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已經開始向不利於李延慶的那一麵發展,不過趙桓是用擠的辦法,一點點挖空李延慶的根基,否定李延慶的防禦方案,把李延慶排除到新兵招募之外,同時將李延慶的盟友逐一調走,先是李綱,然後是高深,使李延慶在朝廷中逐漸孤立。


    當然,趙桓不會自己出麵,而是借白時中和吳敏之手來實現這一切,表麵上,趙桓依舊表現得對李延慶十分重視,下午時分,趙桓特地接見李延慶,鼓勵他繼續加強京城防禦,朝廷將盡一切力量支持京城的防禦。


    從皇宮出來,李延慶騎馬緩緩在大街上緩行,他腦海裏仿佛還在迴味趙桓的接見,趙桓的過份熱情使他明顯地看到了這份熱情上麵的大大標識:虛偽。


    甚至這種虛偽中還透出了一絲趙桓對自己的畏懼,趙桓有時居然要看自己的臉色說話,堂堂的帝王居然要看下屬的臉色說話,李延慶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得意,但他心裏也明白,自己的問題就出在功勞震主上了,一個年輕、沒有資曆的新登基皇帝,皇位還遠沒有坐穩,就偏偏遇到了自己這樣一個強勢且威望如日中天的軍隊統帥,他不忌憚才怪。


    汴梁經過了十幾天的大規模南撤後,城內人口進一步減少,已從九十餘萬減少到六十萬不到,絕大多數人口都集中到了內城,內城是東京老城,絕大多數商業中心都集中在這裏,比如禦街、潘樓街、大相國寺、州橋夜市已經幾大最重要的瓦肆等等。


    而內城由於地方狹小,民舍密集,商肆極多,難以修建大府宅,所以權貴們的大府宅基本上都修建在外城,而隨著權貴大規模難逃以及經濟不景氣,外城變得十分冷清,大街上基本上看不到行人,隻有一座空宅挨著一座空宅,隻有南麵的太學附近稍微有點人氣。


    “都統,正好我們軍營不夠,外城都空著,是不是可以拆除修建軍營?”幾名親兵笑問道。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很快還有二十萬新軍入城,外城肯定要大規模拆除建營,不過這和我們沒有關係。”


    大街上空空蕩蕩,這時,三名老者爭吵著什麽從一座院子裏出來,他們忽然看見了李延慶,爭吵頓時消失了,三人恭恭敬敬跪下,向李延慶行大禮參拜。


    李延慶沒有去扶他們,這一幕他早已司空見慣,幾乎隻要是京城百姓看見他,都會恭敬地向他行禮,他在京城的地位已是神一般的存在,遠遠超過了新皇帝趙桓,這也是趙恆忌憚他的根源所在。


    李延慶暗暗歎口氣,自己應該乘坐馬車出入了。


    李延慶向幾名老者抱拳行一禮,便催促戰馬,帶著眾人加速向軍衙方向奔去。


    不多時,眾人便迴到了防禦使軍衙,這時,天色已到黃昏時分,士兵們都跑去餐堂吃飯了,軍衙門口沒有幾個人。


    李延慶剛翻身下馬,忽然從旁邊石獅子背後竄出一名黑衣男子,衝來的速度極快,親兵們也反應異常敏捷,三名士兵瞬間就用身體將李延慶隔開了,旁邊幾名親兵也同時反應過來,其中一人撲上去,將這名黑衣男子撲倒在地上,其他士兵一擁而上,將這名黑衣男子死死摁住。


    “李都統,我不是刺客,是從江寧府過來的!”黑衣男子掙紮著壓低聲音喊道。


    他顯得非常專業,聲音很小,但又恰恰能讓李延慶聽到,而絕不會被路人聽到。


    李延慶心中一動,立刻向四周張望一下,四周空空蕩蕩,沒有一個行人。


    李延慶這才令道:“不要傷害他,等會兒押他來見我!”


    說完,李延慶轉身向軍衙內走去,幾名士兵將黑衣男子捆綁,也將他押了進去。


    而這時,在街道對麵房頂上卻隱隱露出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被帶進軍衙的黑衣男子。


    .........


    李延慶吃了晚飯,又讓小茶童點了壺上好的香茶,這才在書房裏安安穩穩坐下,這是李延慶的習慣,家人不在身邊,平時的大部分時間都會呆在書房內,除了看書外,便是策劃自己以及大宋的前途命運,官做到了他這個級別,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大宋的前途命運產生影響。


    喝了兩口熱茶,李延慶這才令道:“把那個黑衣人帶進來!”


    既然是從江寧府來的人,李延慶當然能猜到對方是什麽人,不過他還是有點警惕,萬一是有人在裏麵使詐,冒充趙佶的使者呢?朝廷的爾虞我詐,他不得不防備。


    片刻,黑衣男子被帶進了書房,他身上沒有任何利刃,又是都統特地關照,親兵們沒有捆綁他,但還是嚴密監視地將他送進書房。


    黑衣男子姓許,是趙佶身邊的侍衛之一,他迴頭看了看身後的幾名親兵,意思是他們可以退下了,李延慶卻沒有理睬他的暗示,淡淡問道:“你是傳口諭,還是帶有密旨!”


    許侍衛無奈,隻得躬身道:“卑職帶有密旨。”


    說完。他將自己腰間的革帶取下,李延慶差點笑出聲,居然是衣帶詔,一千多年了,居然還玩這一首,後麵幾名親兵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搜遍了黑衣男子的全身,甚至連頭發都解開了,就是沒有發現他革帶裏麵還有秘密,著實令幾名親兵又是惱火,又是尷尬。


    革帶是兩層皮革,邊上用細線縫得密密實實,這樣,革帶內部就成中空了,許侍衛找到豁口,猛地用力一扯,‘嗤——’一串聲響,細線紛紛繃斷,革帶被撕成兩半,藏在裏麵的素白帛卷便露出來了,許侍衛抽出帛卷遞給親兵,親兵對他防範很嚴,不準他靠近都統,大家都是練家子,懂得萬物皆兵器的道理。


    親兵將帛卷呈給了李延慶,李延慶打開帛卷,一眼便看見了紅燦燦的大印,那是趙佶的私人印鑒,李延慶見過,趙佶親手用一塊極品田黃石雕成。


    這印章一出來,李延慶便知道,這是趙佶給自己寫的親筆信了,還有他獨一無二的瘦金體,李延慶也寫得很不錯,但比起始創者趙佶而言,還是差了不少,那種火候就遠遠不夠。


    信的內容不多,隻有寥寥幾句,其實就是一個承諾,若自己願意支持他複位,他承諾招自己為駙馬,並封為郡王。


    這就有意思了,自己已有正妻,而且還是強勢的曹家,趙佶無論如何不敢得罪,難道趙佶想讓女兒當自己的妾嗎?李延慶覺得不太可能,但這個時候得罪曹家,也就等於得罪了整個功勳世家,除非趙佶的腦袋被門夾了,當然給自己開空諾的可能性也不大。


    隻有一個解釋,趙佶會拿一個庶出的女兒給自己,畢竟她有三十幾個女兒,可就算是庶出也是帝姬啊!為了複位,趙佶竟然這樣委屈自己的女兒。


    “還有什麽口諭嗎?”李延慶問道。


    “其他就沒有了,還有就是李都統的迴信我要帶迴去。”


    李延慶想了想笑道:“你去告訴太上皇,就說他老人家開出的條件,我非常有興趣。”


    “我今晚就連夜迴去!”


    許侍衛非常興奮,他猶豫一下,“李都統要不要寫一封信,或者給我一個什麽信物。”


    李延慶當然不會寫信留下把柄,他隻是表態可以考慮,並沒有真的答應什麽,他便從身邊的箱子裏取出一支金箭,這是當年他獲得弓馬大賽第一名後,趙佶賞給他的一支金箭,相當於後世的獎杯之類,上麵還刻著‘弓馬大賽魁首’字樣。


    李延慶把箭遞給許侍衛,“這支箭是當年太上皇賜我的,他能認識。”


    “多謝都統!”許侍衛收下箭,躬身行一禮。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進來,低聲道:“都統,我們發現有人監視軍衙!”


    李延慶一怔,他的軍衙不可能被箭監視,他隨即問道:“有多少人?”


    “目前發現了三人。”


    李延慶沉吟一下,又問許侍衛,“你這次北上,還去找了誰?”


    “還去找了康王和鄆王殿下!”


    李延慶頓時明白了,一定是趙桓派人監視了康王趙構和鄆王趙楷,結果這個許侍衛被人發現,一直被人跟蹤。


    李延慶負手走了幾步,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他給親兵使個眼色,親兵從後麵狠狠一刀便刺穿了許侍衛的背心。


    李延慶從許侍衛手上將金箭取迴來,對還沒有斷氣的許侍衛道:“我會派人把它送給太上皇,你的家人我會加倍撫恤,你安心去吧!”


    許侍衛嘴唇動了動,頭一歪,就此死去。


    李延慶隨即令道:“把他屍體抬出城扔掉,故意做得隱秘一點,會有人跟蹤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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