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青藍色的天光下,那人白發輕揚而起,臉上纏滿了白色布帶,隻露出一對天青色的眼眸來。


    “怎麽是你!”風祭忙將傘收了起來,麵前這家夥不就是自己苦苦尋找多時的神秘人嗎,明明說好了今年會來接自己,可他卻一直遲遲沒有出現。


    “你來得正好,快扶我一把。”白夜沙啞道,風祭慌忙伸手扶住對方,可對方還是頹然栽倒在了他懷中。


    “你怎了,醒醒啊!”風祭焦急地搖了搖白夜,生怕他有個什麽閃失。


    白夜微微皺了皺眉,似乎疲倦得睜不開眼睛。無論他怎麽穿梭時空,卻再也迴不到妹妹被殺害之前,時間離得最近的也是妹妹的頭七之夜。他就這樣反複穿越了不知多少次,弄得自己筋疲力竭。


    這一刻,他深深體會到了,曆史真的在千方百計的阻攔他。已經死去的人,無論他怎麽拯救,終歸還是要死去。就像他明知西嵐會在獄中剜心,卻無法迴到西嵐受刑的時候。時空的差異和局限性,隻能讓他迴到那之前的夜裏與西嵐訣別。


    “醒醒啊!”風祭發現白夜似乎昏睡了過去,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來,就當指尖觸到白夜臉上的布帶時,手腕忽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攫住。那雙碧綠色的眼瞳倏然睜開,像綠寶石般純粹而閃亮。


    “讓我看一下你的真麵目好不好?”風祭試圖掙脫對方的手,四年了,他多麽想知道這個神秘人究竟長什麽模樣。


    白夜微微搖了搖頭,沙啞道:“我這張臉恐怕會嚇到你,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真相,現在你必須盡快迴未央城,要出大事了。”說著他的身體便開始變得透明,眨眼間便像一團螢火般四處飛散,轉瞬即逝。


    “等等!”風祭慌忙起身顧目四望,為什麽每次遇見神秘人都像做夢一樣,如此夢幻而不真實。風祭低頭望著手腕上被抓紅的痕跡,證明方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幻覺。


    然而風祭並不打算現在迴未央城,因為龍少戈還沉浸在失去妹妹的悲傷中,他又怎麽能在兄弟最無助的時候說要走?


    五月中旬之後,帝都一直在下雨,幾乎下了半個月,許多低窪地帶都被淹成了小河。


    龍少戈一直在這惡劣的天氣中修煉,由於體內有龍魄,他的武技水平正在向六階飛躍。隨著身體強度的提升,他對火靈術運用得更加自如,爆發力和持續力也大勝從前。


    然而就在這段時間內,北芒帝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


    皇曆一零七三年六月初,天都山脈一帶爆發全麵奴隸起義。短短十日之內,叛兵就占領了兩大城池,叛兵人數也從最初的三千餘人激增到八萬多人。其中不僅是奴隸,就連社會最底層的貧民都加入到了戰鬥中。


    傳說叛兵中有大量能人異士,他們的首領還能操控蠻荒鉤蛇,更是力掃千軍,所向披靡,北芒王朝屢次出兵鎮壓都以失敗告終。


    這一天依舊陰雨連綿,從未央城遠道而來的三批快騎,經過數日奔波終於抵達帝都龍府,帶來了十萬火急的軍情消息。


    “援軍已經在調往未央城路上,急等城主迴去主持大局!”士兵拜謁道。


    風祭頓時臉色一變,其實他早該料到,奴隸起義必然會攻打未央城。因為未央城便是曾經的落櫻故國,也就是北芒奴隸們的故鄉。


    “未央城是我的東西,我可以不要它,但是別人不能搶!”風祭拍案而起,眼神決絕狠厲。


    龍少戈和天曜商討一番,便打算一同前去助風祭一臂之力。


    由於之前迫於生計,三人把值錢的玩意兒都當賣了,現在所剩錢財不多,隻夠買幾匹一角馬。不然他們就可以乘坐最快的火鳥飛車,從空中直飛未央城。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大街上竟然有人在賣龍馬,那是一種頭頂長雙角,通體金色的罕見寶馬,原本隻產於上古之森。天曜甚是奇怪,竟讓這些物種都流了出來,難不成上古之森的結界已經要崩潰了嗎?


    事不宜遲,一行人快馬加鞭而去,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鑒水城。


    夜色漸濃,幾人隨便找了家客棧歇腳,圍著八仙桌準備吃晚飯。


    對於同行之中有兩名魔角人,三名騎兵已經見怪不怪了。因為叛兵中也有一部分魔角人,魔角人早已不如從前那般罕見了。但為了不引人注目,龍少戈一直都戴著兜帽。而天曜則纏著一塊花頭巾,用一把鐮刀形狀的發簪固定在腦後。


    風祭似想起了什麽,忽然對龍少戈說道:“呀,我們是不是忘記跟雪茶道別了?”


    “對喲,小丫頭知道我們都走了肯定會生氣!”天曜托著煙槍吞雲吐霧道。


    “有時候,不告而別便是最好的道別。我們此去兇險無比,我不想那丫頭再跟我扯上關係,更不希望她為了我卷入這麽危險的事情中。”


    龍少戈神色黯然,這陣子以來,雪茶每日都來龍府探望他,每次必帶來各種好吃的玩意兒。然而無論她如何關心他,他都是百般冷漠,甚至連話都不願意跟多她說幾句。


    風祭和天曜默默對望一眼,兩人之前就搞不懂,這雪茶多麽活潑可愛,連他們都動了惻隱之心,為什麽龍少戈偏偏無動於衷呢?原來他也有他的苦衷,風祭後悔曾對雪茶說過那番話,但願她不要太執著。


    等了片刻,店家還沒有端菜上來,天曜等得不耐煩了,便敲著煙鬥大聲嚷嚷了兩句。店小二這才陸陸續續地將食物端上桌來,幾人迫不及待地開動了。


    突然,一陣椅腳在地麵摩擦的聲音刺痛耳膜,幾人不悅地迴過頭去,隻見店家正對一個衣衫破爛的男孩兒拳打腳踢。那男孩兒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脖子上套著一條鐵索,裸.露之處遍是鞭痕淤青,正跪在地上連連討饒。


    龍少戈立即起身衝了過去,一把推開打得正兇的店家,蹲下來用手撥開了男孩額前淩亂的發絲。


    “不要打我……”男孩怯生生地打量著他,髒兮兮的小臉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痕,左臉上那塊櫻花印顯得尤其突兀。


    “別怕,我不打你。”龍少戈眼神微微顫動了起來,因為這小奴隸的櫻花印讓他想起了西嵐,刀子嘴豆腐心又視財如命的西嵐。


    “你誰啊?”店家不滿地嚷嚷道,他身材矮小,長相甚是尖酸。


    “為什麽要打他?”


    “他偷吃啊,當然得打!”店家兇神惡煞道,再度揮起馬鞭,小奴隸嚇得往後一縮。


    龍少戈一把奪下店家的馬鞭道:“能不能別打了?”


    店家這才發現龍少戈身材高挑,還背著那麽大一把劍,於是收斂氣息道:“好啊,你把他買下來我就不打了。”


    “多少錢?”


    “五……五個金銖!”店家伸出一個巴掌,動作有些底氣不足,因為這價格明顯是在敲詐。


    龍少戈便從懷中掏出一枚金銖,夾在指間道:“我給你一枚金銖買這孩子的自由,不許你再打他,否則你把他打成什麽樣兒,我現在就把你打成什麽樣兒!”


    店家連連點頭,訕訕地將金銖接了過來。


    這時,小奴隸正跪在地上,撿起已經髒掉破皮的饅頭正要咬。龍少戈卻一把將那饅頭奪走扔至門外,低喝道:“不要再吃這種髒東西了!”


    “別打賤奴了!”小奴隸嚇得立即用手擋住臉部,膽怯地瞧著龍少戈。龍少戈將小奴隸從地上拉起來,走到飯桌旁,隨手操起一盤炒肉遞給了他。


    小奴隸頓時兩眼閃光,咂了咂舌,便把炒肉端到角落裏蹲著吃去了,那孤苦伶仃的背影讓人看得心酸。


    “看來奴隸起義果真是必然。”風祭不禁微微歎了口氣,“原落櫻子民在北芒國受盡苦難,男奴代代為苦工,女奴則代代為娼妓,被欺淩至此又怎能不反叛?”


    龍少戈皺起眉頭道:“但明明可以采取其他方式爭取奴隸解放,敵人卻偏偏選擇了最惡劣的戰爭,牽累無辜之人就是罪惡,不可原諒!”


    風祭無奈地望著龍少戈,自從艾靈妹妹死後他就沒笑過,說話也變得一針見血,好像全天下都是他的敵人。


    飯後,幾人打算入住客棧,一行人正準備上樓,小奴隸立刻放下已經舔得精光的盤子,像猴子般蹦躂了過去。


    龍少戈迴頭瞥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要跟著我們了,你現在自由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說完就轉身走上了樓梯,隻剩小奴隸傻愣愣地瑟縮在樓梯下。


    翌日清晨,龍少戈一推開房門就發現小奴隸正睡倒在房門口。小奴隸被開門的聲音驚醒了,立即跪地恭敬地喊他主人,然後像隻忠誠邋遢的小狗,期許又歡喜地仰望著他。


    “我不是你的主人,不要跟著我。”龍少戈皺眉欲走,小奴隸卻抱住他的腿惶恐道:“請主人不要拋棄賤奴,如果賤奴不跟著主人,還是會被抓住的。”


    龍少戈想了想也是,北芒規定奴隸不可無主,趕他走的話還是會被抓迴去做奴隸。如果再把這奴隸轉讓給別人,豈不又把他推入了火海?思前想後,龍少戈隻得帶著這小奴隸一起上路了。


    由於望月城和蓮上城已經被占領,他們隻能走山路繞到未央城後方進城。


    山路崎嶇,路途遙遠。六月的陽光,像潑婦一般毒辣,曬得幾人焦頭爛額。


    一整日馬不停蹄,入夜時分一夥人都已精疲力竭,但眼看未央城就在前方,幾人便打算一鼓作氣連夜入城。


    明月當空照,行至郊外樹林時,一角馬忽然驚嘶一聲栽倒在地,龍少戈護住小奴隸猱身飛縱,平安落至一旁。也許是承載了兩個人的重力,連這匹一角馬都已筋疲力盡。


    風祭頓覺不妙,此時未央城已經全城封鎖,敵我關係劍拔弩張。而他們已經進入未央城邊境,稍有疏忽便可能被敵人發現。


    “城主請快隨屬下來,這邊給您留了一個十分隱秘的小門。”一名騎兵說道,繼續駕馬向前帶路。


    “你們快上我的馬,我飛過去。”風祭說著從一角馬上騰身飛起,龍少戈立即抱起小奴隸轉移上去,快馬加鞭緊隨其後。


    風祭隨即禦風急速飛行,行至半路,一支暗箭冷不防的從樹林裏飛射而出,以雷霆之勢直向他背後攢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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