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大朝隻是一個儀式,天子先是對前一年進行總結,然後對新一年的展望,洋洋灑灑說一通,最後便朝宴,天子請百官吃飯。


    快到中午時,李延才從皇宮裏出來,他遇到一群武將,著實被灌了不少酒,就算趙構不請他喝茶,他也要找家茶館喝杯熱茶解酒。


    今天是大年初一,絕大部分酒館店鋪都關門了,往日喧囂熱鬧的潘樓街也變得冷冷清清,整個潘樓街數百家店鋪中,隻有兩三家還開門營業,潘樓茶館就是其中之一。


    離大門還有數十步,李延慶便看見了康王趙構的貼身侍衛劉釗,這是一個長得極為雄壯的武士,武藝高強,力大無窮,對趙構忠心耿耿。


    看見李延慶走來,劉釗上前行一禮,“殿下在二樓白鶴堂等候,請官人直接上去。”


    “多謝了!”


    李延慶快步走進了茶館,茶館裏沒什麽客人,大堂裏隻坐了兩三人,李延慶直接上了二樓,來到白鶴堂前,一名侍衛給他開了門,“殿下在等候,官人請吧!”


    白鶴堂是套房,分裏外兩間,外間應該有茶水侍女,但現在一個人都沒有,李延慶走進裏屋,隻見穿一身白色襴袍的趙構正負手站在窗前,茶妓和樂姬也不見蹤影。


    “請隨意坐吧!”


    趙構聲音十分低沉,“所以閑人都被我摒除了,隔壁也沒有人。”


    李延慶心中更加疑惑,趙構想和自己談什麽秘密?他著實想不到,索性也不多想,直接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這時,趙構淡淡笑道:“你前幾天見到茂德帝姬了?”


    “準確說是遇到了,在寶妍齋,卑職遠遠看見了她。”


    “她也看見了你,延慶,這麽多年過去,或許你已經忘記了她,但她從未忘記你。”


    李延慶不知道趙構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硬把自己和一個公主捏在一起,略微有點太生硬了,而且意圖也太明顯,估計今天趙構找自己就和這個公主有關係。


    李延慶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望著趙構,趙構原以為李延慶就會順著杆子問起帝姬之事,他便可以一步步套住李延慶,不料李延慶卻一言不發,竟讓他有一種一拳打空的感覺,心中略微有些失落。


    但趙構畢竟不是一般人,既然李延慶不肯委婉接受,那他就隻能直接推進了。


    趙構終於下定決心,迴頭對李延慶道:“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


    李延慶的手微微晃了一下,幾滴茶水落在桌上,著實讓李延慶沒有想到,趙構開口就是要自己殺人。


    “不知道殿下要卑職殺誰?”李延慶平靜地問道。


    “你先別管要殺誰,我隻問你,幹還是不幹?”


    顯然這是趙構要自己表態了,李延慶很清楚,一旦他拒絕,他就永遠失去趙構的信任,雖然答應有點冒險,但李延慶還是認為值得。


    李延慶點點頭,“隻要我能辦到,我絕不推辭!”


    趙構眼中露出一絲讚賞,便緩緩道:“我要你幫我殺掉蔡鞗!”


    李延慶一怔,他心念一轉,立刻問道:“難道蔡鞗還沒有成駙馬?”


    “快了,還有二十幾天!”


    趙構的目光陡然間又變得淩厲起來,“自從阿姊三個月前得知要下嫁蔡鞗,她天天以淚洗麵,我絕不會容許阿姊嫁給她不喜歡的男人,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既然蔡家不知好歹,非要強迫我阿姊下嫁,那就休怪我趙構辣手無情了。”


    “殿下有計劃嗎?”


    趙構點點頭,“蔡鞗每天中午都會和幾個朋友去清風樓喝茶,我本打算在茶中下毒,但風險太大,最好造成意外事件幹掉他,不過我沒有這個能力,隻好求助於你了。”


    李延慶早已不是當年熱血衝動的少年了,否則他早就替種師道殺了童延嗣,為種霖報仇。


    官場自有他的規則,尤其這種殺人子嗣更是官場大忌,你可以暗殺別人家的孩子,別人家也會來殺你的孩子,所以當趙構提出替他殺蔡鞗之時,李延慶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低頭沉思了半響,他也需要權衡利弊,這件事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冒險出頭,或者用什麽方法來做,他必須要考慮好。


    趙構倒沒有逼李延慶立刻答複,如果事情好做,他就不會找李延慶幫忙了。


    李延慶片刻道:“新年過後,殿下找個機會去賞雪吧!叫上曹駙馬,最後讓曹駙馬找個渠道透露一二,讓蔡鞗知道這件事,我相信他一定會主動要求去。”


    趙構眼睛一亮,讓蔡鞗自己上鉤,倒是一個好辦法。


    他沉吟一下問道:“那你覺得初幾合適?”


    “我初六離開京城和京兆,初六就是最好的時機。”


    停一下,李延慶又問道:“另外我想知道,這件事還有多少知情人?”


    趙構笑了笑道:“到目前為止,就隻有你我兩人知曉!”


    .........


    迴家的路上,李延慶反複琢磨這件事,趙構年輕氣盛,不想讓其姐受委屈,想幹掉蔡鞗,這種心情李延慶可以理解。


    但為什麽趙構會找到自己的幫忙,李延慶覺得這才是關鍵,光憑趙構的心腹侍衛劉釗的武藝,就足以摸黑到蔡家,一刀便可將後患徹底除掉。


    為了拉攏自己?李延慶知道這件事自己隻要一做,就會和趙構綁在一根繩子上了,再加上趙構之前的奪嫡暗示,李延慶基本可以肯定,趙構確實想通過這件事把自己變成他的心腹,至於說帝姬對自己念念不忘的鬼話,隻是想讓自己心甘情願地把頭伸進脖套裏罷了。


    不愧是曆史上的宋高宗,才十七歲就會這麽玩手腕了,不過凡事都有兩麵性,如果不是趙構找自己,而是趙楷的話,恐怕他李延慶就絕對不會答應,當年師師的事情自己已被梁師成抓住了把柄,若再因為暗殺蔡京的兒子而被人抓住把柄,日子就不好過了。


    但李延慶這次卻不以為然,蔡京的好日子已經沒有幾年了,也不用再怕他,可自己若不利用這個機會與後來宋高宗緊密站隊,恐怕以後會追悔莫及,


    這就叫做利益捆綁,通過這件事,把趙構和自己捆綁在一起。


    李延慶這次迴京探親隻有二十天時間,路上就至少要花費十天,掐頭去尾,李延慶在京城最多隻能呆十天,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莫先生的意見呢?”書房裏,李延慶問一直沉思不語的莫俊。


    莫俊的才能不僅僅是擅長軍務,李延慶知道他還有另外一個才能,那就是陰謀詭計,當年蔣大刀能在湯陰縣那麽站穩腳跟,就是莫俊給他出謀劃策。


    莫俊倒也不推辭,他聽了趙構的想法後便沉思起來。


    房間裏除了莫俊外,還有燕青和張鷹也在,他們兩人都是李延慶極為信賴的心腹,莫俊出了主意,還需要他們二人去執行。


    莫俊搖了搖頭,“製造事故不妥,一來容易被發現,其次就是效果不好,外麵積雪太深,就算掉下山穀也未必會死,那時再要做第二個行動就難了。”


    莫俊否認了李延慶的方案,李延慶原本打算在賞雪時製造事故,讓蔡鞗墜入山穀。


    “先生有什麽好的方案嗎?”李延慶問道。


    莫俊微微一笑,“官人還記得湯陰縣的於縣尉是怎麽死的嗎?”


    李延慶頓時醒悟了,湯陰縣尉於誠在十年前參加春社時被一條劇毒的銀環蛇咬傷,不久便中毒而死,這倒是個好辦法。


    不過李延慶眉頭一皺又道:“現在可是冬天,蛇都蟄伏了,哪裏會有毒蛇?”


    莫俊笑道:“雖然是冬天,但如果是在暖和的地方,比如車廂內,蛇一樣會蘇醒過來,關鍵是一些細節要處理好。”


    “比如什麽細節?”


    “比如大家上山賞雪時,發現一條凍僵的銀環蛇,大家都沒有去管,然後當蔡鞗的馬車內遊出一條毒蛇,毒蛇的來源不就有了嗎?他自己私藏毒蛇,結果反而被蛇咬。”


    李延慶暗暗點頭,還是莫俊想得周到,這時,張鷹躬身道:“卑職知道京城有個地方能買到毒蛇!”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和燕青,放蛇的事情就由燕青去做。”


    燕青連忙行一禮,“卑職保證不會出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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