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的租售方案獲得巨大成功,城隍廟新建一座瓦肆的消息引來了全縣人的熱議和期待,雖然也有一些反對者,但反對者畢竟隻是極少數,這些反對聲音很快便淹沒在全縣熱烈的議論聲中。


    出賣土地那天更是盛況空前,除了縣尉和縣丞以極低的內部價格拿走的三塊土地外,其他七塊土地賣出了兩萬兩千貫錢,完全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在隨後租店抽簽中,更有上千名小商人趕來抽取一百二十五家小店鋪的租賃權,場麵之火爆,使整個租售活動達到了高潮。


    這次城隍廟的土地租售使嘉魚縣獲得了兩萬五千貫錢的收入,扣除將要修造房子的支出外,縣衙至少獲得了一萬八千貫的收入,不僅還清了所有的債務,付完了拖欠的薪俸,還有一萬餘貫錢的結餘,李延慶當即決定,將這筆錢用來修繕破舊的碼頭,興辦三座新的小學堂以及恢複居養院和安濟坊。


    一時間,李延慶獲得滿城百姓的讚頌,李青天的稱唿開始出現了。


    但城隍廟小店鋪每月的租金還隻有六百餘貫,還是略有不足,必須還要開辟另一個長遠的財源,土地拍賣後的第二天,李延慶便讓縣尉周平出了一趟公差,去一趟京城,和寶妍齋商議在嘉魚縣租賃公廨田設立花卉莊園一事。


    直到這時,周平才知道李延慶和寶妍齋的關係,在驚歎之餘,也使他信心大振,興高采烈地進京商談去了。


    就在周平離去五天後,一名特殊的客人來到了嘉魚縣,一艘插著州衙官旗的大船緩緩抵達了嘉魚縣碼頭,船頭站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文士,他穿一件淡青色的襴衫,頭戴紗帽,身材中等,保養的非常好,皮膚白皙,頜下留一縷長須,看起來極為儒雅。


    這名中年文士便是鄂州知州汪伯彥,他在朝廷的官職是虞部郎中,外派至鄂州出任知州,汪伯彥是徽州人,崇寧二年進士,去年年初來鄂州任職。


    今天他來嘉魚縣當然是為了拜會被貶黜來這裏的李延慶,至於嘉魚縣幾天前擅自租售土地一事,他也有所耳聞,但他卻裝作什麽都不知情,既然李延慶沒有向他申請,也沒有向州裏匯報此事,他當然理所當然不知情,否則讓他怎麽處理這樁棘手之事?


    作為一州的最高長官,汪伯彥也很清楚鄂州各縣的財政困難,但他也沒有辦法,這是整個大宋都存在的問題,不是他能解決,連小小的通城縣都要養活七十幾名吏役,除了用種種手段加稅盤剝農民外,怎麽養得起這麽多人?


    所以嘉魚縣賣官地自救,雖不合法卻又合情合理。


    船隻靠上碼頭,一名隨從小聲道:“要不要卑職先去通知縣衙?”


    汪伯彥擺擺手,“不要驚擾他們,我們自己過去。”


    他下了船,帶著兩名隨從雇一輛牛車向縣內而去,一路上,車夫唾沫四濺向他們誇獎新任縣令,“神靈保佑,送走一個不管百姓死活的汪縣令,終於來了一個青天縣老爺,這是我們嘉魚百姓之幸也!”


    汪伯彥很驚訝,李延慶這才來多少天,就被稱為青天了,他便笑問道:“你說說看,他做了哪些事情,居然被稱為青天了?”


    “他一來就修建了一座瓦肆,讓我們這些底層百姓又多了可以吃飯的小店,方便了百姓,這不是很好嗎?”


    “還有呢?”


    “他賣土地拿到錢,便開始重新修繕碼頭,碼頭修好,有更多的船隻停靠,我們的生意就會更好,聽說還要修三座小學堂,我們窮人家的孩子也可以去免費讀書兩年,認識一些字,不像我們這樣的粗人,一個字不識,還有....要恢複停了快十年的居養院和安濟坊,多少孤寡老人和流浪孤兒都能有一口吃飯,這是菩薩心腸啊!這樣的好官不稱青天稱什麽?”


    汪伯彥點點頭笑道:“看樣子他真是好官了。”


    “當然是好官,我們希望他能一直在嘉魚縣呆下去。”


    汪伯彥嗬嗬一笑,他心裏很清楚,李延慶最多在嘉魚縣呆上幾年,隻要太子即位,範黨成員就會徹底翻身了。


    不多時,他們來到縣衙,隻見縣衙門口圍觀了不少人,汪伯彥下了馬車,也走了上去,原來李延慶在審案,汪伯彥頗為好奇,也站在一旁圍觀。


    旁邊有人議論:“這個張三牙子好沒道理,人家在岸邊撿到的箱子,已經公示超過三十天,就應該歸人家所有了,他偏偏還要打官司索迴物什,縣令怎麽可能把物什判給他?”


    汪伯彥頓時明白了案情,宋刑統中有明確規定,撿到無主的物品報官後,官府立告示三十天,如果三十天內失主不來認領,物品就歸撿到的人所有,這是一種鼓勵拾金不昧的舉措。


    他倒想看看李延慶怎麽審理這個案子?


    “啟稟縣君,這箱子是我不不小心從船上翻落入江,我就一路在追這隻箱子,當時我遇到了撿到箱子的此人,還問他有沒有看到一隻箱子,他說沒有看到,他就繼續沿江去找尋,結果他私匿了箱子,現在又想合法占為己有,分明是他違法在先,這個箱子不能歸他!”


    撿到箱子之人是個船夫,他急聲分辯道:“我承認見過這個人,但當時我並沒有撿到箱子,後來他走遠後我才在江麵上發現,我也找不到他在哪裏?隻能交給官府,若我有心藏匿,根本就不會交給官府,誰也不知道,現在三十天過去了,他自己不來領取,等到箱子該歸我所有他才跳出來,責任分明在他,與我何幹?”


    汪伯彥暗暗思忖,這個案子倒有趣了,正好鑽到了宋刑統規定的漏洞上,案子的關鍵就在船夫是幾時撈到的箱子?是在失主詢問前還是詢問後。


    李延慶一拍驚堂木問道:“王船子,我且問你,箱子裏是何物?”


    “就是.....一些婦人衣物和一隻木盒子,木盒子有一些金銀首飾。”


    “那是我花了一千貫錢專門從江夏買來迴家送給娘子的,是我的東西,你不能占為己有。”


    “本官沒有問你,再敢亂插嘴,當心本官把你趕出衙門!”


    李延慶怒視張三牙子一眼,又問船夫道:“你是什麽時候打開箱子看的?”


    “小人是前天領迴箱子後才打開,之前小人不敢開箱,萬一失主找來說少了東西,小人說不清楚。”


    “本官再問你,金銀首飾有幾件?都是什麽樣子?”


    “大概有十幾件吧!具體什麽樣子小人說不清,反正亮閃閃的,小人眼睛都看花了。”


    李延慶又問失主道:“你說有幾件首飾,金的多少,銀的多少?”


    失主張三牙子連忙道:“一共十五件,銀的十二件,金的三件。”


    “是哪裏買的?”


    “江夏金福樓首飾店,小人感覺金銀漲得太快,所以把一千貫錢全部換成了金銀首飾。”


    李延慶點點頭,又問道:“箱子落水多久後你才遇到這個船子?”


    “大概一刻鍾左右。”


    一刻鍾就是半個小時,李延慶立刻令道:“把箱子抬上來!”


    兩名衙役把木箱抬上大堂,李延慶又令道:“打開!”


    箱子打開,裏麵是一堆婦人的衣裙,已經發黴,衙役取出一隻木箱,打開來,裏麵是十幾件暗灰色暗的首飾。


    ‘啪!’李延慶一拍驚堂木,喝道:“王船子,你可知罪?”


    船夫嚇得跪下了,“小人知....知什麽罪?”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敢打開箱子,怕失主找你麻煩,說是前天才打開的箱子,可你又說都是亮閃閃的首飾,把你眼睛都看花了,你睜開狗眼看看,這是亮閃閃的首飾嗎?”


    船夫愣住了,半晌道:“小人....隻是隨口說說。”


    “哼!你不是隨口說說,你拾到箱子後就打開了,當時確實是亮閃閃的首飾,可箱子進了水,又放置了一個月,銀器就會變成晦暗無色,你分明就想私吞這個箱子,偏偏失主問了你,你心中害怕,所以不敢私下藏匿,想合法占有,所以才報官告示。”


    船子心慌意亂道:“小人....小人是說了謊,是先打開了箱子,但肯定是他問過之後才撈到了箱子,小人是不該說謊。”


    “還敢嘴硬,你既然想還給失主,為何不給官府說清楚你已經見過失主,卻隱瞞了這個事實?”


    “因為小人找不到失主?”


    “一派胡言,在江上打漁之人豈能不認識失主乘坐的客船,你真有心還他,根本就不用報官,你分明一開始就想占有這個箱子,你如果還敢狡辯,我現在就把客船船夫找來,看你認不認識他?”


    船子終於崩潰了,連連磕頭道:“小人被豬油蒙了心,一時起了貪念,求老爺寬恕!”


    “你雖是小過,不用坐牢,但責罰難免,拖下去打五十棍!”


    張三牙子的東西失而複得,心中大喜,躬身道:“縣令明鑒,多謝縣令!”


    李延慶對他冷冷道:“東西可以歸還你,但你也有過錯,三十天未來認領,加重了船子失德,罰你負責承擔船子的醫藥費和誤工費,等船子傷好後東西再還給你!”


    大堂下頓時想起了一片鼓掌聲,汪伯彥走上前笑道:“不愧是負責審案的侍禦史,斷案果然高明,佩服!”


    李延慶看了他一眼,“你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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