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衛,術陽侯府。


    術陽侯,這位目前南衛軍中第一人,政界第二人,侯府並沒有想象之中,那樣金碧輝煌。


    反而是體現出一種簡樸之感,術陽侯機關算盡,戰謀上崇尚道家之術,但是也許是沙場之上殺戮太多,他也信佛,平時下朝歸家,或者沒有戰事時,他常常就在家中焚香靜坐,靜思。


    此刻房間中煙霧繚繞,更增添了幾分神秘之感。


    煙霧之中,還是能夠看清一塊牌匾,在房間正梁位置,上麵寫著四個大字:“護國柱石。”


    這塊牌匾正是當今衛王早年所賜,不過時日已久,物是人非,上麵雖然擦拭得很幹淨,不過多了很多歲月留下的痕,顯得有些發黃。


    “父親,衛王傳來旨意,說如今戰事趨於平穩,請父親歸還虎符,至於練兵之權,也都移交給折衝大將軍。”術陽侯的兒子江秉坤入門低聲道。


    “折衝大將軍?”術陽侯低吟了一遍問道,“那是誰?”


    “我也是剛知道。”江秉坤聲音中有些憤憤,顯然有著不平之意,“衛王剛剛有個任命,令他的世子江易安為折衝大將軍,統領全軍。”


    “哦?”聽了這話,術陽侯歎息了一聲,“他是君上,自然有人事任免之權,不過這樣重大的權力變動,居然沒有找我商議,可見大王對我猜忌之心,愈發重了。”


    江秉坤咬牙道:“父親一生為君上效力,如今父親老了,難道就鳥盡弓藏?”


    術陽侯歎息了一聲:“折衝大將軍、虎符之類的,都是虛的,如果能以這些消除君上的猜忌之心,怎麽看都是我賺了。”


    江秉坤搖搖頭,補充道:“君上還有一道旨意,不過是密旨。影衛增設左右都統,共同掌管,任命父親為左都統,任命世子江易安為右都統!”


    聽了這話,術陽侯聲音中帶了一絲寒意:“哦?連我一手創立的影衛,他也想染指了嗎?不要欺人太甚啊。”


    江秉坤聽出了父親話中含義,點了點頭。


    術陽侯畢竟老辣,很快就平複了心境,看著自己的獨子,眯起眼睛問道:“你認為應該怎麽辦?”


    因為知道父親有意考究自己對大事的判斷,江秉坤並不驚奇,侃侃而談:“影衛是父親篳路藍縷,曆盡千辛萬苦而創立,是我們立身的根本,絕對不能讓,何況影衛都隻效忠父親一人。我意可以授意影衛聯名書信上奏,告訴君上,戰場之上,局勢瞬息萬變,如果分權會導致指揮效率大打折扣,影響戰事順利進行。”


    聽了這話,術陽侯沒有直接評價,拿起茶杯,倒了一杯,結果似乎沒有看清,茶水灑得滿座都是。


    江秉坤立即上前擦拭幹淨。


    術陽侯嘖嘖道:“老了,不中用了啊,眼睛都花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看得清楚。”


    江秉坤道:“那都是眼前小事,天下局勢和未來走向,還是父親看得深一些。”


    術陽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這天下,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就像這茶桌上的茶,我們喝一杯,便少了一杯。”


    江秉坤垂手細聽,知道父親馬上要切入正題了。


    術陽侯道:“你剛才的提議,我們授意影衛聯名上書,那實際犯了朝中大忌,如果你現在就讓君上知道,影衛隻聽我們的。你認為他還能睡得安穩,把影衛放心交給我們嗎?何況,他給你的是一道密旨,正是一種試探,如果你將密旨泄露出去,那正好給人以可乘之機,畢竟,泄露密旨,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聽到父親條分縷析,江秉坤頭上汗珠涔涔而下,隻覺得剛才父親的判斷鞭辟入裏,自己的決意太過草率。


    術陽侯倒是不以為意,輕聲道:“我剛才說你長進了,是說你的對局勢有自己的判斷了,這一點難能可貴。永遠仰人鼻息,便永遠不能成長。何況,你剛才的建議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如果遇到了一位性格軟弱的君主,說不定就成了。所以,與君主打交道,首先要明白的是,君主的性格。”


    江秉坤仔細思索,點頭嗯了一聲。


    房中的佛煙更濃了,如同霧氣一般飄散。


    兩人似乎都掩隱在雲煙之中,看不清真實麵目。


    術陽侯繼續道:“我們一家在朝中顯赫多年,其實極少有人能幾十年不變的一帆風順,起起伏伏才是常態。我們家的這份榮華是無數次豪賭賭出來的,所以最忌諱別人說那句爬得高跌得重,生怕跌下去,就連累你們幾個起不來。我如今封侯拜將,君恩不可謂不深。這份滔天殊榮,我大衛立國以來,我是第一人。所以,不要光看我們失去的,更應該了解我們擁有的。”


    江秉坤隻覺得父親聲音醇厚,諄諄教導,身上煙霧繚繞,如同神仙一般。


    “這裏就你我父子兩人,沒有外人,我就直說了。父親已經老了,沒有很大野心,我最擔心的是你,功成易,名退難,我已經騎虎難下了。”術陽侯聲音中,有種前所未有的感情融鑄其中,“目前河陽軍南下,雖然一敗再敗,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我在等,等何諾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衛軍一定會敗的。世子雖然熟讀兵書,但是閱曆太淺了,他不是何諾的對手。”


    江秉坤苦笑道:“可如果衛兵敗了,大廈傾踏,還有我們容身之地嗎?”


    術陽侯歎息道:“如果你是廢物,那我不會這麽經營。我年歲已經到這裏了,無所謂了,寄人籬下,起碼也是王宮的屋簷下。但是你不同,你還年輕,還有很多的可能。”


    江秉坤道:“我曾經思考過,如果我們目前起事的話,有一半的可能性成功,但是那樣的人,衛國必定元氣大傷,再也無力抵禦外敵。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術陽侯微微一笑:“所以這才是父親願意等的原因,你比世子要強。一個家族表麵上蓊蔚洇潤,烈火幹柴,氣象雍容,沒用,大多內裏中空,尤其憂心後繼無人,越是富貴豪族,一旦兒孫一代不如一代,遠比入不敷出內囊漸盡來得可怕。所幸,你讓我沒有這個擔憂;所以,爹有時間,爹願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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