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


    房間裏傳來陣陣哀嚎和喊叫,外麵魏青霄聽的一陣尷尬...有種換下荷葉自己動手的衝動。


    很久,周朱衣捂著下巴淒淒慘慘的跑出來撲到魏青霄懷裏,“相公,我們走,離開這負心的世界!”


    “你想去哪呢?”


    “如今咱們在人間的曆練也差不多了,該飛升迴天界了!”


    魏青霄笑著點點頭,隨後兩人身上散發出一道道金光,從天而降一條像是五彩祥雲搭就的階梯,仙樂響起,雲霞和火鳳在兩人身旁環繞,在小鎮上人震驚膜拜的目光中,兩人踏上階梯,一點點升上仙界...


    一聲鍾聲響徹大地,隨後...


    隨後,周朱衣醒了。


    她揉揉眼睛,看著手上褐色的斑,在看一旁滿頭青絲已經變成白發的魏青霄,剛想叫醒對方,卻忽然停了手。


    對方身體一動不動,一如多年來睡覺的姿勢,雙手搭在腹部,整個人躺的規規整整。


    她嘀咕了一聲什麽,起身出了房間,兒媳過來請安,她心不在焉的應付兩句,兒媳麵露委屈,卻還是小心的伺候她梳洗好。


    期間不小心扯到她的頭發,她皺眉,“算了,讓荷葉姑姑來,你迴去吧。”


    兒媳眼裏含著水泡又跟她行了一禮,才離開。


    過一會兒,周滿堂來了。他一來就不客氣的質問,“娘,你兒媳她性子軟,您別老欺負她。”


    周朱衣愣了一下,支吾一聲,盯著自己的手心不知在想什麽,周滿堂忽然心虛了,“娘,兒子錯了,您別生氣...”說著,他還特意往周朱衣身後的房間看去,懇求道,“您別跟爹告狀啊!”


    就這一句,周朱衣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劈裏啪啦,打在手上,周滿堂一下子慌了神,當即跪倒在地。


    “娘!孩兒錯了!”


    不遠處跟過來的兒媳見了這情景也跟著跪到周朱衣麵前,“娘!都是兒媳的錯,我不該跟滿堂亂說的,您責罰兒媳吧。”


    “不,都是孩兒的錯,您打我吧,隻求您別生氣了。”


    然而周朱衣的眼淚就跟決了堤似的,根本止不住,在那夫妻兩個焦急萬分,恨不得打死自己懇求她原諒的時候,她終於開口了。


    聲音嘶啞,一字一句,帶著迷茫和不解,“他好像走了...把我一個人扔下了。”


    周朱衣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她總覺得,對方的身體比自己要好的多,就算離世,也該是自己在前頭,所以她總是肆無忌憚。


    因為這世上有一個人,永遠不會拋棄她,直到她死,也會一直在她身邊。


    然而這一天還是出現了,兒子們驚慌失措的忙碌著,哭腫了眼睛卻還勉強支撐著給各方的人傳信,布置靈堂,最後,她被請到靈堂前。


    她還沒緩過神,想張嘴問問,是不是他們弄錯了?青霄隻是睡的太熟了。


    然而兒子、兒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紛紛捂著嘴別過頭去,哽咽著勸她,“娘,爹他在地下一定也不希望你太過悲痛。”


    周朱衣眨眨眼,隨即又是一串水珠掉下,她看著麵前的靈位,忽然間反應過來,猛地衝出靈堂。


    眾人連忙跟上去,就怕她做啥事,她一連跑出老遠,最後關上房門,一個人枯坐良久。


    魏青霄把她扔下了!他憑什麽以為自己會追隨他而去呢?自己偏不去,讓他一個人在地下等到死...


    不對,他已經死了。


    那就讓他等到魂飛魄散!然而...萬一自己死晚了,他真的投胎轉世,或是魂飛魄散再也找不到他怎麽辦?


    這是世上最悲痛的事情,他們相愛相守幾十年,什麽風浪都見過,可最後還是抵不過時間。


    他們贏了所有,最後還是輸給了老天,老天把人帶走了,再也不會還迴來。她該去哪找呢?


    她咬著牙,心裏咒罵,魏青霄!你等著,等我再見到你,饒不了你。


    門外,周滿堂擦擦眼角的淚,“哥,怎麽辦?你去勸勸娘?別讓她做傻事啊。”


    魏景承看他一眼,“如果她真的想跟父親一起走,那咱們無論如何也攔不住的。”


    從他們有記憶一來,不管在哪裏,爹娘都是在一處的,然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誰還真能長生不老?


    死亡從來都是猝不及防的突然出現,卻又讓所有人無話可說。


    周滿堂一跺腳,“我不管,我反正不能眼睜睜看著娘跟過去。”他一把推開房門,就看到心驚膽戰的一幕,周朱衣手裏拿著一條白綾,已經掛在了梁上。


    他大喝一聲,卻帶著哭腔,“娘!你不要我們了嗎?”


    魏景承則上前一步,跪倒在她麵前,“娘,您若是想走,我們不攔著,可孩兒聽說,這壽元不到就自盡的人,死後是不能投胎的,要在枉死城住上一百年...”


    周滿堂眼睛一亮,連忙附和,“對啊!萬一您去了枉死城,豈不是正好跟爹錯開了?到時候爹去重新投胎,可就未必會記得您了。”


    周朱衣的手鬆了點,卻還是把腦袋放到挽起的白綾裏。


    這時,大兒媳快步跑過來,眼珠轉了一圈,“娘!街角的油包子你想不想吃了?”


    許久,在兩兄弟都有點絕望的時候,一個微弱的聲音迴應了,“想吃。”她這些年身體不太好,兩個兒子都不讓她吃太過油膩的東西,平日吃的也都是清湯寡水,徒然一聽到油包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魏景承心裏最完美的愛情瞬間敗給了包子,他哼了一聲,“娘,我還以為你要殉情跟爹一塊兒走呢!”


    周朱衣被梗了一下,從凳子上下來,“我先吃個包子,再跟過去,就讓他先在下麵等一會兒吧。”


    見大兒子仍有不滿,她怒了,“你這是什麽眼神?你不相信我嗎?再說了,殉情也不急於這一會兒啊!我吃個包子再上路不行嗎?”


    那邊大兒媳已經狠狠擰了魏景承一把,壓低了聲音,“你幹什麽?還不快去給娘買包子?”


    隔天,周朱衣又一次鼓足勇氣,把白綾掛在梁上,這一次來的是小兒媳。


    “娘,兒媳煲了湯,您要不要嚐嚐?”


    湯碗上的蓋子一打開,一股香氣撲麵而來,周朱衣沒出息的咽了口口水,再一次從凳子上下來...


    第三天,周朱衣堅定了心念,這一次她直接把房門鎖住,誰也進不來,也別想拿好吃的誘惑她!


    然而她才上了凳子,外麵就是一嗓子,“新鮮的燒麥、煎餃,蝦子蟹黃的餡,晚了就沒了啊!”


    等到她反應過來,已經吃完了一大盤煎餃...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再也沒有勇氣把自己掛在白綾上了。


    遇到魏青霄,也許花光了她這一輩子所有的運氣,而和對方相守到如今,則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她像個不倒的戰士,不管遇到什麽難事,都可以無所畏懼的衝上去打倒,然而這一次,她是真的隻能認輸、求饒。


    然而流逝的時光不願放過她,每一刻她都會想起這幾十年的光景,她想起了對方寫的那句詩。


    ‘來世為豬鳥,不使情意纏。’


    這份悲痛一直沒能消散,直到某一日,她突然摔倒,眼裏最後映下的,是蔚藍的天空。


    好像有個人衝她念叨,“你怎麽還不來?我要等不及了。”


    她憤憤的道,“我才不找你!我以後再也不會跟在你身後追著你了,你願意去哪就去哪,我走自己的路,走完把腳印擦掉,讓你找不到!”


    那人歎息一聲,“那來世我追著你好不好?你想要的,我都讓給你,容貌、家世、才華、全都給你,我就做一個普通人,追隨在你身後。”


    “哼!我如果有容貌、家世、才華,我會看得上一個普通人嗎?”


    “會的,因為,那是我!”


    心頭被重重撕開了一個口子,周朱衣閉上了眼。心裏卻響起一個聲音,如果...下一世遇到的還是你,那麽...死,也許不那麽可怕了。


    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周朱衣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了美貌!她看著鏡子裏的女人,冷冷淡淡的眉眼,薄薄的嘴唇,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高山雪蓮般的仙氣!


    然而,很快,這幅美景就被破壞了,周朱衣咧了下嘴,又挑了挑眉,整個麵孔顯得格外僵硬...


    “衣衣,你醒了?”


    一個穿著華貴氣質不同尋常的女人激動的走到她麵前,“剛剛醫生跟我說你終於醒了我還不敢相信。”女人拉住她的手,看到她麵前的鏡子,“被嚇到了吧?”


    周衣衣...她恨不得把鏡子摔到地上!賊老天!說好的把相公的容貌給自己呢?怎麽添了這麽大的水分?中間的差價被它吃了?


    “衣衣,別生氣,媽媽知道你一向不看中容貌,但是你這次車禍臉上毀的實在太嚴重了,而且也不利於治療,媽媽這才在醫生的建議下,讓他們給你整了下容!”


    誰不看中啊!周衣衣在心裏怒吼!我很看中啊!可是我不想要假的,我隻想要真的啊!


    然而這些話她一句都不敢說出來,就怕嚇到麵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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