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晟所說的潘嶽正是李延慶幾年前出任禦史台侍禦史時,在‘潘嶽案’中和王黼打擂台救下的涉案主犯,潘嶽康複後官複原職,潘家對他十分歉疚,便拿出重金替他打點官場,終於得到了高俅的器重,一步步被提升為殿前步兵都虞侯。


    目前潘嶽是王道齊手下四名掌軍大將之一,手中掌控了五千禁軍,駐紮在內城東麵的曹門附近。


    在曹晟的牽線搭橋下,李延慶在曹門城樓上見到了潘嶽,潘嶽年約四十歲,但看起來卻十分老相,頭發半白,眼角皺紋密布,給人至少五十餘歲的感覺,這和他前幾年在監獄裏受的折磨有關係,不過潘嶽身材高大,使其顯得十分威猛,也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潘嶽相貌上的缺憾。


    潘嶽見到李延慶,心中有點慚愧,畢竟他的軍隊也參與了前天針對李延慶的搜捕行動,李延慶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沒有李延慶及時幫助,他恐怕早就死在監獄中了。


    曹晟看出了潘嶽眼中的羞愧,便拍拍他肩膀笑道:“不用慚愧,我給李少保解釋過了,你隻是裝模作樣搜捕,莫說你明知碰不到李少保,就算真的碰到了,你也會保護起來,我說得沒錯吧!”


    潘嶽點點頭,“若真被我遇到了李少保,就算和他們血拚,我也不準他們動李少保一根汗毛。”


    這番話是潘嶽發自肺腑之言,拳拳赤誠之心令李延慶十分感動,李延慶抱拳道:“潘將軍的愛護,延慶銘記於心!”


    潘嶽歎口氣,“救命之恩不言謝,可惜潘某至今沒有報恩的機會。”


    “老潘,誰說你沒有報恩的機會!”


    曹晟在一旁笑眯眯道:“現在延慶不是來了嗎?”


    潘嶽頓時明白了,連忙抱拳道:“請李少保吩咐,潘嶽必將毫無條件遵從!”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其實我是為潘將軍的軍隊而來,我是希望潘將軍的五千部眾改聽我的指揮,如果潘將軍感到為難,也絕不勉強,總之,我完全理解潘將軍的誠意。”


    潘嶽的軍隊不是一般的軍隊,而是天子的親軍侍衛,要他轉而效忠李延慶,這確實有點為難,潘嶽一時沉吟不語。


    曹晟頓時怒道:“又不是讓你效忠李少保,而是讓李少保替代王道齊,這有什麽為難的!”


    潘嶽頓時醒悟,自己鑽牛角尖了,李延慶又不是想自立為帝,隻是想奪走王道齊的軍隊指揮權而已。


    他當機立斷,躬身道:“願聽從李少保指揮!”


    李延慶欣然點頭,“時間緊迫,現在我們就談一談內城防禦。”


    潘嶽拉過兩把椅子,“李少保請坐,六郎,你也坐下,我們一起商量!”


    李延慶坐下,他整理一下這兩天的思路,緩緩道:“我考慮可以先做一些必要的準備。”


    ..........


    三人一直商議到中午,李延慶和曹晟才告辭離去,“延慶,去我府上喝杯茶吧!”曹晟拉住李延慶的戰馬韁繩笑道。


    中午是喝茶的時間,但汴梁城的茶館已悉數關門,隻有幾家低檔的茶鋪出售大碗茶,想喝上好的茗茶,還隻能去貴族府中。


    李延慶欣然一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曹晟的駙馬府位於皇城東南,是一座占地約三十畝的大宅子,不過似乎仆傭不多,李延慶隻見到一個年長的老管家,還有幾個小丫鬟,其他傭人都沒見到了,使府宅顯得空空蕩蕩。


    “其他傭人都逃到南方去了!”


    曹晟知道李延慶東張西望,便知道他在想什麽,苦笑道:“我們也杭州也買了座宅子,帝姬體諒下人,便把他們先打發去了。”


    “那六哥怎麽不走?”


    曹晟白了他一眼,“昨天還叫我六叔,今天就換六哥了?”


    “昨天不是求你辦事嗎?”李延慶笑嘻嘻道:“當然嘴裏要拌點糖才行。”


    “得!迴頭我給蘊娘寫信去,說你不尊重長輩。”


    “那我去給老爺子寫信,說你不肯幫我。”


    兩人瞪了半晌,頓時一起大笑起來,大哥哥不說二哥哥,都有把柄在對方手中呢!


    李延慶跟隨曹晟進了內堂坐下,李延慶又道:“說真的,你們怎麽不南下,至少你也應該把帝姬送走,她留在這裏太危險了。”


    李延慶很清楚曆史上這些帝姬的悲慘命運,他就怕自己把握不住火候,讓這些可憐的女人依舊淪陷在金兵手中。


    曹晟歎了口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趙桓登基後,就不準任何皇族離開京城,每個皇族身邊他都派人嚴密監視,包括我和帝姬,每天都會交報告給他,隻要我們稍有逃走的跡象,立刻會被關入冷宮軟禁起來,就像趙楷一樣。”


    “那今天你怎麽不擔心寫報告的密探?”


    “從昨天開始,那個監視我們的人就撤走了,否則我也不會請你來喝茶。”


    曹晟說到這,一名宮女走進來給他們上了茶點,又對曹晟道:“夫人說,茶馬上煎好了,請駙馬和貴客再稍微等一會兒。”


    “多謝了!”


    宮女偷偷看了一眼李延慶,慢慢退下去,走到門口時,她又想起帝姬的吩咐,連忙補充道:“夫人讓我轉告駙馬,茂德帝姬來了!”


    曹晟頓時大喜,“告訴夫人,我馬上就過去!”


    宮女行一禮,這才轉身走了,這時,李延慶淡淡問道:“六哥對延慶帝姬有興趣?”


    曹晟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連連擺手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延慶帝姬能來,意味著宮裏的管製鬆了,我想了解一下趙楷的情況,看看有沒有可能把他救出來。”


    “六哥想要救趙楷還不容易嗎?這件事可以包在我身上,不過.....六哥救趙楷出來,不會是想讓他繼位吧?”李延慶似笑非笑地看著曹晟。


    曹晟心中怦地一跳,他隱隱從李延慶話中感受到了什麽,但又如霧中之花,似乎感受到了什麽,但又看不清晰。


    李延慶卻不給他多想的機會,拍拍他的胳膊笑道:“快去吧!別讓帝姬等急了。”


    “你小子!”


    曹晟指指李延慶,又搖了搖頭,這才起身離去。


    李延慶見他離去,便隨手拈起一塊細膩香甜的白玉糕餅,一邊品嚐,一邊沉思起來,他和曹家是利益一體不錯,但並不代表什麽話都可以說到台麵上,有的事情得靠意會,就看曹晟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圖了。


    ..........


    曹晟快步來到內宅,他腦海裏還在想著李延慶那個暗示,且不說趙楷之事,是不是李延慶想動趙桓了?雖然說李延慶是有這個能力再立新君,但真的這樣幹,也太驚世駭俗了,這可是大宋,不是晚唐,換個皇帝跟玩一樣的。


    不過曹晟心中還真希望有這一天,他因為和趙楷關係密切,以至於趙桓對他極為敵視,若不是自己有駙馬的身份,恐怕自己就是第二個王黼。


    想到這裏,曹晟又苦笑一聲,以自己曹家的身份,趙桓應該還不敢動自己。


    剛想到曹家,曹晟猛地停住了腳步,他忽然明白了,李延慶剛才暗示自己,其實是想讓自己幫他一起幹,曹晟心中的一股熱血開始慢慢沸騰起來。


    .........


    後宅內堂裏,趙金奴給妹妹趙福金倒了一杯熱茶笑道:“既然宮裏已經不管你們了,那你就在我這裏安心住下,也別迴去了,迴頭我讓人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送來,說實話,你留在宮裏我還真不放心。”


    趙福金低頭小聲笑道:“你不是煎茶給姊夫他們嗎?怎麽自己喝起來了?”


    趙金奴一怔,她也笑了起來,“隻管想你的事情去了,把他們給忘了。”


    她將一壺剛煎好的茶連同茶盞一起放進盤子,對一名宮女道:“把茶給駙馬的客人送去,快去!”


    “是!”宮女上前端起茶盤快步走了。


    趙金奴見她走遠,這才對趙福金抿嘴一笑,“你是關心你姐夫,還是關心另外一個人?”


    “去你的!”


    趙福金俏臉一紅,伸手在二姊的手背上擰了一下,“自己怠慢客人,還想把責任推給我?有你這樣當姐姐的嗎?”


    “正因為我是你二姐才關心你,你說說看,前段時間你總跑寶妍齋去做什麽?”


    趙福金的臉更紅了,連忙解釋道:“女人跑寶妍齋不是很正常嗎?”


    “那你臉紅什麽?你以為我真不知道,要我說出來嗎?”


    “你這個死丫頭,整天胡說八道,看我怎麽擰你的嘴!”


    趙福金撲上去和二姐嬉鬧起來。


    這時,院子裏傳來重重一聲咳嗽,趙福金連忙坐迴位子,一臉平靜。


    隻見曹晟眼角堆笑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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