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師道的命運最終沒有能挽迴,十天後,隨著北征東路軍軍衙撤銷,大軍解散,軍隊各自迴原來之處,大宋天子趙佶在三次拒絕後,還是‘被迫’接受了種師道的退仕請求,準他迴鄉養老,同時重賞他黃金五千兩,京兆府大宅一棟,上田五千頃。


    同時鑒於種師道再三不肯接受廣陽郡王之爵,趙佶也沒有再勉強,而轉而封他為雍國公,大宋唯一一頂生前異姓王王冠就這麽又高懸起來,再次引來無數人對它的垂涎。


    在批準種師道退仕請求後,天子趙佶心情大好,隨即批準了北伐東路軍的升賞功勞簿,這是東路軍八萬將士期盼已久之事,在升賞功勞簿沒有批下來之前,誰也沒有心思返迴原籍。


    所以當宣旨官公布了升賞功勞簿被批準的消息後,整個軍營都沸騰了,大將升官,士兵領賞,他們拚命打仗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次日一早,當種師中在八萬人目光的注視下緩緩降下北伐軍旗之後,軍衙正式解散,眾人一一惜別,但更多人是三三兩兩來到京城開懷痛飲,或者是去妓館買春發泄。


    清風酒樓的二樓,李延慶、嶽飛、王貴、牛皋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前飲酒話別,嶽飛被封為相州團練,明天就要迴鄉上任,說起來也挺有趣,相州團練其實是王貴舊職,王貴辭職後便一直空缺。


    之前宗澤征求過嶽飛的意見,嶽飛一心想迴鄉照顧父母,但相州適合他的職務就隻有這一個,他就隻能去上任了。


    王貴和牛皋都將去河東軍中任職,王貴是正六品指揮使,牛皋則是正七品指揮副使,這還是李延慶說服種師道的結果,否則以種師道的謙讓,他的手下都得去任虛職。


    李延慶可不幹,燕京城是他的右軍用命打下來的,最後好處給了別人,自己的手下卻喝風,這種事情擱誰身上都不行。


    李延慶據理力爭,最後種師道隻得讓步,李延慶手下所有偏將都出任指揮使或者副指揮使的實職,統領千人不等的軍隊。


    “這次老湯慘了!”


    王貴歎口氣道:“我以前勸過他多次,不要跟童貫那種人走得太近,走得近也可以,但你自己得有後台背景才行,或者你有錢也不錯,但老湯一樣都沒有,這下他知道厲害了,被童貫拋出來頂罪,一擼到底。”


    李延慶也聽到傳聞了,褒獎完東路軍,現在朝廷開始追究西路軍全軍覆滅的責任,童貫隻得了一個輕描淡寫的停職反省的處罰。


    但全軍覆滅的罪責畢竟擺在那裏,上麵的大魚不肯承擔,那隻能由下麵的蝦米來承擔了,除了都統製辛興宗被免職充軍外,幾名副都統也同樣被免職,另外,童貫又提交了一份三十餘人的責任名單,統領湯懷就赫然在列,最後被撤掉一切官職,貶為普通士卒,湯懷不得不黯然迴鄉。


    這時,一直沉默的牛皋忽然沉聲道:“能在十萬軍中逃得性命,已是上天眷顧了,有得必有失,否則他遲早會出大事。”


    李延慶驚訝看了一眼牛皋,他沒想到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黑漢子居然能說出這番見解深刻的話。


    “老李,有時間你去看看老湯吧!”王貴咬一下嘴唇,半晌才說出這句話。


    李延慶微微一笑,他怎麽不明白王貴的意思,畢竟王貴娶了湯懷的妹妹,平時關係再不好,大舅子的親情卻是他抹不掉的。


    “我知道了,有機會迴湯陰,我去看看他。”


    李延慶想了想,又對嶽飛道:“我那邊有幾塊不錯的石頭,你迴家時替我送給湯懷的父親,算是我做晚輩的一點心意。”


    湯懷父親酷愛收集石頭,這是他們從小就知道的事情,李延慶在這個時候給湯懷父親送石,當然是在委婉地安慰湯懷,同時再給他一線希望,湯懷從小就是自己的好友,雖然功名利祿心重了一點,上了童貫的賊船,可當年自己不也差點上了童貫的賊船嗎?


    嶽飛點點頭,又問道:“延慶去哪裏定了嗎?”


    李延慶搖了搖頭,說起來好笑,他是第一個封官的大將,但他卻又是最後一個不知自己去處的將領。


    大宋為官講究‘官職事一體’,官他已經有了,正四品正奉大夫,職也有了,也是正四品的保勝軍承宣使,但具體的差事還沒有,這才是關鍵,他之前的差事是右軍統製,但北伐軍衙已經解散,右軍統製的差事也消失了,他隻能想辦法另謀高就。


    “那延慶打算留京還是去地方?”嶽飛又繼續問道。


    他知道以李延慶曹家女婿的背景,不可能沒有事情做,他想了解一下李延慶以後的打算。


    這時,王貴和牛皋一起向他望來,這也是他們想知道的事情。


    在幾個好友麵前,李延慶不想隱瞞,便笑道:“我想去太原出任知府!”


    如果是一年前他說這話,絕沒有任何人相信,那時他還是一個八品小縣令,現在他可是正四品高官,堂堂的三品湯陰縣侯,他已經完全有資格出任知府,當然,開封府尹還是差了一點火候,那可是從三品職務,但至少要正三品官階才能做的實官。


    王貴和牛皋大喜,王貴跳起來道:“我們也在太原,那大家豈不是又可以出來喝酒了?”


    李延慶用筷子在兩人頭上一人敲了一下,“你們別高興得太早,我隻是說我想去太原,可不是一定就能去那裏!”


    王貴嘿嘿一笑,“我們當然明白,曹家的女婿嘛!怎麽可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說完,他又向嶽飛和牛皋擠了擠眼睛,連嶽飛這個老古板也忍不住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李延慶拿他們沒法子,隻得舉杯笑道:“來!我們一起喝一杯,給三位兄弟踐行,同時也祝三位前程如錦,鵬程萬裏!”


    .........


    和三位好友告別,李延慶也迴到了自己家中,這是他出征兩個月來第一次迴家,曹蘊三人早已備置了一桌接風酒席,雖然李延慶下午已經喝了酒,但他卻不敢找借口走開,隻得再一次坐下和家人一起吃飯喝酒,席間其樂融融,笑聲不斷,一時間,李延慶便漸漸忘記了燕京的戰火和種帥離去了傷感。


    晚上,他睡在思思房中,小別勝新婚,這一夜李延慶享盡了溫柔,思思自然也是久旱迎甘雨,效果也非常顯著,第二天,她變得明目皓齒,格外的豔麗,就仿佛一夜之間,所有的生機都煥發了。


    但李延慶第二天並沒有休息,他一早便來到了梁師成的府邸,這是他和曹評事先商量好,對梁師成的表麵功夫要做足,小人不能深交,但也不能得罪。


    不過隨著李延慶在官場上的時間越長,他了解的事情也越多,比如曹晟說王鼎是梁師成最大的心腹,李延慶卻不以為然,當初他以為鄧雍是梁師都最大的心腹,結果又冒出一個開封府尹。


    李延慶現在才明白,梁師成最大的心腹絕不會輕易露麵,不到關鍵時刻,這個人是絕不會暴露身份。


    他在梁府門前隻等了片刻,大院便把他領進了府中,“李承宣運氣不錯,一般旬休老爺都在宮中,今天正好例外,李承宣就來了。”


    李延慶心中苦笑一聲,這些管家的政治覺悟不是一般的高,居然知道自己已被封為承宣使。


    不多時,李延慶來到了梁師成書房前,他和平時一樣站住了,大院笑道:“老爺說,你可以直接進去,不用我通報了!”


    李延慶也不奇怪,以前他是有這個特權的,後來因為太子之事和梁師成冷淡後,這個特權就取消了,今天居然又迴來了,估計是自己迴家第二天就來拜望他的緣故。


    李延慶直接走進了書房,見梁師成正站著桌前寫字,還不等行禮,梁師成便笑眯眯向他招手,“延慶快來看看我這幅字,是我今年寫得最好的一幅。”


    “看來今天太傅手感很好啊!”


    李延慶笑著走上前,卻發現他寫的不是蘇字,而是趙佶的瘦金體,而且寫得像模像樣,頗有幾分趙佶的神韻。


    李延慶點點頭笑道:“寶妍齋的牌子有點舊了,我父親正發愁呢!這不,找到解決辦法了。”


    李延慶這個露骨的吹捧說得梁師成舒爽之極,他嗬嗬大笑:“真的就是真的,我寫得再象也替代不了。”


    他放下筆笑道:“坐下說話吧!”


    李延慶覺得這筆交易倒不錯,一句吹捧換來自己不用行禮,他心中抵觸得很,實在不想給梁師成低頭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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