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在慶州又呆了十天才返迴京兆府,他隻要把賠償和贖買的錢物以及戰馬拿到手,慶州的後續處理就和他沒有關係,全部丟給知州林德處理,他需要休養生息,然後靜下心來考慮下一步的行動。


    剛返迴京兆府他便連得兩個喜慶的消息,一個是妻子誕下了麟兒,母子平安,另一個消息是他兼任鄜延路總管。


    自己終於當父親的消息固然讓李延慶欣喜萬分,但這個鄜延路總管的任命著實讓李延慶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陝西路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行政劃分,由於它對西夏的戰略位置太重要,所以朝廷又從軍事角度上在陝西路北麵沿著宋夏邊境劃了六路軍,分別是永興軍路,鄜延路,環慶路,涇原路,秦鳳路和熙河路,其中熙河路已經被西夏控製,實際隻有五路,這五路直接和西夏接壤,駐紮了六萬邊軍。


    李延慶被加封為鄜延路總管,在地域上包括了綏州、延安府和鄜州三地,擁有一萬軍隊,軍隊的實際駐紮地在綏州和延安府,不過隻管軍隊,不過問地方行政。


    “先生覺得朝廷封我為鄜延路總管的意義何在?”李延慶沉思片刻問道。


    莫俊笑道:“這個問題我想了好幾天了,鄜延路在邊境,而你在京兆府,按理說兩者應該沒有關係,中間還隔了耀州、坊州和鄜州,但我聽說西夏已經和朝廷簽署了邊靖協議,約好二十年內彼此不動刀兵,這樣一來,邊境起戰事可能性就不大了,朝廷很可能會在陝西路和河東路裁軍,以減輕軍費負擔。”


    李延慶眉頭一皺,“邊境不可能沒有軍隊吧!”


    “軍隊當然會有,但不會像現在這樣多,我估計最多保留一半軍隊,延鄜路軍很可能會被裁掉,但延安府和綏州邊境又不能沒有駐軍,這時候朝廷封你為延鄜路總管,軍隊不就來了嗎?”


    李延慶頓時明白了,“你是說朝廷會讓京兆府軍隊去填充延安府和綏州的邊軍?”


    莫俊點點頭,“應該是這個意思,否則封你為延鄜路總管真的沒有一點意義。”


    李延慶負手走了幾步,“如果真是這樣,我豈不是要把一員副將放在延安府和綏州?那覺得誰過去比較好?”


    “卑職覺得曹性不錯,他擅長防禦,再放三營過去,其中延安府兩營,綏州一營,應該就足夠了,當然,前提是朝廷真的裁軍。”


    李延慶默默點了點頭,他心中有點沉重,曆史上還有三年金兵就要大舉攻宋了,雖然完顏阿骨打意外死在燕京城下,但他的死也隻比曆史提前了一年,所以這件事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曆史還值得商榷,至少完顏吳乞買已經順利登基,和曆史上一樣開始著手鞏固帝位,李延慶很擔心金國會不會因此提前攻宋。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宋裁軍,實在是不明智啊!


    當天晚上,李延慶便寫了一份奏折,強烈建議朝廷在西夏邊境保持足夠的軍事威懾,理由是西夏人的承諾不可信,一旦他們在北麵完成了戰略計劃,很可能就會調頭攻宋,逼迫宋朝恢複歲幣。


    .......


    時間一晃過去了三個多月,李延慶寫給朝廷的奏折如泥牛入海,沒有一點消息,但朝廷的決策卻和莫俊的猜測完全一樣,宋夏兩個國達成的邊境協議中,就有雙方同步裁軍的條款,按照雙方的約定,二十年內雙方邊境駐軍將逐漸削減到一萬人,其中頭三年不得高於四萬人,其中陝西路和河東路的邊境駐軍都不得高於兩萬人。


    西夏軍率先履行條約,將十五萬邊軍減少了十一萬,隻維持四萬人的兵力,宋朝也開始了行動,將陝西路和河東路的軍隊各自減少為兩萬人。


    不過西夏是把裁下的軍隊調去了北方,而宋朝是把裁減的軍隊調迴京城,這一點倒讓李延慶沒有想到,或許是兩次北征損失兵力太大,所以朝廷便沒有把軍隊裁減掉,讓李延慶稍稍鬆了口氣,看來趙佶一點不傻,精銳的西軍他也舍不得放迴家歸農。


    而且宋朝也玩了一個小伎倆,隻裁減邊軍而不裁剪京兆和太原兩府的駐軍,所以李延慶兼任延鄜路總管的意義就顯示出來了,一旦邊境危急,李延慶和姚平仲將直接率領京兆軍和太原軍北上。


    進入十二月後,北方和中原普降大雪,整個淮河以及終南山以北都被茫茫的大雪覆蓋,這個時候的邊境最為安靜,大雪封路,無論金兵還是西夏軍都無法南下。


    眼看距離新年隻有十天時間,李延慶便收拾行李返迴京城探親。


    ......


    風陵渡,在河東路芮縣西南,距縣城約三十餘裏,與南麵的洛陽府以及陝西路相鄰,風陵渡正處於黃河東轉的拐角,是極為重要的交通及戰略要塞,跨河北、秦晉、以及中原三大地區之界,自古以來就是黃河上最大的渡口。


    此時黃河上結了厚厚的冰,幾場大雪使天地間都變得白茫茫一片,時值新年前夕,風陵渡口格外熱鬧,擠滿了準備迴家過年的旅人,這裏過黃河也主要以乘雪橇為主,否則徒步過去,冰上的嚴寒很容易給人身體留下隱患。


    當然,準備充足是沒有問題的,但大家還是喜歡裹著厚厚的棉被坐在雪橇上的感覺。


    這次進京,李延慶隻帶了張鷹以及十幾名親兵,他的四大親衛,楊光去了斥候營,張虎掌握情報司,張豹統率火器營,隻有張鷹擔任他的親兵衛首領,出任副指揮使一職。


    張鷹帶著幾名親兵去尋找雪橇了,李延慶則站在一處空曠處耐心等候,不遠處有一排小酒館和食鋪,坐滿了客人,生意很不錯。


    這時,李延慶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小酒館那邊傳來,“你們鳥店賣的什麽酒,他娘的,摻了多少水?”


    聽到這個聲音,李延慶頓時笑了起來,他轉身便向小酒館走去,挑開簾子走進大堂,果然看見牛皋站在樓梯邊揪著掌櫃的衣襟吼道:“賣得比礬樓還貴,若不拿出好酒來,老子拆了你的鳥店。”


    掌櫃嚇得麵如土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延慶笑道:“老牛,你在做什麽?”


    牛皋一驚,迴頭看見了李延慶,他一把推開掌櫃,大喜道:“統製,你怎麽在這裏?”


    “我迴京城,當然要路過這裏,倒是你,你從太原怎麽往西走了?”


    “別提了,今年的雪格外大,太行山的幾條通道都封路了,王屋山那邊也過不去,我隻好和阿貴繞道風陵渡了。”


    “王貴也在這裏?”


    “就在樓上,我去叫他!”


    “不用了,我們一起上去。”


    李延慶和牛皋一起向二樓走去,走上樓梯口,果然看見王貴坐在窗邊喝酒,牛皋剛要喊,李延慶卻按住了他,笑著擺擺手,他直接走上去在王貴身邊坐下。


    “這裏有人坐,你到別處去?”王貴沒有抬頭,語氣頗不耐煩。


    “我們的交情,連一起喝杯酒都不行嗎?”李延慶微微笑道。


    王貴一下子僵住了,慢慢抬起頭,眼睛驀地瞪大了,他‘哈!’一聲大叫,一拳向李延慶打去,二樓的酒客紛紛向這邊望來,


    李延慶抓住他的手腕,笑道:“你小子什麽時候有這個毛病了?”


    王貴異常興奮,笑得滿臉開花,“我剛才還給老牛說,會不會遇到老李,果然真遇到了,真是天意啊!”


    “算是天意吧!馬上過年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去京城嗎?”


    王貴臉色一黯,半晌道:“一言難盡,呆會兒再說吧!”


    這時,牛皋拎了三瓶酒上來,把酒往桌上一頓,忿忿道:“真他娘的黑店,這是從他們酒窖找來的,還沒有來得及摻水。”


    掌櫃上前替他們把酒燙上,小聲央求道:“這三瓶酒算是小店送的,請三位軍爺高抬貴手!”


    王貴揮揮手,“這次就算了,再上幾個好菜來!”


    “我知道,馬上就來!”


    王貴給李延慶倒了一杯酒,語氣有些不滿道:“這次真是你做得不厚道了,去京兆府,卻把兄弟們拋在腦後,現在兄弟們有難了,你倒是幫還是不幫?”


    李延慶一怔,舉杯的手停在半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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