搶一張相。黃平猜想是大胖女朋友的,便扔下書也擠過來。馬建秋一邊看相,一邊說:“大胖,你可不能委屈人家,你可要好好努力,加緊鍛煉向減肥衝刺啊!不要在新婚之夜把人家嚇怕了。”馬建秋輕狂地一笑,其他人也跟著。黃平接過相,很認真地看起來,的確很端莊秀麗,由於是一張藝術照,相的四周點綴著花草蟲鳥,而中間那個穿綠羊毛衫的女孩就成了一隻甜甜的綠燕,渾身上下透露著女生天然的嬌羞,讓人一看就不想放下,想擁有她。黃平對沉靜又激昂的大胖說:“兄弟,好羨慕啊,哪天你也幫我找一個。”黃平說完又嚴肅地說:“不過,你可要小心,不要讓好東西從你身邊溜走,也不要讓別人乘虛而入,給你發動個政變搶走了。”

    大胖聽了不以為然,像往常一樣,深情地說:“是自己的,別人搶不走;不是自己的,莫要去強留。我有我的思想,她有她的自由,可是我的思想未必能駕馭她的自由。我有信心,這就是力量,萬一分崩離析,這隻能怪力量不足。”大胖說完爬上床,在床上折騰了一番,也不知道把相藏哪了。

    孫明福本來在床上看書,聽了大胖的話,一躍而起,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唉,大胖,你這個沒出息的,你以為你泡在蜜缸,什麽都不用發愁。走過,路過,千萬不要放過。你以為好女孩子隨地都可以揀到,你如果不要,就算了,我要。”

    大胖也不生氣,帶著笑說:“你這個貪得無厭的家夥,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你是不是想找一個二房太太?”

    孫明福說:“一顆紅心,兩手準備。不要讓自己成了單身,沒人看,沒人愛,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孫明福說完看見趙長生、邢忠在看信,就又說:“趙長生聽生你追外班的女生,怎麽樣了?”

    趙長生笑著,紅著臉說:“再別說了,老子草沒逮上,寫了封情書還讓我們班女生知道了,今天把我羞地。”

    “可能是你不夠執著吧?”黃平說。

    張吉成趕緊搶了一句說:“還不執著,把人家女生都追到廁所中了。”

    趙長生爭辨說:“你別給我胡說,明明是我說請她吃飯,她說要去上廁所,就把我給甩了。”趙長生這麽一說他們越覺得可笑,趙長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躺在被上的邢忠把信看完便百感交集地說:“啊,我快要氣瘋了,人家左一個金寶,右一個金寶,簡直把大胖當作活寶。我的杜鵑,你在哪裏啊!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看看我嗎?……”邢忠發了一陣感慨之後,趙長生不可思議地笑著說:“你看人家,還沒放假,大胖的女朋友就把什麽都安排好了,還說要去大胖家。讓大胖吃好,睡好,安心學習。”趙長生說完就拍了一下大胖如山的後背說:“你看你這後背,要是再吃,成什麽樣子了?”

    大胖抓住趙長生的胳膊說:“怎麽,嫉妒啊,健康就是美。你要是不服氣,我倆試一下,看誰厲害?”

    趙長生趕緊掙紮出來說:“你那身體我敢跟你鬥嗎?一屁股就被壓趴下了。”

    “知道就好。”大胖說完把信認真折好,就又上床了。

    半晌邢忠又激動地說:“要是有人對我這麽親切地說上幾句話,不要說好好學習,就是不睡覺學三天三夜也沒問題。”

    張吉成聽了笑著說:“趕緊別說了,早晨睡到八點都不起,還能學三天三夜?”

    黃平說:“邢忠,三天三夜這種大話不是你說的,要是王新國說這話我還信一半,你說了,我可真當是小孩子在說氣話。”

    邢忠不服氣反駁說:“人學習也要靠動力,王新國有他的吳曉花。要是我,半夜也能醒來。我又不釣草,沒事幹,我為什麽要起那麽早?”

    晚上扯著大胖談來談去,把女生談過來,談過去。說是大一的女生一朵花,大二、大三的女生豆腐渣。就這樣氣憤的話最後把女生說得一名不值,男生竟成了一種高貴聖潔的搶手貨。也許談的太忘形了,今晚是他們第一次沒有開電視。等熄燈鈴響,一個個才說腳沒洗,哪個電視也沒看。

    等一個個睡下之後,邢忠又感慨萬千地說:“現在的女生讓人摸不著頭腦,一聽見哪個男生打聽她的姓名,先是一陣驚喜,接著是竊喜,等你接近她時,她就羞澀地躲開了,嘴裏還說你會傷害她。真是又想喝開水,又是怕燙嘴。喜歡的也不說了,要是她不喜歡的,那她就刻骨銘心,把你視為眼中釘,身邊亂叫亂咬的蚊子,她恨不得一巴掌把你打死。”

    邢忠說完馬建秋接上說:“你別以為有的女生嬌小可愛,楚楚動人,其實這往往就是你最意想不到的。平時正正經經,背地裏幹的那些事你都吃驚。這一類的女生就是外純內騷型。大學裏麵你想認認真真地找一位伴侶,是不可能的,你了不要貪圖太多,能解除你三年的孤單寂寞就很好了。”馬建秋說完,就又自豪地介紹了一下他的動態,怎麽去收住女生的心,怎麽去利用她。

    馬建秋的話別人信的很少,因為他做事從來不認真,不能說服自己的人,他的話也不能說服別人。而且他說的那些,做的那些永遠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出現。其他人在徘徊、猶豫,等待最好時機,他們從來沒想著去傷害一個人,當然也怕自己受到傷害。黃平仍在尋夢,夢中的女孩,他夢中的女孩是端莊、秀麗、親切可人;他夢中的女孩溫柔善良;他夢中的女知善衷懇的。他並不覺得這是過高的期望,現實中沒有希望,他在夢中創造希望,有了希望他就有了活力,去追求,支探索。

    昨晚被熱浪濤天的爭論熏陶得激情蕩漾的男男女女,一清早來到教室就暈暈唿唿,頭腦發熱。本想在《思想品德修養課》上清理困乏的腦海,可今天的老教授卻有點反常,獨出一幟,提出個問題讓辯論一下。問題就是關於人的本性,人到底是“性善”還是“性惡”,還是“無善惡”。

    老教授提出問題,下麵欲加安靜。老教授又鼓勵再三,終於站出了劉芳。她的觀點是人性無善惡,原因是人剛生下來,自然屬性占重要地位,這時人是最真善,最純潔的,是沒有任何自私觀念的,所以沒有善惡。如果人有善惡,那麽像動物,這些自然屬性占統治地位的動物,也有性善、性惡了。

    對劉芳的觀點,反應最大的就是陶學榮。這個關鍵時刻就顯現其實力的卷毛小夥子。他一站起來就猛烈斥責劉芳的觀點,說:“我首先要說的是,人是社會的動物,不能跟純自然的動物相提並論。我的觀點是:人是性惡的,一個人從一開始就自私地索取,即使是剛生下來,他就吃奶,絲毫體會不到母親生他的艱辛。即使他大一點後又要上學、穿衣、吃飯,那無情的黑手一次次伸向父母。”

    陶學榮稍停了一下,王敏便很快站起來說:“我要說,人們說性善、性惡都是針對其他人的。當一個人做了一些對其他人有好處的事,人們感激他,所以說他性善;當一個人做了一些對自己有利而對別人有害的事時,人們憎惡他,說他性惡,可這個社會畢竟好人多,受感激的人多,美的多於醜的,所以我認為人本性是善的。”

    王敏剛坐下,又站出個邢忠,針對陶學榮的觀點說:“我認為光憑人的吃、穿,並不能說明人自私,性惡。吃、避寒那是自然生物的天性,動物也一樣,如果人是性惡的,那麽動物也成了性惡的。我認為人是性善的,我們看問題要看它的結果,人不管怎麽索取,那他最終還是要迴報社會,促使社會的發展。”

    陶學榮不服氣地站出來說:“如果人是性善的,那為什麽有許多貪汙受賄的,他們這些人損害了許多人的利益,他們無情地向社會索取,最終又迴到了自己自私的利益圈中,去滿足自己的私欲。人總是在為自己的生存奔波,無情地向社會伸手,我覺得還是性惡。”“我想人隻有在索取的基礎上才會貢獻。”邢忠說。

    “那麽他為什麽不直接貢獻,為什麽要索取那麽多?”

    “這一類的人畢竟是少數。”

    陶學榮又問:“假如你吃不飽,穿不暖,會去貢獻,顯示你的性善嗎?”

    邢忠凝住了,陶學榮又說:“你總是向社會索取,滿足了自己的私欲後,才發覺理虧,覺得該找事做了,才去貢獻,人何等貪婪。”

    氣勢倒向一邊,邢忠啞了,許多人幹瞪眼不說話,氣氛沉默了一會之後,王敏又說:“不錯,這個社會上是有許多罪惡的黑手,可這個社會也有許多默默無聞的人。他們向社會索取了多少,可做的事情卻讓人歎為觀止,這多麽難得,難道這不正體現人性的善嗎?”

    王敏說的很巧妙,許多人把眼光伸向她。可陶學榮又馬上站起來說:“你覺得人的本性不是自私的嗎?”

    王敏說:“是的。”

    “那麽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來自農村,上了一個很好的學校,最後分配時,你分到了城裏,你總是想找一個舒適的環境,為什麽?”

    “可也有人分到農村。”

    “可你總是先想到城裏,再想到農村。”

    “可是我們畢竟要迴報社會,也許你的才幹,能力更適合在城市中工作,去更好地發揮你的才能。”

    “難道農村中就不需要你的才幹,能力?”

    沉默許久的邢忠,瞅準機會站出來說:“如果你學了許多先進的東西,在農村中用不上,所以於其你在農村中大材小用,不如到適合你的地方去,更好地服務社會。”

    陶學榮義正詞堅地說:“我想正因為農村落後,閉塞,才更需要許多有誌之士,有才學的人,去荒涼的土地上種出希望的花朵。難道農村就應落後,不需要先進的點播,先進的武裝。如果人們首先從社會出發,在艱苦中奮鬥,那麽農村跟城市總會走在一條線上,不會出現教學的好差問題。難道城市中需要大學生,農村中就不需要了。人們總是首先想到自己,然後才想到他人、社會,所以我認為人是非常自私,性惡的。”

    似乎再沒有人跟陶學榮爭辨了,王敏跟邢忠被雷擊一般,無奈地坐下了。其他人看著陶學榮堅毅地站著,都膽怯不知如何去跟他應辨。大家似乎都來自農村,觸到了痛處,那慚愧的心情,在陶學榮的嚴厲鞭撻麵前,自然膽怯起來,同樣也受了委屈。

    黃平開始仔細地追憶陶學榮。他跟付誌東一個宿舍,操著滿口的江西話,聽說他是高中時搬到這裏的。黃平第一次認識他似乎就在教室裏。那是開校沒幾天,下課時別人正亂作一團時,他猛地站起來。當別人用驚疑的目光看著他時,李老師笑嘻嘻地走過來,他十分沉穩地說:“李老師,我想申請一份勤工儉學。”原來是申請一份勤工儉學,他竟鄭重其事地把其他人弄了個莫名其妙。不過也感謝他的苦心,每周周末的早晨他打濕晨霧,每周周末中午打破煩燥,一掃把,一掃把,開始清除他內心的煩悶。不過,他的這一舉動,給每個人的思想都戳了一個洞,有的人也真正地感覺到,應該找點事做。其實也就在他之後,李金菊在理科樓也找到一份勤工儉學工作。

    黃平從來沒有見過穿得像陶學榮那樣糟糕的人,黃平認為那簡直就是對生命的虐待。有一天晚上,黃平去付誌東宿舍找書時,他竟在無意中把陶學榮看了個透徹。他沒穿皮鞋,應當說他沒有皮鞋。他的確看見他的幾雙布鞋,上麵撒滿陳年的痕跡,那布上滿是歲月磨曆出的飛揚跋扈。有一雙皮開肉裂,大洞下麵是小洞,小洞裏麵又是洞,最後鞋麵洞穿了,當然這種讓人一看就毛骨悚然的鞋他現在肯定不穿了。這種鞋應當是在哪個垃圾場上,可他沒舍得扔掉。還有一又鏽跡斑斑,雖然上麵的滄桑用水衝洗了一下可讓人看上去總很扭捏,心裏十分不舒坦,隻有勁骨,沒有風韻。黃平猜想他做衛生時可能穿這雙。最新的那雙布鞋,就在他腳下,布上泛上新豔的光澤,十分精巧,一看就是手工做的。等你正注意他的新鞋時,就發現新鞋裏麵塞著一雙十分奇特的襪子,上麵的補丁如同足球一般,五花八門。等他擦腳時看見他的綠毛褲邊上竟鑲著紅邊,肯定是為了包裹邊上那些紛紛繞繞,不安分的線頭。原先黃平以為他穿一條白色線褲,可當他倒水時,在白光強烈照射下,那線褲上開始顯現它原先的黯淡,原先是一條灰色的,不知為什麽水竟把它的顏色消淡了。他倒水時他的床位空曠出來,簡單的如同秋風吹過的水泥路。利索,整潔,隻是感覺床太單薄,太簡單了。空蕩蕩的就隻剩下瘦骨的被子跟床單,跟別人充滿色調的床位,很不適宜。他的襪子在清水中擺了幾下就搭在床欄上,就像展覽品。貨架上放著六塊香皂,他說香皂氣味太刺鼻,所以才少了一塊。付誌東說陶學榮像女生,早點吃一個饅頭或包子就湊和了,洋芋絲是他的家常便飯。他更是下午空出肚子等晚上吃鮮美的方便麵,這樣方便麵發揮它應有的功效,讓他睡得舒服一點。下午他幹什麽去了呢?也許他正一個人坐在哪個教室中,或許是圖書館,或許是在哪個地方屏氣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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