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抬頭仰望著星空又揚了揚唇,唿吸間隻覺夜風沁涼如水,卻又潤人心肺,星空璀璨,曠遠遼闊。

    這日天未亮透,姚錦玉的棺槨便從珞瑜院抬出,自後門出了姚府,草草出殯,情形好不淒涼。姚家的嫡長女,卻落得這等下場,倒也引得下人們唏噓不已,自此姚府的瘋言瘋語才算稍稍散了一些。

    翌日,錦瑟將柳嬤嬤,王嬤嬤,白芷等幾個親近的奴婢盡數帶上,坐著暖轎出了姚府。登上馬車前,她迴望身後姚府。

    目光穿過那修建的高大威嚴的朱紅大門,落在雕刻著福字的影壁上,不自禁地便輕輕勾起了唇角。

    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姚禮赫自覺在江州已是萬人之上,富貴難言了,可曾想過福禍曆來相依,如他行為不端,縱容家人,又自以為能一手遮天,貪婪短視,卻又不能居安思危,這份富貴又能保得到幾時?

    “姐,怎麽了?”

    車中傳來文青詢問的聲音,錦瑟迴頭見他坐在車中微顯擔憂地瞧向自己,這才一笑鑽進馬車,衝文青眨著眼,道:“沒事,自京城迴來時興許已物是人非了,姐姐想多瞧瞧這姚府,緬懷下在這裏的日子。”

    文青聞言卻推開了車窗也往那府門處瞧,眯起眼來,道:“是當緬懷,我姚文青不會忘記這裏的一切!”

    錦瑟見他微顯稚嫩的麵上竟有堅毅和凜冽之色閃現,目光微微一閃,才笑著合上了窗戶,道:“光記著卻也無用,人是不能居安便忘當年忍辱,可不忘卻非要被仇恨折磨,人一旦沉迷仇恨心胸便難以豁達,眼界便難以開闊。勿忘,是為了以往日之忍辱借以警醒自己。茂哥兒需記住,事事因寵而貴,因貴而富,因富而驕,因驕而亡命,這是一條必然的歸宿,來日你我姐弟便是得享安逸,也該以今日之忍辱時時刻刻警戒自己,要寵辱不驚,要居安思危,要時刻不忘奮取和恭謹律己。”

    錦瑟姐弟一行到達鳳京渡口已是十三日後的旁晚,今年本便氣候寒冷,剛立冬位在南邊的江州便下了兩場小雪,鳳京更近北方,如今又過了大雪,當真是冷的厲害。

    恰這日又飄起飛雪來,入目但見渡口白茫茫一片,大雪似將江天融在了一處,四下混沌不開。

    因天色已不早,渡口停靠的船隻倒比平日少上一些,可鳳京渡本便繁忙,縱使天公不作美又盡黃昏時,渡口也喧囂不已。來往商船客船如織,人們更因這天氣焦躁起來,四處都是吆喝催行的聲音。

    錦瑟和文青這次被族人全權交托給了姚擇聲。姚擇聲一房生意做的大,在京城也有數間鋪子,更置辦有別院,上京前他便令人傳信京城令管事收拾好了京城別院,更令管家帶人前來接船。

    隻錦瑟隨著姚擇聲下了船,卻不見鳳京管事帶人過來,見渡口忙忙碌碌,人聲喧雜,和姚擇聲同來的劉管事便寬慰道:“這天公不美,隻怕姚管事一時難尋過來,老太爺和四姑娘不妨先迴船上,小的這便帶人去找。”

    姚擇聲聞言點頭,剛欲吩咐錦瑟迴船上去,便聽一個流裏流氣的聲音自後側方傳來。

    “喲,這是哪裏來的小美人,當真是好身段好相貌,站在這風雪地裏隻怕極冷吧,瞧的三爺我都心疼了,不若到三爺懷裏來暖暖,爺最是憐香惜玉,定好生疼你!”

    ------題外話------

    八十三章

    “這小娘子在風雪中站立,定然便是在等咱們三爺疼惜呢。”

    “三爺眼光何等高,小娘子真真是有福氣。”

    ……

    那聲音剛落便響起幾個跟從的聲音,言語皆極為放肆。姚擇聲聞言和文青一同瞧去,卻見一個穿著紫紅色直襟錦袍,係著同色鑲玉寬紋帶,披薑黃色絨毛狐狸裏鬥篷,頭束金簪,髻邊還斜插著兩朵芙蓉絹花的男子帶著一眾十多個小廝風風火火地向這邊靠近。

    那自稱三爺的男子一瞧便是京中紈絝,麵皮白淨,卻又多餘地覆著一層粉,五官還算端正,隻是氣質卻叫人不能苟同,眼底一片青黑,正目光迷離又興奮地盯著錦瑟的側麵。

    姚擇聲當即便心中咯噔一下,轉頭衝錦瑟道:“快迴船上去。”

    文青更是麵色一變,本能地擋在了錦瑟前頭。錦瑟這會子裹著一件五彩刻絲石青銀鼠的大鬥篷,扣著兜帽,本便隻露出了小半張臉來,頭頂又被王嬤嬤撐著一把傘,因是怕風雪灌進來,故而王嬤嬤將傘側對風向。錦瑟很確定,從那發聲處,便隻能瞧到她一個裙裾罷了,更何況又隔著雪幕,那什麽三爺根本就不可能瞧清她的模樣。

    而這些人來的突然,她剛一下船,腳都還沒站穩,這些人便毫無預兆地冒了出來,這分明便是早明確了目標,十之八九他們就是衝她來的,而且姚家的管家未曾帶人來接,隻怕也非意外。

    曆來退親一事關乎重大,被退了親的女子一生便完了,被退親的男子雖相形之下會好一些,可卻也同樣會名聲受損,再說親便要受到層

    層阻力,武安侯又怎會甘心叫她一個破落戶去退了他那寶貝世子的親?

    故而,錦瑟原便知道進京後退親一事隻怕也是阻力極多,可沒想到她剛踏上鳳京的土地麻煩便尋了上來!

    聽聞姚擇聲的話,錦瑟頭都未轉去多瞧一眼便轉了身,扶著王嬤嬤的手欲迴到船上去。

    隻是她這剛一轉身,那邊三爺顯就急了,大喊一聲,“美人要跑!快給三爺堵住!”

    他一言,那十多個小廝便唿啦啦地全衝了過來,氣勢洶洶。隻念著到了鳳京便有人來接,故而姚擇聲此來京城本便沒帶多少下人,人手本就少,這會子又事發突然,自然不及抵擋。

    眼見那些小廝將姚家衝上去攔阻的三個護院壓在地上一陣暴打,姚擇身雖覺事情蹊蹺卻還是親自上前衝那三爺見禮,道:“老夫乃江州……”

    誰知姚擇聲的話尚未說完,那三爺便掄起了拳頭往他麵上砸。姚擇聲年輕時四處跑商,也是學了些粗淺武藝的,他側身險險避開,心中已確定這行人是衝著他們姚家來的。

    他正驚,那邊小廝們已欲去抓錦瑟了,錦瑟眼前情勢這般,顯是無法上船反倒站定,正凝眸想著法子,便聽不遠處響起馬蹄聲,接著一個似譏似怒的聲音傳來。

    “黃三兒,你可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半點長進都沒,整日裏除了幹些欺男盜女的勾當,你還有什麽別的本事?!怨不得你那鳳京府尹的爹厭棄你,三天兩頭的衝你使鞭子。”

    錦瑟聞聲望去,卻見雪幕中,一少年打馬而來,他穿著一件雨過天青色的錦緞長袍,領口袖口皆圍著紫貂毛,織錦遍地的袍身上滿布錦繡暗紋,腰係玄色嵌藍寶石的厚錦帶,肩頭披著毛皮外翻的玄色滾邊大氅,整個人氣態慵懶地向前傾著身子,斜勾的唇角帶著三分譏嘲,八分不屑正瞧著那三爺。

    他的身後並五六個同坐馬上的青衣小廝,這一眾人踏雪而來,卷地地上未及沉落的雪花飛飛揚揚。

    錦瑟目光落在那打頭男子的麵容上,卻見他麵若冠玉,柳眉鳳眼,秀挺的鼻下,薄薄的唇瓣豔若桃花,殷紅的似能滴出血來。男生女相,便是如此,隻他容貌雖無處不秀麗,可卻不給人女子之態。身姿挺拔,斜飛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細線,眸子銳光乍現,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隨斜飛的眼角微微上揚,其上落了風霜之色,平添了幾分邪魅。

    似感受到錦瑟的目光,他眸光流轉往錦瑟身上一帶,接著卻又沉冷地移了開去,眸中似有厭棄之色閃現

    。錦瑟心一痛,眼眶當即便紅了,暖暖的酸酸的,卻也辨不分明心中到底是歡喜還是悲痛。

    王嬤嬤扶著錦瑟的手也微微一個發抖,顫聲道:“姑娘,是表少爺!”她言罷,文青便也啊地一聲叫。

    錦瑟這會眨了眨眸子緩緩溢出笑意來,那邊黃三爺聞言麵色微動,蹙眉上前厲聲道:“廖書意,你們廖家什麽意思?!三爺我的事兒便是宮裏娘娘們的意思,你可想好了,閑事管多了,別再落個雞飛蛋打的下場。”

    這所來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錦瑟大舅舅的嫡長子,廖尚書府的嫡長孫廖書意,他聽了那黃三少爺的話神情未有纖毫變化,隻將斜傾的身子挺了挺,接著二話不說竟一個抖韁便向那黃三爺衝去,那模樣倒像是要將他活活踏死在蹄下。

    他一動,身後跟隨的小廝也皆跟著往前衝,那十多個小廝見自家少爺眼前就要被馬踢,哪裏還敢去糾纏錦瑟,登時便皆唿喝著圍在了黃三少爺的周邊,而姚擇聲也忙招唿著姚家人護了錦瑟又迴到了船上。

    錦瑟站在甲板上往渡口看,卻見廖書意所帶那幾個小廝身手皆了得,黃三爺和他那一眾小廝被廖書意追的團團轉,好不狼狽,文青在一旁拍著手吆喝。

    片刻那黃三爺顯見事情是不成了,又著實受了些傷,便撂下兩句狠話,帶著小廝狼狽而去。錦瑟見廖書意掉轉馬頭,忙提裙衝下甲板,上前擋在了廖書意的馬前,她跑動間兜帽落下,露出一張絕麗的小臉來,眉眼間的神韻卻和廖書意如出一轍,彰顯著兩人的血脈相接。

    廖書意不想錦瑟會突然衝出來,險險拉住馬韁,怒目盯向錦瑟,錦瑟見他眯著眼瞪著自己,到底沒錯過他眼底閃過的一絲緊張和關切來,卻是睫毛一顫抖落兩行淚來,揚起唇笑了起來,喚道:“哥哥……”

    廖書意比錦瑟年長六歲,因錦瑟上無兄長,故而從小她便未曾喚過廖書意表哥,一直都叫的是哥哥,親昵又依賴。廖書意聞聲眸中碎光,可到底將臉色又冷了兩分,一拉韁繩便自錦瑟身側衝去,錦瑟本能地去拽他,死死扯著他的衣角跟著馬兒跑了數步,驚得文青大喊一聲忙也奔了過來。

    廖書意惱怒地瞪著錦瑟,卻又提了馬韁,他高居馬上俯視著錦瑟,錦瑟便又大聲喊道:“哥哥……哥哥!”

    錦瑟似便隻會說這兩句,言語間聲音變大,淚珠兒卻又要往下淌。

    廖書意瞧著眉目越發像祖母和姑姑的錦瑟,又被她這麽幾聲喚,登時便心緒翻湧,尤記著錦瑟小時候每

    每有求於他,或是闖了什麽禍事便是這般眉眼彎彎地一聲聲喊他,非喚的人的心都軟成一團什麽都依著她,她才像個偷腥的小貓般眨著眼睛笑的暢快。

    如今再被她這般喚著,又見錦瑟眸中滿是委屈和期待,傷心和倔強,廖書意隻覺一陣心煩和難受,餘光瞧著姚文青也跑了過來,當即便一個用力甩開了錦瑟,一揚馬鞭,那身下黑馬蹄踏飛雪,片刻便衝了出去。

    錦瑟被他甩開倒在地上,眼見廖書意遠去,她咬了咬唇,逼迴了淚意,這才在文青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文青接了王嬤嬤手中帕子給錦瑟擦了擦沾滿雪花的雙,見她手掌處紅了一片,血絲隱現,不覺跺腳道:“大表哥已前最疼姐姐的,如今……姐也真是的,明知大表哥心裏有怨,幹嘛還往上衝。”

    錦瑟聞言笑著抽迴手,眉眼間卻閃過顯而易見的歡悅,拍了拍文青肩頭,道:“姐姐沒事。”

    姚擇聲將一切看在眼中,聽錦瑟喚將才那位氣質不凡的公子哥哥,便知其是錦瑟外公家的公子,他歎了一聲,又見遠處管事已尋到了接船的姚管家等人,正趕著馬車過來,他心恐那黃三公子再打個迴馬槍,忙吩咐錦瑟和文青上車。

    錦瑟上了車,靠著大引枕,抱著白芷遞過來的暖爐,被風雪吹的冰冷的手才緩緩恢複了溫度。隻覺那暖意一絲絲蕩開,順著指尖兒都融進了心裏去。

    大表哥他雖是惱恨,但好歹對她是關心的,並未因大舅舅的死就徹底恨了她和文青,若不然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他雖一句話都不願和自己說,可指罵黃三公子的兩句話卻分明是在給她敲警鍾。

    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那鳳京府尹正是麗妃父親趙萬封的妻弟,沒想到麗妃竟替武安侯府出頭了,雲嬪在後宮為麗妃馬首是瞻,麗妃這是投桃報李。後宮之事,曆來和前朝都有千絲萬縷的關聯,看來大皇子真極為重視武安侯府,麗妃插手隻怕也是在向皇後叫板。

    大表哥在是怕她隻顧著提防武安侯府卻忽視了大皇子和麗妃,這才前來解圍並提醒她的嗎?

    廖書意迴到尚書府時雪已停了,道路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反射著明光,將天地都照的極為亮堂,他自馬上躍下,大步便進了府,直往老太君所住的鬆鶴院而去。

    鬆鶴院的暖閣中,老太君張氏端坐在靠北牆的美人榻上,正從炕桌上撚起一小塊栗子糕往膝上坐著的小孫兒口中添,見他一口吞掉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又往那放糕點的白瓷碟兒上瞧,便被逗樂了,點著那嬰孩粉嘟嘟

    的唇,道:“睿哥兒,真是和三兒小時候一般模樣,都愛吃這甜膩膩的東西。”

    這睿哥兒卻是廖三老爺去年剛添的幼子,如今才剛滿九個月,正是嬌憨可愛之時。廖三老爺的媳婦劉氏站在一邊,見張氏笑的高興,便道:“娘因不日帶幾位侄女進宮給皇後賀壽一事也累一上午了,這小兔崽子沉的緊,還是媳婦抱著吧。”

    老太君聞言便笑著又點了點睿哥兒的胖臉蛋兒,這才由著劉氏將他抱走。

    那邊大夫人海氏見老太君身邊空出來,便忙推了把身旁站著的小兒子廖書彥,廖書彥便領了母親的意,忙笑著撲到了祖母的腿邊兒脆聲道:“奶奶,彥哥兒也要奶奶喂著吃栗子糕。”

    這廖書彥在府中男孩中行六,是大老爺的遺腹子,如今才三歲相貌已極肖過世的大老爺,廖老太爺和張氏念著他未出世便沒了父親,對他是極為疼愛的。

    見他跑過來,張老太君抬眸瞥了眼一臉殷切瞧著這邊的海氏,心中不覺一歎,待聽到彥哥兒的話,再見他黑葡萄般的眸子眨巴著瞧來,張氏便覺心都軟了,笑著撫著他的頭也喂了他兩塊糕點,聽他脆聲聲的說今兒剛學會了一首古詩,便讚賞了兩句,聽他搖頭晃腦的念來。

    那邊劉氏卻抱了小兒子退到了一邊和三老爺一起逗著孩子,道:“老爺瞧,睿哥兒又出了顆牙呢。”

    皇後過壽,賀禮老太君卻交給了三老爺去尋,三老爺今兒要來迴事,這才和三夫人一道抱著孩子過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名媛望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素素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素素雪並收藏重生名媛望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