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陣戒尺的聲音響起,小男孩雙手頓時浮起了一道血痕,十指連心,火辣的疼痛緊緊揪著心,男孩的眼眶裏噙滿了淚水,他卻是倔強地昂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男兒於世,當以沉毅為本,少悲喜,多靜思。”中年男人手拿戒尺,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聲色冷峻,“諾兒,你知不知錯?”


    小男孩不敢看父親的眼睛,擰著性子又不肯認錯,將頭扭到一邊,一咬牙,舉著的雙手抬過了頭頂,正對著父親的戒尺。


    “你還敢強!”中年人顯然是怒極,聲音中都帶著一股顫抖,“我何氏家風硬正,卻出了你這樣的逆子,今天不請用家法,你不知要忤逆到什麽地步!”


    又是一鈍重的聲音響起,小男孩終於忍不住痛哼了一聲,卻始終忍著沒有哭。


    聽到這聲音,客廳一角始終絞著手的美婦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卻用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停住,搖了搖頭,重新坐迴了椅子上,隻是她的身體都在顫抖。


    “是他先動的手,他欺負雁兮啊!”小男孩見父親作勢又要打,終於鼓起勇氣大聲喊道。


    聽到“雁兮”這兩個字,中年人臉上神色稍稍舒緩,“怎麽扯上慕家那丫頭呢?你給我說清楚。”


    聽到中年人語氣變化,早已坐立不安的美婦立刻起身,走上前幾步,幫腔道:


    “揚哥,諾兒性子雖然倔,但絕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定是有隱情,不然怎麽會打榮家那娃呢?”


    中年人正是何瑾揚,官居鴻臚寺卿,執掌國家禮儀規範,雖然是份閑差,但是品階已經不低,三品高位,放眼整個晉陽城,大大小小的事,還算說得上話。不過不知什麽原因,膝下隻有一個獨子何諾,下午剛下朝歸家,就聽說兒子何諾居然打了榮英,這榮英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大太監榮慶的養子,何瑾揚立即迴家抓出躲在房裏的何諾,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那美婦正是其妻子鬱茹,“鬱”家是晉陽城的商旅世家,頗有財力,何瑾揚當年抱得美人歸,可以說一舉多得,不知羨煞了多少青年才俊。


    見到妻子開口了,何瑾揚揮在空中的戒尺停住了,歎了口氣,“我最氣的不是你打了人,而是這股執拗的性子,以後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嘚…嘚…嘚…


    何諾突然聽到背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鼻中聞到一股熟悉的好聞的問道,心中一蕩,“她來了……”


    果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傳來,“何叔叔,爺爺有事請您過去。”


    “是雁兮啊。哦?慕相爺有請?”說出“慕相爺”三個字,何瑾揚聲音中充斥著幾分崇敬,看了兒子一眼,還是努力裝出嚴肅的聲音:


    “罰你把《何氏家譜》和《晉陽坤輿錄》抄寫三遍!我迴來再收拾你。”說完匆匆走了。


    小女孩輕巧地走到鬱茹麵前,揪了揪她的衣角。


    鬱茹這才讓一直跪著的何諾起身,小女孩躲在鬱茹背後,衝著何諾比了一個鬼臉。


    何諾咧嘴一笑,手上的傷好像沒那麽疼了。


    …….


    金黃的夕陽餘輝塗抹在城北鍾樓的雁齒形屋簷上,小男孩和小女孩並排坐著,舒爽的晚風吹拂在臉上。


    何諾伸了一個懶腰,唿出了一口氣。


    “還疼麽?”慕雁兮關切地問,她已經幫何諾包紮了一個繃帶,小女孩畢竟手拙,臃腫的一大塊包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了多大的傷。


    “早就不疼了。”何諾挺著胸膛說。


    “都是我的錯…”慕雁兮低頭看著腳尖,小聲地說,“榮英早晚還會找你麻煩的!”


    “哼!我才不怕了,再遇到了我照樣打。”


    “不要這樣,我不想你惹麻煩。”


    何諾擺了擺手,“不說這個啦,對了,你真機靈,這麽就把我爹給引開來了。”


    慕雁兮也笑了,“我可是求了爺爺很久,他這才同意把何叔叔叫過去下棋,並說要挑燈夜戰,不到明天何叔叔是不會迴去的。”


    “你真…”何諾還沒有說完,慕雁兮默契地接話,“聰明。”


    兩人對望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天慢慢地黑了,不,應該說是一下子。何諾望著遠處逐漸模糊的連片屋簷,“很晚了,我們迴去吧。”


    “不,還陪我坐一會兒吧。”


    “我們明天不是還要見嗎?”何諾笑著說。


    何諾和慕雁兮這些世家子弟,都在千然學宮求學,因此天天會見麵。


    慕雁兮突然咳嗽了幾聲,臉色頓時有些發白。


    看到這場景,何諾一下子緊張起來,警覺地問:“那病又要犯呢?”


    慕雁兮搖了搖頭,“這是我們慕家女孩的命……”再低下頭不願意多說了。


    何諾望向低頭不語的慕雁兮,腦海裏想著各種念頭能逗她開心,努力笑著說,“他們都說你很好看,包括榮英欺負你,隻不過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罷了,小男孩的心思,我最懂了。”


    慕雁兮呆呆的,似乎沒有聽到何諾的話,喃喃道:“爺爺最近很焦慮,經常在書房裏一呆一整天,我偶爾經過,聽到他反複念叨一個詞。”


    “什麽詞?”何諾順著她的話問。


    “天時已開。”慕雁兮緩緩道,看到何諾疑惑的表情,繼續說,“我也不清楚是什麽意思,但接下來,恐怕不會太平了。”


    何諾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慕雁兮的肩膀。


    慕雁兮的身體自然而然的向後一縮,卻沒有躲開。


    “喲喲喲…”一陣拍掌的聲音從屋簷下傳來,“我說是誰呢,何諾,你還挺能的啊,躲在這裏勾搭姑娘,是不是現在就想給讓你爹抱孫子啊?”


    何諾猛一抬頭,三個身影出現在他麵前,何諾一眼就認出了,領頭的那個人是榮英。


    榮英左手還綁著繃帶,顯然受傷比何諾重,不過這一次他身後還有兩個幫手,聲音都大了幾分。


    榮英說完大笑起來,後麵兩個跟班跟著起哄。


    慕雁兮臉紅了,何諾臉色鐵青,寒著聲音說:“你還沒被打夠?”


    榮英臉色一變,“有種你就下來了!別躲在上麵裝孫子。”


    慕雁兮輕輕拉了拉何諾的衣角,“算了,我們走吧,我不想看到這個人。”


    何諾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慕雁兮長舒了一口氣,兩人正要從屋簷的另一個方向離開。


    忽然榮英陰測測的聲音傳來,“縮頭烏龜,和你爹一樣!”


    “你罵誰?”何諾猛地轉過頭來。


    “哼!你沒有聽你爹提嗎?當年如何腆著臉才混了這麽個官位,不知羞恥!”


    何諾猛地順著屋簷爬了下來,一拳頭掄向榮英。


    榮英倒是退後了一步,抱起了胳膊,身後兩人走上前一步,冷冷地說:“別打他臉,其他地方往狠裏打。”


    話音剛落,榮英背後那個粗壯的男孩一個箭步上前,提起何諾胸前的衣服,操起拳頭抵在了何諾脖子上。何諾立刻伸手架住,可另一個男孩一拳當胸捶過來。


    何諾胸口吃緊,一口氣沒提過來,不過他自小受到父親嚴格訓練,反應敏捷,當下一個掃腿,踢在那個粗壯小夥的膝蓋上,接著一個縱躍,跳開了兩人的圍攻,緩上了這口氣。


    “靜如影。”何諾腦中迴想著父親的教誨,探前一步,“動如風。”即使以一敵二,心中的那股精氣神也讓何諾不會認慫。


    “何諾!你再動一下試試。”一陣怪笑聲傳來,何諾扭頭一看,臉色大變。


    原來榮英抓住了一旁的慕雁兮,手掌狠狠地捏在了慕雁兮的蓮藕般的手臂上,得意地笑著說,“兵不厭詐!你再動一下我就打她的屁股!哈哈哈。”


    聽到這話,慕雁兮本來通紅的臉刷的變白,身體都在發抖,顯然非常害怕。


    何諾看到眼淚在她眼圈裏打轉,掄起的拳頭慢慢放下了,他倒是不怕榮英,可慕雁兮一個女孩子麵子薄,要是真被榮英這麽輕薄了,那以後就不用做人了。


    似乎很滿意何諾的反應,榮英試了個眼色,那兩個跟班架住何諾兩個胳膊,一拳又一拳,一腳再一腳,如雨點般捶在何諾身上。


    “不要再打了!”慕雁兮大喊道。


    榮英這時候放開了手,心想何諾還是太年輕了,慕相爺的孫女,他可是不敢那麽隨意輕薄,隻是想嚇唬一下何諾,沒想到一擊中的。榮英看著焦急的慕雁兮,笑著說,“這倒容易,你叫我三聲好哥哥,我就放了他。”


    “別叫!別…”何諾吼道。結果又是一拳架在他胸膛上,第二個字就吐不出來了。


    “好…好哥哥。”慕雁兮再也受不了。


    “我沒聽到!”榮英故意大聲說。


    “好哥哥,好哥哥!”慕雁兮哭著喊道。


    榮英滿意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何諾,胸中的那口氣消了幾分,慢慢走過去,一腳踩著何諾的頭上,啐了一口,低聲道:


    “跟我鬥?”然後笑著走了。


    慕雁兮快步走向何諾,哭著說,“都怪我,都怪我….我什麽事都做不好,害你挨打。”接著伸手打算扶起何諾。


    何諾卻是自己支撐著站了起來,疲倦地搖了搖頭,然後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慕雁兮一呆,她仔細想了想,才聽懂了那句話,“十天後,我不會讓他好過。”十天後?慕雁兮想起了那是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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