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遠之一甩衣袖,冷著臉質問,“周郡伯,你如此行事,真以為能瞞得過天下人?嗬,區區商賈,不過是嫁了皇子,此番我們家主若是出事,隻怕周家覆滅在即。”


    周朱衣要是會怕,也不會親自跑過來報仇了,她笑著迴道,“謝丞相這是什麽話?我這幾日把周家人都收斂好,不日就將迴京。”


    “哦?周郡伯不是說要報仇嗎?怎麽竟然放下仇怨不管了?”


    “倒多虧了您之前的勸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就像您說的,我們周家哪是謝家的對手?”


    這話也就騙騙三歲孩子,謝遠之要是會信,他根本活不到現在。這一趟本就是想試探一下,謝家遭難,對方不落井下石,反而要走,顯然昨夜的事跟她脫不了幹係。


    想到此處,謝遠之心裏是一怒又是一寒,他沒想到,麵前這個女子,竟然真的敢下此殺手。


    “郡伯,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謝家死傷慘重,必然不可善了,還請你放迴我們家主,這筆賬便可慢慢算。”


    周朱衣十分驚訝,“什麽家主?你們謝家是名門望族,我一介商賈如何跟你們牽扯上了?”她笑嗬嗬往前走兩步,“謝丞相該不會以為,昨晚的事是我做的吧?你太高看我了。”


    謝遠之沒說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他還要去聯絡其他世家的人,周朱衣若是不交代清楚,別想離開蘇城。


    等他走了,暗十現身,提醒道,“夫人,咱們該啟程了,若是沒什麽問題,我就通知大家把‘貨箱’運到船上了。”


    “暗十,你心裏很氣吧?”


    豈止是氣啊?他簡直要被氣死了!皇上那邊下的命令是要他把謝恆之帶去京城,借此威懾謝家和世家,隻要這老家夥在皇上手裏,世家必然要投鼠忌器。


    當時謝恆之一死,他的心也死了!好想找塊石頭裝死自己,上頭特意交代下來的,沒想到這位如此膽大妄為,竟然真的敢下黑手!


    然而人都死了,他還能怎樣?如今還得想辦法把這兩位祖宗好生護著迴到京城,他默默的抬頭看天,“夫人,屬下是您和殿下的暗衛,生死都在你們手裏。”


    “嗤,”周朱衣被逗笑了,“行了,我也不難為你,迴去以後,我會把罪責都擔下來,你盡管都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不等她說完,暗十忍不住反駁,“本來就都都怪你!”話一出口,他滿腹怨念便幹脆都發泄出來,“夫人啊!你說你怎麽想的?當初在皇上麵前你都答應了,要把謝恆之帶迴京城,你這是欺君罔上!”


    “怎麽能這麽說呢?”周朱衣拍了下桌子,“我是答應把謝恆之帶迴去了,可我說帶活得迴去了嗎?”


    暗十一瞬間覺得生無可戀,你說他拚死拚活做這個暗衛有什麽意思?雖然俸祿不少,可要是後半輩子都要麵對這麽無恥的人,他選擇死亡!


    不遠處走過來的唐星海莫名的有點心疼暗十,怎麽說也是他們兩個破壞了對方的任務,如今見麵,難免尷尬。


    不過千羽郎到底是千羽郎,見到麵不改色,好像昨天阻攔暗十的不是他一樣,“暗十兄也在這?”他看向周朱衣,“我來是想跟你說一下,今天一早,有人在船邊晃悠,看打扮,應該是世家的人。”


    暗十有些焦急,放下心中不快,催促道,“夫人,那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啟程吧,等出了蘇城,有容刺史接應便可安然迴到京城。”


    “怕是我們沒那麽容易迴去。”


    暗十隻覺得周朱衣在故意跟自己作對,連連懇求,“剛剛是屬下想錯了,還請夫人趕快吩咐眾人上船...”


    周朱衣擺擺手,“我不是難為你,如今士兵都在客棧裏是吧?”見對方點頭,她接著說,“我若是謝遠之,隻用一招就可把咱們都留下。”


    沒找迴謝恆之,謝遠之不會放她走的。


    “這...”暗十一陣頭痛,“夫人,那謝遠之未必有你狡...聰明,你想的那些陰招,他不一定能想出來。”


    周朱衣一陣無語,“暗十,我看你心裏對我有成見啊。我想的怎麽就陰招了?很簡單啊,他派人燒了咱們的船...”


    “不要!”暗十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馬上往院門口出看去,好一陣見沒人來,他剛要舒口氣...


    “小姐!出事了,咱家的船被燒了!”


    暗十悲痛的捂著臉,走到一旁樹下,蹲下去。


    “唉,燒就燒了吧,反正是皇上給的,”周朱衣一點不擔心,“謝遠之估計早就派人去了,他心底已經認定這件事是我做的,必然不會讓我輕易離開。”


    這迴換唐星海擔憂了,“那要不咱們走陸路?還是趕緊離開,萬一那些人一怒之下...”


    “不急,我昨天行事前已經讓人給容刺史送信了,想來過幾天他會派人來接我們的。”


    暗十耳朵一動,跑過來,“夫人,接應的人大約多久會到?這幾日您千萬別出門了,當心被謝家人弄死...”


    周朱衣猥瑣一笑,衝他招招手,“暗十啊,我看你現在完全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裏了,你是真不怕我跟皇上告你的狀?”


    “夫人,”暗十捂著胸口,“屬下已經對你不抱有任何期望了,心如死灰不外如是,屬下隻求你,迴去的路上,能消停點。至於我,沒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迴去免不了責罰。”


    “嘿嘿,如果我能讓你不用受罰呢?”


    周朱衣眼睛亮晶晶的,暗十提醒自己,千萬別信她的!然而他是真怕暗衛的刑法...咽了口口水,“夫人,你真的有辦法?”


    “嗬,當然,”周朱衣拽過他,壓低聲音,“我們隻要想辦法把謝恆之的死栽贓到別人頭上,到時候你不用受罰,父皇也不會罵我...”


    暗十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看向唐家兄弟,忽然眼睛一亮,然後馬上被周朱衣敲了一下。


    “你看他們幹什麽?那是我好兄弟,我怎麽可能坑他們?”


    暗十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該不會這家夥打算讓手下的暗衛背這個黑鍋吧?


    其實周朱衣也還沒想好,讓誰背這個鍋,唐家兄弟肯定不行,容刺史是自家親戚,也不好,說是暗衛皇上也不會信。


    正琢磨著,有人送來請帖,是一位道長,聽說九皇子在蘇城,想請魏青霄去論道。


    魏青霄在房間裏就見這幾個人嘀嘀咕咕,看周朱衣那模樣,就知她又要坑人了,此時出來,拿過請帖,略一猶豫,便讓人準備車馬。


    “相公,對方來者不善,你還是別去了。”


    “這位道長我見過,他當時幫我算的幾件事都一一應驗了,我倒是好奇他想做什麽。”


    周朱衣十分不屑,“還能做什麽?肯定是勸你把謝恆之交出去,說不定還埋伏了人把你捉住,要我拿謝恆之去換你呢。”


    魏青霄彈了一下她腦門,“你說,若是那位道長真的那麽厲害,必然能夠算到,謝恆之已經死了,可他還來找我...”


    收拾了一下,魏青霄便去赴約,周朱衣想去,卻被他攔下,“萬一他真的已經被謝家收買,那捉住我一個,總好過咱們兩個都搭進去。”


    周朱衣隻好答應留在客棧,然而心思不寧之下,還是換了身普通的衣裳,帶了兩個暗衛跟過去,唐星海也跟著保護她。


    “不必,你留下幫我照看手下,別讓他們犯蠢被人騙了。”


    “萬一他們派人等著抓你們呢?”


    “嗬,”周朱衣冷笑一聲,“那就剛正麵啊!誰怕誰?到時候正好把謝恆之的死都推到他們身上。”


    那位道長在霜山上的一座道觀,魏青霄前腳到了,她後腳鬼鬼祟祟的跟上去。


    幾年未見,道長增添了些皺紋,神態看上去還算精神。他要起身行禮,魏青霄扶了他一把,兩人對坐在蒲團上,有童子送來茶水。


    “幾年曆練,殿下心裏想必感慨萬千,不知心中可有疑問,老朽或許能幫您解惑。”


    剛剛端起茶杯的魏青霄歎了口氣,放下茶杯,“道長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道長停頓一下,“既然殿下知道我請您來的意圖,就不知您的答複呢?”


    “道長,您應該明白,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因緣際會,有果自然有因。”


    不說現在謝恆之已經死了,就算他活著,魏青霄也不會把人交出去。他親眼看著周朱衣那幾日如何悲痛,這份仇若是不能還報,會壓在周朱衣心裏一輩子。


    道長喝了口茶,“老朽也知這是強人所難,不過仍要勸您一句,世家的力量遠比您想象的龐大,為防他們魚死網破,還請您三思而行。”


    見魏青霄許久沒迴話,他又問,“還是說,殿下已經把人殺了,交不出人來?”


    魏青霄的手輕顫了一下,盡管他馬上把茶杯送到嘴邊做遮掩,還是被對方看穿。


    “看來,這是天意了。”道長一陣頹然,“我本有心救您一命,如今...”


    周朱衣在門口聽到這話實在耐不住性子,一腳踹開房門,衝過去揪住老道道袍領子,“你胡說什麽?”


    老道忽然一改剛剛的悲痛,轉而大笑出聲,“還請夫人勿怪,老朽剛剛若不如此說,怕是夫人還不肯進來。”


    隨著他聲音落下,房間屏風後邊走出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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