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後身子虛弱外,也是個健康的孩子。母親的苦,起碼是沒有白受。

    平樂郡主一生平樂,風光出嫁,誰能想到其後命運竟是如斯坎坷。當年在鳳京時,她是見過這位風光無限的郡主的。她容貌俏麗,性格爽朗活潑,笑容明媚如烈陽般耀眼,這樣一位如花如火的女子,錦瑟由衷的希望今世她能挺過這一關。

    也因為她這次的結交存了利用的心思,所以錦瑟更希望那盆素心蘭能起到一些作用,還有她屋中準備的那樣藥,最好是不必拿出來。

    “夜涼,姑娘莫站在這風口上了,那邊若有什麽意外,蒹葭會過來報的。姑娘也莫太過擔心,平樂郡主貴人自有神明護佑,一定能母子平安的。”身後傳來白芷的聲音,她說著摸了摸錦瑟手中抱著的暖爐,蹙眉道,“這炭火都快滅了,姑娘快進屋吧。”

    錦瑟點頭應了,又瞧了眼東院,這才迴身進了房。

    待東方起了魚肚白,楊鬆之遣往山下采辦藥材的平川才匆匆迴來,和他一起上山的卻還有一位容貌和氣度皆極為出眾的公子。

    柳嬤嬤正瞧著那公子猜著其身份,端坐在門前的楊鬆之卻已站了起來,兩步迎上,詫道:“伯約怎來了?”

    這來人卻正是陪母南下的蕭家公子蕭韞,他聞言瞥了眼產房方向,這才道:“我在城中剛巧碰到了購藥的平川,得知郡主驚了胎,這便一道上來了。”

    蕭家和鎮國公府乃世交,蕭默的嫡親三妹嫁的又是李冠易的堂兄,蕭韞於楊鬆之私交也不錯,既知此事自少不得要跟來看看的。

    楊鬆之聞言點頭,眉宇蹙著瞧向平川,平川忙迴道:“奴才敲了幾間藥鋪,可一時間也尋不到上乘藥材,因恐姑奶奶這邊已生了,所以不敢耽擱便自帶了藥上山,留了四兒兩個繼續購藥。”

    楊鬆之這才點了點頭,蕭韞見他眉宇間凝著沉重,想著平樂郡主七月驚胎,如今已折騰一夜卻還未能順利生產,心中微沉,卻寬慰楊鬆之道:“既是夜半夢中驚胎,許是氣血不足致使早產,七月產子,母子均安的也多。再來,婦人分娩一個日夜甚至更久都是有的,如今才過去兩個時辰,書寒不必過於擔憂。”

    蕭韞俊美的麵容上自帶一股從容溫雅之態,一雙眸子似沉定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楊鬆之又素知蕭韞於岐黃之道頗有研究,醫術實比一般大夫都要高超一些,故而聽了他的話,倒真覺出一份希望來,蹙著的眉也微微鬆了些。

    想著姐姐生產,這裏卻

    沒有一個長輩支撐著場麵,唯他,卻還是個沒有大婚的年輕男子,自是難免心慌失措,楊鬆之不覺苦笑。

    蕭韞見他如此,倒也笑了,道:“我已給母親送了信兒,想來下晌母親便能趕到。”

    楊鬆之聞言大喜,忙抱拳道:“江安縣主能來我便鬆口大氣了,伯約今次解我大困啊!”

    他言罷卻見蕭韞目光穿過他的肩頭落在了遠處,清俊的麵容之上蘊藉了專注之色,素來沉靜如幽泓深潭般的眼中竟是掠過極微淡的明光,如明月照水一晃。

    楊鬆之不覺一詫,迴頭沿著蕭韞的目光瞧去,卻見一個清淡纖弱的身影正自院外緩步而來。

    那分明是個妙齡女子,她步履輕慢,舉止優雅舒緩,一步一步的,極盡從容,山中初生的霧氣縈繞在她周身,那靜雅清麗的身影竟似從浮光掠影中撥開晨霧緩緩走來。

    她穿著身上披著一件素銀織錦滾白狐腋毛的大氅,幾乎裹住了全身,唯步履間露出青蓮裙裾,長長的裙擺隨步伐搖曳生姿。烏發以青色絲帶束成十字髻,絲帶盡頭挽著結環,垂下長長的絲絛來,未挽的長發盡數流瀉在肩背,和那青色絲帶交織著隨晨光裏的微風輕輕飄逸。

    這女子隻鬢邊貼著一朵重瓣吐蕊的銀紅蜜蠟蘭菊珠花,除此之外周身再無其它飾品,猛然瞧去,唯見那一頭墨般的黑,那周身玉般的素,可便是這般素淡的身影卻叫人移不開眼睛,如一朵迎著皚皚白雪,千裏冰封而傲然枝頭清豔綻放的白梅,竟是動人心魄的美。

    楊鬆之微怔了一下,難道,此等佳人,也難怪連素來寡淡的蕭韞也瞧晃了眼,待那女子走近了,他卻又是一怔。隻見女子身量雖高,曲線卻顯青澀,五官清麗絕俗,已露絕色姿容,可眉眼尚未長開,竟是個半大的小姑娘!

    將才恍然瞧見的那無雙風韻竟出現在這樣一個小姑娘的身上,這叫楊鬆之不得不詫異,暗道古怪,想著自己方才竟是盯著這麽個半大小姑娘瞧花了眼,當即麵上就是一陣發紅,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他目光所及,卻見蕭韞正含笑望來,目光瑩潤含著打趣笑意,楊鬆之麵上愈紅,卻也瞪了蕭韞一眼。那意思仿似在說,別瞧我,你也不比我強到哪裏去。

    蕭韞見他瞪來,卻隻一笑,溫雅依舊。

    柳嬤嬤已快步迎上前去,道:“姑娘怎來了?”

    這來人正是一直關注著這邊情況的錦瑟,如今天色已亮,眼見柳嬤嬤還未迴去,她便知平樂郡主這

    邊隻怕不妥,心下一歎,喚了白芷跟隨著帶上早先準備好的檀木盒子移步此院。

    錦瑟衝柳嬤嬤安撫一笑,這才瞧向站在院中的兩位氣質平分秋色的翩翩俊公子。

    她率先凝眸瞧向楊鬆之,他那冷峻的五官入眼,前世閉眸間那一晃閃過的帶著震動和惋惜神情的男子麵龐便也跟著浮現在了腦中,和前世比此刻的楊鬆之尚顯稚嫩,身上少了些沉穩冷峻之氣,卻多些大男孩的英朗之態。

    前世她也算有助於鎮國公府,楊鬆之許會瞧在此情分之上,允柳嬤嬤和蒹葭為她收屍吧,如此看來她倒也不算死的太過淒涼。

    如是想著,錦瑟眸中閃過一抹自嘲的譏誚,這才福了福身,道:“小女子見過鎮國公世子。”

    將才趙嬤嬤已向楊鬆之稟過柳嬤嬤前來送花一事,此刻見柳嬤嬤迎上,楊鬆之自已知曉錦瑟身份,聞言便抬手道:“姚小姐客氣,還未當麵謝過小姐送花之恩,又勞小姐記掛,沐寒而來,實在有愧。”

    錦瑟聞楊鬆之言語客氣,自知是那一盆素心蘭之功,含笑起身,清聲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何用世子親自謝過。小女幼時曾和郡主有數麵之緣,心中委實難安,冒昧前來世子莫嫌小女添亂便好。”她言罷,微微轉身,素手輕抬,身後跟著的白芷便將一個檀木雕花的盒子呈給了她。

    錦瑟接過,這才又瞧向楊鬆之道:“郡主產後難免失血,小女這裏卻恰好有一株田七,思慮之下便送了過來,還望世子莫怪小女唐突。”

    楊鬆之雖對藥材知之甚少,可也知道,這田七又名血參,是補血第一良藥,十分珍貴,在大錦更是有“金不換”之俗稱。

    他眸光一亮,尚未答話,身後平川已驚喜地道:“田七?爺,奴才遍尋江州幾大藥鋪都未買到這田七呢,姚小姐這一株田七,當真是救命的及時雨。”

    楊鬆之自小在軍營長大,身邊幾個小廝也都是常年跟隨他在軍營廝混慣了的,故而他並不將幾人當奴才,也從不用大戶人家主子說話,奴才未經詢問不能插話之類的規矩去拘束他們。

    此刻聽聞平川的話,楊鬆之眉宇間閃過感激,令趙嬤嬤上前接了錦瑟手中檀木盒,那盒子打開,卻見裏頭的金黃錦緞上躺著一株塊根極大的田七。這田七外表呈現灰褐色,斷麵灰綠,在晨光下質地堅硬肥實,當真稱得上是有銅皮鐵骨之狀的上上品田七。

    “好一株稀世田七,有此救命良藥,郡主必會無礙,書寒可無需多憂了。”身旁傳

    來一個清潤的聲音,卻是蕭韞目觸那田七禁不住含笑讚了一聲。

    蕭韞是何等身份,蕭家數百年的望族名門,什麽稀世藥材沒有見過,能得他如此稱讚,便可見手中藥材之珍貴了。

    楊鬆之雖不識藥材,有了蕭韞這一讚,又聽他語氣較之方才輕鬆一些,當即便心中大定。可也知如這般救命的藥材得之都是珍之慎之地藏著供自家急救之用,萬金難換,此刻得姚家小姐如此厚贈,卻是要欠下救命的恩情了。

    隻這藥若真能急救姐姐一命,姚家小姐便是要他性命也是無妨,他忙再次鄭重地衝錦瑟彎腰作揖,謝道:“姚小姐今日大義,在下記下了。”

    錦瑟錯身避過,感受到一旁蕭韞探究的目光,這才眸光流轉瞧向他。

    ------題外話------

    謝謝親親秋心自在含笑中的三顆大鑽鑽,謝謝親親張元韜送滴花花。

    五十二章

    將才錦瑟不過眸光掠過蕭韞的身影,隻覺是個有著明月清朗之氣的男子,如今細觀,率先便墜入了他那一雙幽深的眼眸中,那深深的眸子裏幽靜一墨顏色,無波卻已自帶笑意,明澈卻叫人探究不出他笑意下任何更深的情緒來,這樣一雙眸子仿似能洞察人心,定定地鎖著她,不覺便叫錦瑟的心一個失跳。

    她移開視線,再觀男子容顏,那俊逸的五官倒不能使她驚歎了,仿似早已知道,那樣一雙眸子是勢必要配這俊美的五官才相得益彰。

    男子唇邊自帶一抹淡淡微笑,周身透著種舒緩的閑適,披著件玄青色繡藍絲邊流雲紋滾白狐狸毛的大氅,穿著月白色窄袖直裰袍服,袖口領口青線紋著祥雲圖案,腰間掛著雙魚白玉佩,佩下長長的墨綠色絲絛在微風中輕擺,整個人身如蘭芝玉樹,氣質溫潤俊雅。

    說起來謝少文的氣質倒和此人有幾分相似,隻是麵前男子卻更見內斂沉穩,他的溫潤是從骨血中透出來的,仿似他站在那裏不笑不語已是倜儻自然。

    若說謝少文氣質如玉溫潤,那這男子便更似朗月清輝,無處不帶著叫人心曠神怡的溫雅。錦瑟這打量不過是在眼波流轉間,待垂眸時她已了然了蕭韞身份,隻因這般男子本便不可能是籍籍無名之輩,如今恰在江州的大錦青年才俊,除卻那位有謫仙之稱的蕭氏嫡長孫外,再不會有人能有這般氣度風采了。錦瑟眸光微動,暗讚一聲,蕭家韞郎,名不虛傳。

    再次抬眸,錦瑟方笑著對楊鬆之道:“世子不必客氣,藥盡其

    用,方算良藥,還是快請大夫開個常備的方子,先取用些熬了補血湯藥備著才好。”

    楊鬆之點頭,那邊趙嬤嬤已是接口道:“老奴去請大師寫個方子,這便去給姑奶奶煎藥。”

    楊鬆之卻道:“既是產後補血的常用方子,有伯約在,何須打攪大師,速去取紙筆來便是。”

    蕭韞聞言倒也不推辭,隻淡然而笑。待趙嬤嬤拿來紙硯筆墨,平川也已搬了條案置放在了院中,小丫鬟將紙鋪展,用鎮紙壓住,蕭韞已自行磨了墨,筆蘸濃墨,略一思索,瀟灑執筆落墨,筆走遊龍,竟是果真寫起方子來。

    錦瑟瞧著不覺微詫,身旁楊鬆之許是瞧出她所想,便輕聲道:“姚小姐許還不認得,這位可不是大夫,乃青陽蕭家長孫蕭韞。伯約他素愛遊山玩水,遍走大錦南北,常年在外難免會遇毒蟲叮咬,或是有個頭痛腦熱的,他又是個不喜就醫,卻愛看雜書的,索性便自研究了岐黃之道,如今倒也算個半吊子大夫。”

    錦瑟聞言失笑,那邊蕭韞卻已落筆,竟忽而笑著望了過來,瞧向錦瑟,道:“姚四小姐兩頰緋紅,顯是思慮過度,煩心憂慮,致使陰虛火旺。四小姐這兩日可是夜寐多夢,腰膝酸軟?情緒穩定,心態平和方為養生之道,方不致邪毒入體。”

    錦瑟被蕭韞含笑的眸子一望,隻覺他那目光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又聽他說自己思慮過度,勸她心態平和,不覺心中譏誚,麵上卻笑得溫婉,福了福身,道:“多謝蕭公子關心。”

    她言罷,那邊趙嬤嬤便忙道:“既是有些陰虛火旺可不能再著寒氣,山中風大,晨起涼寒,姑娘快莫站在院子中了,趕緊隨老奴進屋……”

    趙嬤嬤說著卻又是一愣,隻因這寺中給女客留宿的院子本便建造簡單,隻有四間屋子,如今一間做了產房,一間堆滿了雜物,還有一間被臨時辟做燒熱水,煎藥之用,如今能落腳的地方也就和產房相連的那間暖閣。可這婦人生產,姚家小姐是未出閣的姑娘,卻是不好進屋去的,按大錦的規矩,男子進產房會有血光之災,未出閣的姑娘進了產房非但會妨到將來子嗣,更是會折壽的。

    今日這也是沒有法子,才請了世子到院子來坐鎮,在院中到底也不算進了產房,而那入卻不好請姚家姑娘到暖閣中去,那暖閣和內室連著,嚴格說來已算是進了產房了。

    趙嬤嬤想起這一茬來,不覺話語一頓,尷尬地站住了,她正要改口,錦瑟竟是跟著她移了一步,笑著道:“如此便偏勞嬤嬤了。”錦瑟的意思卻

    是要跟著趙嬤嬤進去屋中的。

    趙嬤嬤聞言便又愣了下,心想著是錦瑟不知事,可又覺著這樣的規矩錦瑟便是父母早亡,也不可能不知道啊。她隻當錦瑟是不好意思推辭,不願拂了她的麵子這才應了,當即心中對錦瑟便又多幾分喜歡,忙道:“將才是老奴忙慌了,這暖閣和產房相通,隻怕姑娘進去不甚吉利……”

    柳嬤嬤將才便欲阻止錦瑟,如今聽趙嬤嬤如是說,忙也勸道:“老奴守在這裏,郡主生了定第一時間過去稟了姑娘。”

    錦瑟卻是笑著搖頭,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又豈會害怕妨了未來子嗣,折了壽命?更何況,她本也不信這些個說法。再有,想著母親當年的不幸,如今錦瑟心裏卻有些執念,想呆在這裏盡上一份心,也許因她的催生蘭花,因那株稀世田七,平樂郡主真能轉危為安呢。

    也許是對於重生錦瑟是有遺憾的,有時在慶幸之餘總會在想,若然能重生在母親懷有弟弟時該有多好,也許早尋來補血固氣的良藥,母親便能轉危為安。母親若然好好的,父親也便不會因傷心過度緊隨而去,那樣祖父更不會提前致仕,更不會在南下的路上感染傷寒而過世。

    隻是這世已是她白撿的,當感念蒼天了,這些也隻是一想便罷。可卻也因這個遺憾,錦瑟更想留在這裏,希望能因她的重生而改變一些事情,希望能夠救下和母親命運相似的平樂郡主,這樣也能聊表遺憾。

    念著這些,當錦瑟聽了柳嬤嬤的話,卻清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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