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稽聞言頓時喜上眉梢,轉身對著身後的燕穆伸手一引。


    “先生請!”


    他此刻將自己的身份完完全全放開了,對方覲見了秦王,再不濟也能謀劃個一官半職,以後大家就是同殿為臣了,況且以對方的本事,隻怕要不了多少時日,就能超越自己。


    此時對燕穆示好可完完全全是穩賺不賠。


    燕穆摸了摸鼻頭,嘴角掛了一抹笑容,對著王稽還了一禮,就昂首闊步的朝著對岸走去。


    想要走到對岸,得從左側的山間傍著山走,山間小道上兩側的秦兵分手中按著腰間的長劍,對視而立。


    剛走到道路的盡頭,就有兩個宦官圍了過來,在燕穆的身上來迴指點按壓,待查明他身上沒有任何鋒利威脅之物後,才將其放行。


    燕穆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很自然得讓他們搜身,畢竟坐個火車都要安檢,如今麵見一國之君有此陣仗也不足為奇。


    嬴稷仍在專心投食,周圍的婢女侍者都低頭屏息,氣氛非常的壓抑。


    “外人燕穆叩見我王!”


    燕穆走了兩步,來到圍欄邊上,對著前麵不足三米的秦王行了跪拜之禮,兩袖衣袍甩在了地上,身子甸俯著。


    古之君臣禮節,都是極盡恭敬謙卑,力求對君主表露自己最大的敬畏,低頭伏地,也就是放棄所有的防備,將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由對方,可謂是頗為屈辱。


    其實行禮之前,燕穆心裏還有些過不去叩頭跪拜的這道坎。


    但轉念又想到,自己如今來到了戰國時期,其實完全可以將秦王看做是已經死了兩千年的古人,就像祭拜先祖一樣,叩拜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嬴稷聽見燕穆的聲音,感覺有些稚嫩,有些詫異的轉頭看了一眼,隻見到一個身高體長,眉目間都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仰頭看著自己。


    見到燕穆這樣年輕,嬴稷心裏頓生不滿:“這般年紀,能有何才能?就算是有治世大才,寡人也不放心啊!”


    這就相當於一句老話,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年輕人哪怕胸中再有韜略,對於一些實際操作來說,還是顯得太過稚嫩,沒有經驗。


    嬴稷又怎能將自己的國家大事,交給這樣一個年輕人手中?不過既然對方已經來了,收編麾下加以培養,倒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免禮,賜座!”


    嬴稷的聲音較為渾厚,話音一落,旁邊的侍者連忙行動起來,從後方的車架行李中,取出一正方形的大軟墊,放置在了燕穆的身前。


    侍者放好了軟墊,又側身站到了一旁,不言不語,仿佛一具沒有活力的傀儡。


    燕穆眼神左右瞟了瞟,想起了王稽在車上說的,迴答秦王問話,要先說啟稟王上,若是秦王賜座,要說謝我王恩寵之類的官話,此刻當然是活學活用了起來。


    “謝我王恩寵!”


    燕穆說完後,便將身體挪到了軟墊上,屁股壓著腳踝,雙手按在膝間,挺著身子坐了下來。


    此圍欄建在水麵之上,久經水氣蒸騰,木頭之間較為濕潤,若是沒有這軟墊,隻怕身子跪服久了,衣襟都會被沾濕。


    嬴稷從婢女懷裏的托盤中拿過那一碗小碎米,而後擺了擺手,揮退了周圍的侍者。


    “你們都下去吧!”


    “喏。”


    侍者婢女得令後便自發站了順序走了出去,邊緣的秦軍和宦官都是聰明人,見到他們出來後,也不再將注意力集中在這裏,微微側過了身子。


    嬴稷轉身繼續若有所思的盯著水麵,手裏緩緩地碾投著碎米,待到周圍無人後,方才開口。


    “說說你書簡上所言的三策。”


    燕穆潤了潤嗓子,雙手抱拳行了一禮,說道:“啟稟王上,此三策是為秦國內中外三層弊病的解決之法,秦國內政堪憂,首策便是集軍政權柄為我王之手,達到政令統一!二策便是秦國之兵器,戰馬,軍糧的改良方法,進一步擴大我軍實力,而三策……”


    燕穆一開口就滔滔不絕的開始自己的講述,但嬴稷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忍不住揮手打斷道。


    “先等等,你方才所說之首策,可是何意?”


    其實對於秦國內政,嬴稷當然是了然於心,母親和他的兩位舅公,分別把持了政令軍權,雖然依舊是聽令於自己,但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指手畫腳的意味。


    這種事情對於任何一位君王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


    所以嬴稷最先關注的,就是這一問題,而且也想看看這人到底有幾分能力,才決定是否要繼續聽他說下去。


    聽見嬴稷的問話,燕穆梗了一下,但也不氣,腦子裏連忙組織了語言,略微思索便開口了。


    “這……涉及王上親屬,燕穆不敢妄加評論,還請我王恕臣無罪!”


    “恕你無罪。講!!”


    嬴稷悶著聲,一把將手裏的碎米撒入河中。


    “王上應知,世人如今對秦國提及最多的,就是太後穰侯和華陽君,世人紛紛尊稱他們為秦國三貴,就如同齊國之孟嚐君,三貴在天下間名聲已經蓋過了王上,雖然太後等人並沒有對王上存有惡意,但自古人心難測,王上不得不防!還請我王收迴三貴之權柄,不可再放任他們了!”


    嬴稷聽著,雖然默不作聲,但手裏的碎米都快碾爛了,目光緊縮著水麵,眼神裏透著冷意。


    “你有何辦法收繳三貴之權柄?”


    其實曆史上範睢的計策就很不錯,先收穰侯兵權,太後自然會明白其中的意味,會自動放手,等太後收了心,穰侯和華陽君就如無根之萍,再也翻不起波瀾。


    燕穆當然也不會放棄這種便宜,當下就直接將個中利弊又複述了一遍,說得嬴稷沉思良久。


    嬴稷左右踱步,手裏的碎米撚起又放下。


    “收了穰侯兵權,有軍功能服眾的新人又在何處啊?”


    其實如今的秦國軍方,除了威名赫赫的武安君白起外,再無一人可以擔起軍方首腦的職責,至於為何不讓白起來負責,嬴稷心中自然有他的小算盤。


    白起和穰侯相交莫逆,就如當年攻伐齊國之時,穰侯甚至讓白起深入敵方腹地陶邑,乃至以身犯險,差點沒命出來。


    讓白起來擔任此責任,那就沒有解除穰侯軍權的必要了!


    而且這些年嬴稷罷免穰侯的次數很多,但每每都找不到能接手的人,隻能再次給穰侯複職,著實讓他難受。


    故而嬴稷才有此一問!


    但燕穆心中自有腹稿,範睢一個說客都能擔起半壁秦國軍權,自己怎麽說也是見過大世麵,看過無數小說的現代人,隨隨便便拿出幾樣未來的東西出來,還不將嬴稷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先前所說的第二策,便是為此事埋下了伏筆,聽見嬴稷問起,自然就開口迴道。


    “啟稟王上,臣所學包含農工商等諸多領域,尤其對軍方後勤軍備一事頗有心得,臣有一物,可使我秦之騎兵可以與匈奴比肩,又有一技,可使我秦國之口糧翻倍,還有攻城拔地等小策獻於我王,不知這等功勞,可夠?”


    嬴稷手裏的動作停了,震驚得轉過了頭,盯著燕穆,一字一句得說道。


    “此話當真?!”


    其實不單單是秦國,此時放眼天下諸國,大都以步兵,車兵為主,騎兵雖然多,但都沒有外族的水準,就如同秦國的西麵,一些草原部落的騎兵都能甩秦國幾條街。


    若是秦國的騎兵能達到匈奴的水準,此舉對於步戰強橫,車戰限於地勢的秦軍來說,無異於如虎添翼!那整個秦國的軍事實力將會再次大大超越山東諸國。


    而若是使口糧翻倍,軍隊補給的難度將會大大減少,而且民眾的生活也會隨之提高。


    故而嬴稷才會如此失態,實在是這些問題都太過沉重,每一項都關係到他的國家!


    燕穆神色沉重地點頭,雙手猛地抱拳作揖。


    “臣願立下軍令狀!”


    嬴稷看著燕穆堅毅的神態,哪怕心中還有些許顧慮,但用人不疑,對方既然敢拿性命作保,自然也不會無的放矢。


    “好!寡人信你!”


    嬴稷大手一揮,選擇了相信燕穆,畢竟這些事情都是能夠很快見到成效的,就算隻有一半的成果,他也能接受。


    目前首要任務就是解除穰侯等人的權柄,此事在已經嬴稷心中思慮很久了,隻需要找一個替罪羊,接下穰侯的兵權即可,但朝內外的人選都難以擔當此任。


    如今燕穆自己送上門來,其實暗合了嬴稷的心意。


    就算到時候燕穆的後麵的騎兵糧草之類計策沒什麽作用,嬴稷大可治罪於他,但那時軍權卻已經收了迴來,穰侯也隻能幹看著,最多也隻能將怒火發泄在燕穆身上罷了。


    長河中吹起了微風,燕穆領了嬴稷任命的客卿職位,隨著王稽的馬車駛離了涇陽行宮。


    明日,就是他上朝任職的第一天。


    嬴稷目送著馬車搖晃漸遠,直至不見馬車蹤影後,又思索了片刻,才一把揚起手中的木碗,將碎米完全拋撒了出去,轉身上了車架。


    明日,就是再一次卸掉穰侯權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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